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调整了一下座椅,让椅子向后、向平,开拓出一个极限的空间。
    穆雪衣轻盈地跨坐在周枕月身上,垂着脸吻她。
    长长的卷发披下来,让周枕月恍惚了一瞬。
    好像
    被栀子花丛包围了的错觉。
    车厢内的气温在慢慢上升,可是她们不能打开窗户。
    外面雨下得越来越大。
    车厢里也越来越热。
    触手可及的一切,都沾上了潮湿滚烫的汗。
    雨珠落在车顶,滴滴答答,宛如一个懒散的人漫不经心地弹钢琴。
    不成韵律,杂乱无序,却每一次都弹到了人最柔软的心坎中。
    滴答
    滴答
    像是穿过了越野车坚硬钢厚的铁皮,落入那朵栀子花的花蕊中。
    花瓣摇摇欲坠,沾雨戴露,雨滴只是很随意地落在上面,却能激起整朵花的颤抖与觳觫。
    雨太大了。
    所以遮掩住了很多旁人不该听到的声音。
    但还是有那么几句极轻的低语,模模糊糊的,夹在风中,拌在雨里,穿过所有的铁皮钢骨,悠长地散溢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中。
    越野车像是在原地坐累了,左右动了动。
    又乖乖坐回去,假装伏顺的样子,仿佛从未摇头晃脑过。
    一个多小时后,那从始至终都紧闭着的车窗才缓缓降下来。
    清冷凉爽的空气混着雨丝吹进闷热的车厢。
    穆雪衣趴在车窗边,肩部剧烈地上下起伏,额头上全是汗,头发也湿了。
    她已经没有一点点力气了,倒在那里,像是麻醉劲儿还没过的幼兽。
    周枕月也靠在椅背上,玉戒指早就摘了下来,放在前面的空置处。
    原本戴戒指的食指,和它旁边的中指一样,沾满了黏腻清透的湿润。
    穆雪衣很小声地说:我饿了,阿月。
    周枕月抽了三张纸,把手擦干净,又用消毒喷雾仔细洗了一遍,拎起椅背上的大衣。
    我去镇上的饭馆看看,给你买点吃的。
    嗯。穆雪衣抓了一下自己的卷发,抓出一手的汗,路滑,你慢慢走。伞在后备箱。
    周枕月打开车门,正要下车,却又一顿。
    她回过头,看向穆雪衣。
    你应该不会和上次一样,和我做完以后,趁我不注意突然跑了吧?
    穆雪衣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会担心这个,所以,已经让阿浓准备了。
    周枕月:准备什么了?
    穆雪衣弯下腰,向车座下面一探,拖出了一条沉重的金属脚铐。
    她很自觉地把两只脚铐戴在脚踝上,中间链接的铁链很短,是完全没办法下地行走的程度。上锁后,她把那两把钥匙都递给了周枕月。
    好了,走不了了。
    穆雪衣抬起脸,向周枕月温柔地笑。
    周枕月握着手里的钥匙,眼眸低垂,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穆雪衣又想起什么似的,啊,对了,这个
    她拿起前面的手包,从里面取出了自己的身份证,又递向周枕月。
    身份证也给你。
    周枕月默默地盯着那张身份证,盯了一会儿。
    半晌,她只是握紧了手里的钥匙,没有去接穆雪衣的身份证。
    走了。
    她下了车,关上门。
    穆雪衣把胳膊支在车窗边,目送周枕月撑着伞的背影渐渐走远。
    她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右脚踝。
    目光落在脚踝处泛着冰冷光泽的脚铐上时,脑海中猝不及防地出现了复健期那些箍在她脚踝上的可怕仪器。
    情绪一下子揪成一团。
    呼吸猛地不顺。
    过去一年不断重复的痛苦毫无防备地涌入大脑,挤占着她所有的理智。
    她甚至有了错觉,脚踝又开始因为那些仪器的收束而产生剧痛。
    她一时分不清这种痛究竟是真的,还是那些心理阴影赋予她的假象。
    穆雪衣逼着自己不去看那只脚铐,尽管她整条右腿都在忍不住哆嗦。
    她打开前面的储物格,在里面不停翻找,找了很久,才找到那个吩咐葛薇浓藏在里面的小塑料袋。
    打开塑料袋,里面是盒装和瓶装的药片,都是她过去一年一直服用的药物。
    她剥开两片干吞了下去,连水都没喝。
    塑料袋里还有一盒烟和一只打火机。
    她会抽烟,只是知道了周枕月肺部受伤过后,她就再也没抽过了。
    但有的时候阿月不在的时候
    没有烟,她真的很难活下去。
    穆雪衣取了一根烟出来,含在嘴里,点燃。
    深深地吸了一口,小半根瞬间没有了。
    她趴在没有玻璃的车窗上,看着外面雾蒙蒙的雨景,缓缓将一口烟雾吐入雨中。
    浑浊的烟雾一触到大雨,转眼便消散无踪。
    第一根烟抽完了,她还是有些焦虑,想要再去拿第二根。
    可是第二根抽完,她又忍不住去拿第三根怎么办?
