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原本就是凡人聚集的街道上,阚羽萱不仅能看到熟悉的摊位,还能看到熟悉的面孔。
    “萱儿,差不多是用膳的时辰了,我们是回去吃,还是在这街上找个馆子?”
    无尘见天色开始黑了,便是这般开口问道。
    “我记得前面有家味道还不错的馆子,我们就到那儿吃吧!”
    阚羽萱指了指前方稍远处的一家门店。
    “好!”
    无尘随即跟着阚羽萱走向了那家门店。
    阚羽萱的记忆没错,她和白丘吃过几次的馆子依然还在,并且女掌柜也没变,不过多了一个背着孩子跑堂的女子。
    “麻烦给我们来一个辣炒兔肉,一个醋熘白菜,一个卤水鸡,一个小葱豆腐汤,和两碗白米饭。”
    阚羽萱一坐下,就脱口而出地报出了她熟悉的几道菜名。
    “好嘞!”
    跑堂的少妇拿着毛巾擦了擦阚羽萱和无尘坐的那张桌子,应罢便是往后厨走去。
    “你以前常来这?”
    见阚羽萱不用看墙上的菜名就能点菜,无尘自然这般推测。
    “算是吧!”
    阚羽萱尴尬地笑了笑。
    “萱儿,你是不是还在意那只狐妖?”
    无尘直接地问出心中困惑。
    “……没有!
    你别瞎想!
    我来这里吃,不是因为在意他,我只是单纯喜欢吃好吃的而已!
    这家馆子比较合我的口味,所以我才提议来这里吃!
    我从前是和他一起来这吃过,但此时此刻我的想法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因为心虚,无尘问一句,阚羽萱反而说了一大堆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和阚羽萱相处了这么久,无尘了解阚羽萱不是一个爱为自己解释的人,所以此刻她解释得越多,他反而看得出她是在掩饰。
    “可是萱儿,为何我觉得自他在清城出现后,你的心思就没有一日不在他身上的?
    你为了他,整日消沉。
    从那之后,我觉得你,开始刻意疏远我!
    你是不是已经原谅他了,甚至还想和他在一起?”
    无尘依旧直来直去地探究着阚羽萱的真实内心。
    “……师兄,我有可能真的错怪他了。
    当年的事情,确实有些疑点。
    我现在确实恨他恨不起来了,但我也没想再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人妖殊途,我和他是不可能的,我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去放下纠缠了我这么久的情感!”
    白丘有一句话说得对,“爱之深,责之切”,她对他的所有怨恨,都来自她太爱他,太信他,所以始终无法接受和面对他背叛她、玩弄她的那种可能。
    自从清城那夜,白丘否认他做过那些事情后,原本就埋在阚羽萱心中的那些,对事情真实性判断持疑虑态度的想法,就被放得越来越大了,她是打从心底希望白丘能找到证据向她证明他是被人陷害的。
    而自从栎城那夜,她从白丘的推敲中发现了事情确有很大的疑点,便是更加相信白丘是无辜的。
    如此一来,她对白丘的那些怨恨,都化作了她对白丘不信任的愧疚。
    她已经无法恨白丘了,但她深深觉得自己对不起白丘的信任。
    有人故意要引她怨恨白丘,自然也会让白丘怨恨她,可白丘从始至终都相信她,甚至为了她,在妖界受了那么苦。
    可她恨了他两年多,重逢时不仅不相信他的解释,还从他身后捅了他一剑!
    可尽管如此,白丘还不肯放弃她地去找自证清白的线索。
    这厢对比之下,阚羽萱怎么能不觉得愧疚?
    因为愧疚,让她觉得自己辜负了白丘的爱,让她觉得自己才是轻易背叛了他们之间感情的那一个,故她无颜面对白丘,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地,心安理得地继续享受白丘的疼爱。
    “萱儿,我知道你们的过往对你影响极大,所以你可否别再一个人承担,别再一个人消沉?
    你还有我,我希望你能把你所有的痛苦都分享给我,让我帮你一起分担,让我帮你一起放下!
    别再刻意疏远我,和我保持距离了,好么?”
