楚栖揉着发酸的腰坐起来,却突然发觉那罪魁祸首的熏香竟然还在燃烧,登时觉得浑身都不太对劲:陛下不把那熏香熄了吗?
    嗯?柳戟月好似不大理解,为何要熄?
    混账!楚栖只好放软了声音:我快散架了,受不住了。
    柳戟月偏头亲了口他的侧脸,略带笑意地问:可爱卿承恩与那味香有什么干系?
    楚栖真是服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柳戟月这么厚颜无耻,非要他说出来吗?
    那味香是今宵月与照影归的混合之物,香味在清淡与浓重之间,算不得有记忆点,其余便没什么特别的。柳戟月唇角翘起,轻声说道,自然没什么催情功效。
    柳戟月看着瞳孔晃动的楚栖,吐字清晰地笑道:爱卿若是之前觉得情意涌动,那也只因是情潮翻涌、心向往之。
    楚栖猛地躺倒钻下,拉起被子盖过头顶。
    柳戟月失笑。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先提一句催情香的存在,再特意出去取来一味点上,怎么想都合情合理他初闻此香,虽说注意到似乎有今宵月与照影归各自的一丝气息,但也不会深入思量,何况呆久之后已经习惯,自然也发现不了端倪。等到下意识觉得身体发热,那之后发生的事自然也是顺理成章,半推半就,半演半真,一切不就水到渠成现在干吗还要说破!搞得像是他先意乱情迷一样!
    楚栖在黑暗中告诫自己冷静、宽容、看开、佛系,最后不忍了,用完晚膳,故作淡定道:臣先回去了。
    你今日走了,怕是也许久进不了宫。
    楚栖清楚,敬王的宽容至多仅限于此,前几日的事情发生后,楚静忠对他的看管力度恐怕不会亚于明遥。他也正是因为清楚离别可能到来,所以才
    我知晓。贺兰漪、凌飞渡、滕梧留在宫中,明遥禁足丞相府,澜凝冰他也想着人遣送回千波岛。楚栖道,只要不受伤,这些距离倒不是什么要事,只是
    只是他无法确认柳戟月的安危。
    柳戟月淡淡笑道:放心。其实有桩事情我忘了提及,七日后是太皇太后的七十寿诞,她一直不愿大办,再加上年前年后诸事忙碌,本是准备后宫简单操办的。但如今明遥离了宫,足有至少三月不见人影,她一定是极为不肯的。
    既是不肯,就只能对她隐瞒真相,所谓真相,便编造个明遥辛勤练习,想在太皇太后寿宴上为她表演的借口如何?柳戟月道,这种事情上,敬王还不至于为难。否则太皇太后估计会将他骂个十天十夜。
    楚栖:
    奶奶辈,惹不起。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太皇太后的功力,楚栖是见过的。先帝时期她身体还健朗,逮着个不如意的能骂到余音绕梁皇城的四道宫墙,先帝都头疼到躲着走,根本没人敢忤逆。在场按孝为先她最大不说,主要是喷不过。
    也不知明明是前朝富贵人家出生,为何养成了此等性格。
    不过如今成了明遥最大的妈妈粉,就成了他的底气。
    好。楚栖低声道,那你自己当心。
    他虽是这么说,却半点不像有离开的意思。
    柳戟月缓缓平躺而下,与其对视,目光温柔而炙热,楚栖坦然直视回去,再不躲避。
    但冷不丁的,他听见柳戟月开口,问了一个极为突然、万分荒唐、又令人震惊的问题:你想当皇帝吗?
    楚栖一字一顿地说,这并非能开玩笑的事情。
    柳戟月:实话。
    楚栖抬眸看着他,柳戟月的面色十分平静,看不见半点的虚假与调笑,但问出的话却足以掀起惊天骇浪。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这关乎到列祖列宗、江山社稷、千万人的生死与未来,责任与命运楚栖慢慢说着,据我所知,过去六大古国就曾因为不该做皇帝的人做了皇帝,血脉不纯而天降灾祸。所以,陛下请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柳戟月顺诚地点头:好。嘴角却扬起了一个讽刺的笑意,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亲了亲楚栖的额发,温柔道:先睡吧,明天再说。
    楚栖其实毫无困意,也不想闭眼,但殿内熄了烛火,黑暗中,他只能透过窗户的细微月光朦胧地感受到身边之人的身影,手是紧握的,呼吸频率是相同的。
    今宵月的清香悠远绵长,照影归的馥郁浓烈难忘,当它们混合在一起时,也许会共同起到作用。
    在即将入眠的前夕,他仿佛听到了一句喃喃私语,但那个声音太过轻微,以致于在想要听清的时候,意识已经被困意掩盖。
    次日,敬王似是觉得已经给足了时间,终于不耐,列兵等在勾陈殿外催促。
    楚栖醒来时,柳戟月已经不见人影,倒是碧梧还在,想来伺候他穿衣。
    楚栖自己动手,笑着婉拒:从前我不清楚你身份,现在早已说清,何必还要做这些事?陛下也该分几个宫人伺候你,不然未免太怠慢了。
    碧梧却摇头道:我在西宛时,还没这般待遇。
    楚栖动作微顿,又想起成秋拾那神秘莫测的透露,加上眼见为实,他已经有了些许猜测,便左右看了眼,压低声音问碧梧:你在西宛时,成秋拾是如何对待你与你的亲人的?
