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还沾着雨,先别抱了。
    林可妮推开葛薇浓,把外套脱下来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然后拉起葛薇浓的手,和她一起坐到沙发上。
    雪衣现在这个样子,和周总单独出去,不见得是个好事。
    葛薇浓皱眉:为什么?她们有很多误会,就应该有个机会在一块儿说明白了啊。
    林可妮叹气:她俩要是那种能把话说明白的性格,至于到现在都没在一起吗?雪衣心里有愧,肯定事事都迁就着周总。可是周总被抛下两次,恐怕她自己都说不明白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你说,她俩凑一起,能好好沟通吗?
    其实,雪衣只要肯放下手里的一切,回到周总身边,嫁给她,做周家的夫人,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不用再在穆国丞身边步步为营,殚精竭虑,弄这么复杂,就为了那一点家产
    葛薇浓说到这里,也叹了口气。
    林可妮递给葛薇浓一只苹果:亏你在她身边这么久,还不懂她真正的想法。
    葛薇浓接过苹果咬了一口:什么?
    林可妮:之前有一个晚上,我和雪衣深入地聊过。其实她对那些家产从来都没什么兴趣,她想扳倒她爸爸,坐上穆氏董事长的位置,是为了把实权夺过来,除去她爸爸再对付周氏的所有可能。
    她的初衷从来没变过。从头到尾,她逼着自己治疗,逼着自己站起来,爬上去,根本不是为了自己。
    她是为了保护周总啊。
    葛薇浓含着苹果,有一两秒忘了咀嚼。
    林可妮继续说:你看雪衣她现在很坚强的样子,其实过去那一年,她偷偷哭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她嘴上说着,如果周总不再爱她了,那她就默默保护她,和她做没有交集的平行线。可是她心底害怕得不行,她特别怕周总真的不爱她了、不肯原谅她了。她对她自己的恨,怕是要比周总对她的恨深好几倍。只是她不说,你们又有谁能看得出来呢?
    葛薇浓鼓着装满了苹果的腮帮子,良久,才模糊地叹道:
    我还以为是一个闷葫芦,原来是俩闷葫芦。
    林可妮曲起手指敲了敲葛薇浓的膝头,你有空给她打个电话,问一问路上什么情况。有些事,你都不清楚,更别说是周总了。周总连她过去一年有双相障碍和抑郁都不知道吧?
    葛薇浓愣愣点头:好像确实是不知道。
    林可妮:你就这样把没痊愈的雪衣单独放出去了?不知道怎么说你。
    葛薇浓:那我赶紧给周总打个电话,和她说一下。
    别,林可妮拉住她,你可以关心,但是不要去插手。万一雪衣有自己的考量,你别好心办坏事。
    葛薇浓想了想,那我就打个电话问一问路况?
    林可妮:嗯,这个可以。
    于是葛薇浓拿起手机,拨通了穆雪衣的电话。
    等待接通的时候,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踱步到窗边,看向窗外的大雨。
    岸阳总是这样。
    湿漉漉地浸在雨中,水雾迷蒙。
    难得晴天。
    .
    包子和面条没有开封,放在仪表盘的上方,已经变冷了。
    雾气凝结的水珠布满了塑料袋内壁。
    包子看上去已经被捂得太湿,不能吃了。
    穆雪衣在半个小时前下了车,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撑着伞,说车里闷,想在外面透透气。
    她没有走远,就站在二十多米外的一棵大树下。
    雨被风吹斜了,刮湿了她的裤腿和鞋子,她也不在意,只是低着头看脚下的水洼。
    她不是在闹脾气,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调节一下情绪。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但有些事,她确实怪不了别人。
    是她自己选的路,就算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理解她,她也得硬着头皮走完。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穆雪衣把手杖靠在树干上,取出手机,看到是葛薇浓的来电。
    阿浓?
    她放在耳边,勉强笑了笑。
    难得给你放长假,怎么还主动打电话过来?
    葛薇浓:这不是雨季到了,大半个南方都在下雨。你们在路上,我就想关心一下,看路程顺不顺利。
    穆雪衣垂了垂眼,挺顺利的。
    葛薇浓:可妮托我嘱咐你,天色晚了,赶夜路可要小心啊。
    穆雪衣弯起眼:好,帮我谢谢可妮。
    葛薇浓犹豫了一下,问:那个周总有没有气你啊?
