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三,远在泉州的朱文圻总算是抢在盛典前带着自己的媳妇孩子赶了回来。
    这时候南京已经很堵了,朱文圻本来是打算先带着媳妇孩子入宫见朱允炆问安的,结果等到承天门的时候,已经宫禁了。
    “二皇子殿下,这几天御前司明令,只要到了宫禁,谁都不能再入宫,除非有极重大的国事。”
    承天门值守官,也是李景隆的一个子侄,拦着马车一脸的苦涩,生怕朱文圻难为他。
    守城门,尤其是守承天门,这哪里是什么好差事。
    这段日子,能打这个门进进出出的,哪个身份不是顶了天极尊贵的大人物。
    “成吧。”
    朱文圻已打算离开,眼神却透过这门景,看到了停在承天门至奉天殿之间大广场上的一架马车。
    这架马车的辨识度太高了。
    “许不忌在宫里?”
    李芝贵忙点头:“对的,阁老他是一个时辰前入的宫。”
    一得知许不忌在皇宫里,本打算离开的朱文圻反而不想走了,迈步就顺着台阶走下来,回头交代了车夫一句,先把自己的媳妇孩子送回府,自己顶着李芝贵就往皇宫里进。
    “你给本宫让开。”
    闯不进去的朱文圻恼了火,瞪着李芝贵:“本宫找父皇现在有要紧事,就是极重要的国事。”
    到底皇子是皇子,李芝贵见朱文圻发了飚,怎也不敢真个用武力强行扣人,实拦不住的时候只好讪讪让开身子,放任朱文圻快步冲进皇宫。
    后者一路穿过静谧装严的三大殿,直趋乾清门,这里当值守着的便是太监了,更没阻拦朱文圻的勇气,任由朱文圻一路畅通无阻的顶进乾清宫。
    “......多已安排妥当。”
    乾清宫里,许不忌端坐下手首位正说着些什么,紧跟着就被这一阵脚步声给生生打断。
    朱文圻走进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万岁万万岁。”
    倒是没看许不忌,朱文圻进了殿门便一直垂着脑袋,撩袍拜倒。
    高居上首的朱允炆微微皱了下眉头。
    但很快,这丝不快一瞬即过,转而大笑起身,走下御阶。
    “臭小子,朕还以为你今年不打算回来了呢,风尘仆仆的样子,怎么不今晚歇一刻,明早再进得宫来。”
    “儿臣念及父皇圣躬,归心似箭,热切盼得一见,故一刻都静不下来。”
    朱文圻跪在地上,额头紧贴地面:“儿臣来时,承天门已行宫禁,儿臣斗胆僭越硬闯这才得入,求父皇责罚。”
    “说的什么话。”
    朱允炆伸手,一把将朱文圻拉扯起来,笑骂:“臭小子还给朕说规矩呢,回家哪有什么僭越不僭越的,快坐,双喜啊,招呼人上点吃喝来,看这小子,在泉州都累瘦成啥样了。”
    赶等这父子两人唠叨完,一旁站了半天的许不忌才微微躬身面向朱文圻见礼。
    “见过二皇子殿下。”
    朱文圻闪身避了一下回礼:“阁老好。这么晚了还在父皇这汇报国事,真是辛苦阁老了。”
    “臣子份内之事罢了,只是扰了陛下,许某也是心中惶恐难安的很。”许不忌解释着:“马上圣寿将至,盛典的流程通政司都安排妥当了,许某来便是汇报御前。”
    “哦是吗。”朱文圻挑了下眉毛:“这种事让通政司来汇报便是,哪里还需要阁老亲自跑一趟,这国家大事缠身,阁老的时间宝贵的紧呐。”
    一旁的朱允炆便看乐了,一指许不忌:“说说,你是哪里惹了这小子,说话夹枪带棒的。”而后又转头看向朱文圻喝斥:“怎么跟许阁老说话呢,没大没小,老实坐着。”
    挨了朱允炆的训,朱文圻当然就老实了许多,默默坐到一张椅子内,守着宦官送上来的糕点、茶水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身旁的许不忌侧身对着朱允炆苦笑:“回陛下的话,可能是二皇子牵挂陛下您的圣体,毕竟这么晚了,臣来扰您休息,属实是不该的。”
    “你要不说,朕都没注意。”
    朱允炆这会子也没回到自己那高高在上的金椅,就近坐在了下边,眺目看向殿外,已是繁星点点。
    “就聊这么一阵,天都黑了,看来入了冬,这夜幕降临的时间实是比往常早了许多。”
    说罢猛然想起一件事来:“双喜,皇后那是不是快要开饭了?”