    我曾经不止枫哥一个亲人,但从记事起,他们就在接连死去。碧梧的呼吸微微急促,巫族为了追求我们血脉的精纯,让兄妹、姐弟、姑侄,甚至母子反复孕育后代,许多人不堪受辱,放弃求生。但所谓放弃,并非是一抹脖子,而是去做他们的实验之作。
    我知道,巫族那些奇异的怪物,便是他们用我们的血造就出来的。我不知具体,但濒死的动物喝到我们的血,也许有极低的可能回光返照,变得更为强大,血越多,越为精纯,就越有可能所以
    他抓着楚栖的手,不住地颤抖:到最后,只剩下我和枫哥了,也不会再有后代了,他们才有所收敛。所以,他们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放到了西宛之外
    第63章 彩云易散,好梦难圆(3)之其三:阴
    楚栖在敬王亲卫的陪伴下久违地回了王府,与他同行的还有澜凝冰。
    庭院里里外外守了三拨人,侍卫个个都是面无表情,与他们攀谈也不会有半点反应,唯有总管吴照伦低眉笑道:一日三餐都会准时送到院里,世子想吃什么留句话便是。外头天寒地冻的,也请世子安心呆在房间里,小心着凉,要是非想出去透气,咱们王府就够大够宽敞了。
    相当于待遇不错的软禁,或许比明遥还好一些至少他不会被家长逼着念书。
    他连风光楼也去不了,何况这些天无一团员能够上台表演,自然只好暂停营业,柴斌也正好回来伺候他。
    澜凝冰则被安置在另一个院落,看守力度更大,毕竟他那份令人致幻的功力实在需要警惕。瑶琴找借口收走了,但也不至于真如囚禁似的堵上他的嘴,于是那边的侍卫便各自随身带着团棉花,以防万一。
    楚栖无所事事装乖了三日,借着太无聊的由头拐去了澜凝冰那儿。
    两边的敬王亲卫虽都是放行了,却不约而同地打起了精神,生怕他们聚在一起谋划什么事。
    澜凝冰目不能见光,又处于这般境地,乐得将窗户、缝隙以及任何能透光的地方糊上遮光的纸糊,让房间里白天也像夜里般昏暗。他自己则摘了蒙眼的黑绫,难得享受脸上不厚重的感觉。
    于是当楚栖忽然推门而入,亮光挥洒进去的时候,澜凝冰瞬间跳脚,闭紧双眼尖声:快关门!!!
    房外侍卫一个激灵,纷纷下意识掏出棉花塞耳。
    关上门,昏暗重又恢复,楚栖瞟了眼瞪着他的澜凝冰,有些想笑。
    你怎么不回千波岛?
    让我走我便走,我岂不是非常跌份儿?
    那也比囚禁在王府好吧。
    澜凝冰奇道:怎么?你希望我走?
    是希望,现在只有你才有可能在外游走了。楚栖开门见山,今日我还是要与你聊血脉之事。
    他问道:你们青龙血脉可以为普通人或者动物提供增幅吗?
    澜凝冰蹙眉:我没听说过,也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这个答案虽不算出乎意料,楚栖仍是心底微沉,他想了想,将那日碧梧告知他的事简单说了。
    听完后,澜凝冰的脸色骤然变了:不这种事情我闻所未闻。我族虽残存一些血脉之力,但毕竟旧国覆灭已久,并不强大,我族古籍里也没有相关的记载。
    一点相似的都没有吗?会不会是有的内容遗失,或是你没看过?
    我族常年居于沿海与岛上,虽说以前受过天灾,但还不至于连最重要的古籍都保不住。澜凝冰黑着脸道,这个族长,我即便不情愿担任,也必须把古籍通看一遍,虽说不可能诸事记清,但存不存在过还是有印象的。
    楚栖道:那看来是西宛巫族单独研究出来的了?又或者说只有白虎血脉有效果?