    你说什么呢?穆雪衣很自然地轻笑,她怎么会气我,别乱说。
    葛薇浓:没气你就好。你看到我塞在角落里的药了吧?那是可妮帮忙装的,她叫我和你说,撑不下去了记得吃,别总顾忌着周总的感受,也得顾忌顾忌你自己的情绪
    雨滴在树叶上积蓄久了,滴滴答答地落在伞上。
    远处烟囱里的浓烟才冒出来,就淹没在了细密的大雨中。
    穆雪衣看着雨景,葛薇浓的叮嘱在耳边渐渐模糊。
    她只听到有人在念念叨叨地说话,说的是什么,却怎么都听不进心里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再回过神时,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或许是她太久没有回应,那边以为信号不好,就结束了通话。
    明天再找个时间回给阿浓解释吧。
    穆雪衣按灭手机屏幕,放回口袋里。
    脚已经冻僵了。
    经过刚刚那漫长的出神,心态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早点回去,尽快赶路才好。
    穆雪衣揣着这样的想法,正要转身回车上,没想到才一扭过头,鼻尖就撞上了一片温热的嘴唇。
    手里的伞也和对方的伞互相撞上,没拿稳。
    伞落下去时,激起的水花溅了满臂。
    周枕月一把握住穆雪衣细瘦的胳膊,稳住她的身形,伞向前一倾,稳稳罩在了对方的头上。
    她大半个后背暴露在雨中,不过几秒,那一片布料就被淋成了深色。
    穆雪衣愣愣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熟悉的脸,脑中忽然空白了一瞬。
    周枕月低声说:我没有偷听你讲电话,我过来的时候,你的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穆雪衣低下头,避开周枕月的目光,没事,你听到也没关系。是阿浓。
    周枕月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抬起胳膊,把穆雪衣抱进了怀里。
    她把鼻尖埋在穆雪衣微湿的卷发中,抱在对方背后的手指在轻轻颤抖。
    良久,她长长叹出一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喃喃: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穆雪衣连着眨了好几下眼,才忍住眼眶的酸涩。
    周枕月轻声问:我刚刚那么说,你生气了么?
    穆雪衣:没有,我没有生气。
    周枕月:你为什么不生气?
    穆雪衣撑起一个勉强的笑:你一开始又不是这样的。你本来是个很温柔的人,是我害你变成了现在这样。我欠你的,怎么还敢和你生气呢。
    周枕月收紧胳膊,把穆雪衣牢牢抱在怀中,眼眶微红。
    其实我不是没有想过,你是真心实意为我做的这一切。
    可我总是不敢相信,你真的会有这么在意我
    阿月,你我之间的信任,我之前摔碎过一次,补了一次,如今又摔碎了一次。
    穆雪衣无奈地苦笑。
    你不愿意再相信我了,我认。
    我做的孽,我都认。
    这都是我的报应,我只怪我自己欠你欠得太多太多了。
    在这一瞬,周枕月突然有了一闪而过的笃定。
    雪衣是爱她的。
    坚定而赤诚地。
    爱着她。
    她低下头,眼一垂,看到在穆雪衣右肩偏后的位置,平时头发披着的地方,有一个刚刚在车上做那事时留下的吻痕。
    周枕月缓缓闭上眼,觉得身心都好累。
    累到多思虑一秒,都是痛苦。
    雪衣,不管以后我们会怎么互相折磨,至少在这五天,我们做回最开始的恋人吧。
    这五天,我们俩都假装这些年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好好爱我,我也好好爱你,就像最开始那样,好不好?
    世事多艰难,岁月不相饶。
    凡人肉躯,穿行于其中已是不易。
    总要
    给彼此一点喘息的时间。
    穆雪衣艰难地咽下喉咙里的哽咽。
    但还是带了一点哭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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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7、第 97 章
    许多年前, 最开始的时候,她们是什么样的相处方式呢?
    穆雪衣忽然发现,已经过去太久了。
    七年多了。
    好像就算记得一些细节, 也很难去捕捉那种感觉。
    周枕月吻着她的侧脸,说:你还没吃饭, 我带你去镇子的饭店里,吃点热的吧?
    很温柔的语气, 是这些时日以来, 最温柔的语气。
    穆雪衣点点头,小声说:嗯。
    捡起你的伞,我们把它放回车里, 然后撑一把伞, 一起去吃饭,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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