    抽太多了,车里会有味道的。
    阿月会发现的。
    穆雪衣把烟头收拾好,药和烟放回储物格角落。
    她爬起来,双臂交叠垫在车窗框上,脖子仰得长长的,探出窗外,让风和雨都吹到她的脸上,让她的大脑进入短暂的空白。
    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分散掉注意力,不让自己总去看右脚踝上的东西。
    周枕月拎着热包子和热汤面回来时,就看见穆雪衣肩部以上都淋在雨里,闭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快步走回车上,一进车厢,还没坐稳,就一把将穆雪衣从雨里拉回来。
    你干什么?就算太热了想给身体降温,也不必去淋雨吧?
    穆雪衣头发湿漉漉的,睫毛也是湿漉漉的。
    她轻笑,柔柔地说:阿月,你看我,是不是很听话?
    周枕月:
    先吃饭吧。她把装着包子和面的餐盒递给穆雪衣。
    穆雪衣没有去接,声音有点抖:
    你看见了吧,我不会乱跑你能不能先帮我解解开
    周枕月看得出穆雪衣此刻眼底压抑不住的慌乱。按理说,如今的穆雪衣是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的,她现在这个样子,说明心理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她马上放下食物,迅速拿出钥匙给她解脚铐。
    看着那只铐子从右脚踝上解下去,穆雪衣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座位上,做了几个深呼吸。
    仔细一看,她的额角已经布满了细小的汗珠,和雨珠混在一起,顺着苍白的脸向下流。
    周枕月忍不住问:你铐不了这东西,为什么还要主动给自己铐上?
    穆雪衣虚弱地看向周枕月。
    周枕月看穆雪衣如此枯槁,心疼得不行。
    心疼拌着镌刻在骨子里的多疑,从胸口上涌,到嘴边,变成了口无遮拦的责问。
    你是不是故意把自己弄得这么痛苦,给我演苦肉计?
    你是不是想让我自责,让我不忍心,逼我原谅你,然后主动向你低头?
    穆雪衣闻言,身体一僵。
    周枕月顿了顿,凝视着她,一字一句地问:
    你究竟是太蠢,还是太有心机,已经不择手段到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让我可怜你?
    蜷在椅子里的穆雪衣小小的一团,瘦得快要淹在衣服里了似的。
    看向周枕月的眼里,慢慢含上了泪。
    她许久都没说话,只是抱着膝盖。
    右手浅浅地抓着自己的右脚踝,别过头去,在周枕月目光不可及的角度里,才轻轻眨下眼。
    眼泪顺着下睫毛滑出眼眶。
    和脸上的雨水混在一起。
    淌至唇角时,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片水渍里,有别人看不见的浓郁苦涩。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有了裂痕的信任,哪里那么容易修复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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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6、第 96 章
    穆雪衣要走五天, 葛薇浓就等于放了五天的假,开开心心地回家和林可妮泡在一起。
    她们来了岸阳以后,就挑了个附近有小吃街的小区租了间公寓。
    小区挺老, 外面看是灰扑扑的,老年人居多。但好在有电梯, 设施都很全。
    主要是便宜,这地段城管懒得管, 周围拉推车卖小吃的小贩很多, 晚市热闹极了。下了班,买点烤串啤酒,日子非常惬意。
    穆雪衣兑现了她的承诺, 让林可妮进了穆氏旗下的一家酒店, 还是做前台经理。
    老本行,做得熟,工资又比以前高了一倍,林可妮很满意。
    穆雪衣早上走的, 下午林可妮下了班,一进门,葛薇浓就拉着她, 说:
    可妮,我们去吃火锅吧。
    林可妮摘下落着浮雨的帽子抖了抖, 你今天闲了?
    葛薇浓:嗯,这几天都闲了。
    林可妮:闲着也多记挂一下雪衣,她一个人在穆家, 除了阿宴,也只有你能聊上两句。她病都没好完,你得
    葛薇浓上前抱住林可妮, 大狗狗一样,趴在她肩上。
    我知道了,你怎么还把我往外推的?
    林可妮笑着捏捏葛薇浓的脸蛋,雪衣是外人啊?她是我们的朋友,人家帮了我们那么多,你不也得多多帮衬一下?
    葛薇浓:我都明白,但是这几天确实是用不上我了。
    林可妮:怎么说?
    葛薇浓:她和周董事长两个人一起去皋川了。她们要过二人世界,不叫我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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