    澜凝冰却摇了摇头,仿佛欲言又止。
    应该只是其他血脉不知道而已。毕竟各国皇室,哪可能无故长期放血给其他人或动物?何况按碧梧的说法,这种增幅成功的可能性甚至不高,对血液的量与精纯还有极高要求。
    眼睛适应了黑暗,隐约可以观察到澜凝冰模糊的身影,楚栖凝视着他的方向,幽幽开口:你心里有个想法,但隐瞒了没说,好像仍旧顾忌着我。
    这事仔细说来也很奇怪,怎么别国一无所知,就巫族碰巧发现了机会?甚至将西宛皇室祸祸成这般状态?就我所知,巫族大约在三四十年前出现,起先只是主管祭祀的教派,后来也不知怎么得了老皇帝信任,被奉为了国师,紧接着就逐渐蚕食了西宛。而那种怪物的消息,从前虽是有所耳闻,但只在民间流传,便没有当真。然而现在亲眼见证了两次之后,我可以很明确地说,寻常人哪怕是敬王来都没有用。
    楚栖平淡地接着道:上次在风光楼,你有所顾虑,话没说全。我去问了贺兰漪,也是说到一半被打断,不过他知道的好像比你还少。现在局势都这个样子了
    行了!澜凝冰语气烦躁地打断他,揉了把自己的头发,之前不说,只是因为我觉得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田地,无法干预的人自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但现在不行了。贺兰漪行刺失败,北雍一众人被牢牢关押;巫族首领到访,手下示威,更暗示他们有更厉害的怪物在后面等着。澜凝冰从这一连串的变化中感受出来,他从前想要的独避风雨多半是做不到了。
    他在昏沉的漆黑之中压低声音,恢复了他原本悦耳、曼妙却能令人致幻的声线。
    楚栖刻意没有去抵御澜凝冰幻术的袭击,也因此,他的眼前恍惚浮现出一道阴阳太极图。
    天地初生,混沌无极,直至诞生太阳烛照与太阴幽荧,分出阴阳两极。至此,天为阳,地为阴;日为阳,月为阴;明为阳,暗为阴;生为阳,死为阴。
    这段话他觉得有些耳熟,仔细一想,是在柳戟月御案上翻到了藏书里看到的,现在回想起了,他估计是柳戟月特意留给自己查看的。
    太阳烛照与太阴幽荧缔造的阴阳两序维持着世界的平衡,天地、日月、昼夜都是阴阳平衡的一部分,此后,他们又创造出四象圣兽与两大灵兽,将维持阴阳秩序的任务交付给他们,自行陷入沉眠。
    眼前的画面又浮现出青龙、白虎、玄武、朱雀、麒麟、螣蛇的模样,与雕塑中见到的差不许多。
    而直到人类活跃的时代,四象圣兽与两大灵兽各自赋予六国皇室一部分出众的能力,以此希望他们更好地统领世人,维护阴阳秩序。但在得到这份力量的同时,相对也获得了一些限制国运与国主有关,挑选下一任储君时必须慎之又慎;各国皇室严禁攀亲,谨防血脉污染,但也不得侵略,破坏阴阳平衡。
    不约而同的,各国皇室都将血脉之力的事情视作绝对秘辛,非是储君的其他皇子都难以得知真相,更别提旁人或是别国的人了。过去的六国就在这种不友好、不亲近的疏离之中安然度过了上千年,直至拥有麒麟血脉的古掖国出事
    澜凝冰声音一顿,楚栖眼前麒麟雕像碎裂的幻象骤然消失。
    楚栖凭着直觉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掖国一朝崩散的真相?
    掖国覆灭之事楚栖在柳戟月誊写的书册中只看到了原因不明的备注,上次和澜凝冰提起他也没有解释,这次他却稍显犹豫:掖国地处中央,是个幅员狭小的国度我族旧国位于岛上都比之大不少但却是最安定、最平和的地方,风调雨顺,从无天灾,百姓自给自足,安居乐业。所以我族前人普遍认为,麒麟血脉中必定有一份幸运的力量。
    楚栖:幸运还第一个被灭啊。
    澜凝冰翻了个白眼:运气是天定,可还有人为呢。总而言之,麒麟血脉自身运数绝佳,能够带给旁人安宁与祥和,不会与人起冲突,甚至传言说他们还有预知的能力。他们一朝覆灭,多半也是新帝血脉上出了问题,甚至比我族旧国还要麻烦
    楚栖灵机一动:皇帝被人绿了?
    也是一种思路。澜凝冰艰难道,但麒麟血脉运数佳,和亲友关系密切,家庭美满和睦,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所以我族前人认为,是太子在出生后不久就被人调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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