    身旁的双喜猛拍额头:“你看奴婢这脑袋,说好了今晚跟皇后以及娘娘一道吃饭,马上就该是烟花秀了。”
    “一定是皇后那边知道许阁老在这,才没有派人来催。”
    朱允炆一拍扶手就站起了身:“朕不留你俩吃饭了,抓紧回府,文圻你小子也抓紧回家,带锦曦还有遵鋆一道记得在庭院里等着,估计还能有半个多时辰,记得守着看烟花。”
    把话扔下来,迈步就走。
    就这般,把朱文圻和许不忌都扔了下来。
    “恭送陛下。”许不忌站起身躬礼,等到朱允炆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才转头:“二皇子殿下,一起?”
    “哼。”
    朱文圻将剩下的几盘子糕点统统装进一旁的锦盒内,提起来便往外走,丝毫没有想要搭理许不忌的意思,但等一直负气走到奉天殿的时候,被冷风吹的又打了个哆嗦。
    也不管许不忌乐意不乐意,在许不忌车夫惊诧的目光中,三两步就上了许不忌的奢华车辂。
    “送本宫一程吧。”
    许不忌忍俊不禁的失笑,但还是交代了车夫一声:“先去二皇子府。”
    车辂开始移动起来,但车辂里间的门户一关,却是一点杂音都传不进来了,丝毫不会影响到许不忌和朱文圻之间的交流。
    “二皇子似乎对许某有些成见啊。”
    亲自拎起车内的水壶给朱文圻倒了杯热茶,许不忌有些不解:“可是哪里有些误会?”
    “你把泉州那么多官员汰换了一遍是什么意思?”
    车里就朱文圻和许不忌两人,前者便直眉瞪眼的质问道:“虽说泉州是直辖府,但怎么着也得问问我这个知府的意见吧,好容易熟悉泉州环境的官员,你说换就给换了,派下来的,呵也是,都是你许大阁老的门生故旧啊,怎么个意思,拿泉州来镀金,好标衬些政绩录档?”
    朱文圻的话让许不忌稍微有些错神,蹙眉想了半天才恍然,当即摆手:“万万没有的事,殿下您真的是想多了,我许某换泉州官员的本意绝非如此。
    虽说眼下广州发展的也极快,加上这深圳、上海两府的兴建,将来可能会影响到泉州的地位,但泉州毕竟也是咱们大明眼下最重要的直辖府,许某怎么会轻动呢。
    只是时下内阁很多的想法需要泉州来做试点,但泉州的原官员我们考虑了一下,怕不能吃透新政策,所以不得不从中枢擢选一批派过去。
    这事都是过内阁决议的,绝不是许某一己私见。”
    对于许不忌的解释,朱文圻显然没往耳朵里听,他是认定了许不忌的险恶用心。
    当下负气也就懒得跟许不忌再聊,直到车辂一直抵到自己家。
    就在朱文圻起身打算下车的时候,许不忌才默默说了一句。
    “二皇子殿下,动换到泉州的官员大多正如您所说,人生地不熟的,您在泉州毕竟快三年了,还是要您多教教。
    能管好一群官员不算什么太大的本事,但能教好一批官员,才是了不得的能耐。
    这也是一个让您证明自己的机会啊。”
    朱文圻的身子顿住,而后冷笑。
    “本宫需要证明自己吗?本宫是父皇的亲儿子,是大明的皇子。需要证明的不是我,是那群被你安排到泉州的官员们!
    他们应该先去证明有没有资格让本宫来教,许阁老,这前后的顺序你要理弄清楚,千万不能本末倒置。”
    朱文圻口中的前后顺序,何尝不是上下尊卑。
    望着朱允炆离开的身影,许不忌啧了两声。
    “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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