    无尘再次伸手捉住阚羽萱的柔荑,他希望她这次不会再借故收回手。
    “我知道了,师兄。
    这几日让你为我担心了。”
    这次,阚羽萱没有收回手,任由无尘捉着,但她的肢体显然是有些抵触地绷着。
    正在此时,跑堂的少妇端着两副碗筷和茶水又走到了他们桌边,阚羽萱便是适时地起身抽出了手:
    “师兄,我去方便一下!”
    “嗯。”
    无尘应罢,阚羽萱就低头快走地去了后院。
    到了后院,阚羽萱只是心情沉重地深呼吸起来。
    自打与白丘重逢后,阚羽萱就越来越能看得清自己对白丘的余情未了。
    因为当年之事的可疑之处,她也无法再将无尘当作一个升级版的白丘。
    所以,如今的阚羽萱一面无法让自己和白丘破镜重圆,一面无法让自己违心地和无尘亲密。
    “相公,你可得快点了,外面又加了一桌客人……”
    跑堂的少妇接了新的客人后,又来到后院,走进了后厨端新的碗筷。
    “咳咳咳咳……
    娘子,你别着急!走路慢着点!厨房里都是水,你小心别摔倒了!”
    厨房里掌勺的男子正在做辣炒兔肉,一边做菜,一边不忘关心自己的妻儿。
    “你别老看我!你专心炒菜!快着点啊!”
    少妇背上的孩子许是也被辣炒兔肉的油烟呛到了,故而突然大哭起来,少妇便是急忙端着碗筷又走去了大堂。
    这副温情场景让阚羽萱看在眼里,暖在心里。
    “咳咳咳咳……”
    厨房里掌勺的男子也是被辣椒呛得眼泪直流,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就跑到了门口换换空气。
    阚羽萱正转身欲回大堂,见那厨子跑了出来就忍不住看他一眼,可这一看,她才发现,这厨子竟是昔日在妖宫里为她做饭的小妖!
    那男子呛够后,抬起头来,也是认出了阚羽萱地,愣在了那里两秒。
    “没想到还能在这儿见到你!”
    阚羽萱走上前与他招呼道。
    “萱儿姑娘。”
    男子忙是向阚羽萱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我现在已经和白丘没有关系了,你不用还对我这般客气。”
    见状,阚羽萱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有关系?
    难道萱儿姑娘还因为当年的事情误会着三少主么?!”
    男子关切道。
    “当年的事情?!
    你知道内情?!
    难道当初在我迷迷糊糊之际,告诉我不是白丘害我的那个声音,是你的?!”
    阚羽萱心中的平静再次被打破,紧张忐忑地追问着这男子。
    “是!
    当年,三少主将一副安胎药放到药罐中煎熬,嘱咐我帮忙看着,说他要回妖界一趟,交代我等药煎好后就给姑娘送去。
    可是三少主走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辛画姑娘就出现了!
    是她往安胎药中倒入了一包白色的粉末。
    我当时虽然不知那是堕胎药,但我知必定是有害之物。
    我想阻止,可辛画姑娘威胁恐吓于我!
    我只是一个小妖,故没敢阻止辛画姑娘加害萱儿姑娘你的事情。”
    说到这里,男子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继续自责道:
    “萱儿姑娘,真的不是三少主要害你,而是辛画姑娘化作了三少主的模样来害姑娘啊!
    都怪我贪生怕死,没能完成三少主嘱咐我的任务!
    都是我的错!”
    得知真相后,阚羽萱眼眶湿红,心脏作痛,尽管她已经相信当年的事情不是白丘做的,但真的听到这真相后,她更加忍不住怪自己这两年来对白丘的误解、怨恨和不信任。
    “这不关你的事!
    你就算不贪生,也阻止不了辛画,反而只会白白送命,如今也不可能再有人把真相告知于我!”
    阚羽萱深吸一口气,扶起了那男子,又追问道:
    “你知道实情,怎么还敢留在这里?不怕辛画杀你灭口吗?”
    “当年我本想带姑娘一起逃出妖城,但无奈我力量太弱,实在无能为力。
    我离开妖城后,就回了妖界,想将事实告知三少主,可是发现三少主被软禁家中,像我这样身份低贱的小妖根本不可能见得到他。
    而这里有我心爱的女子,所以我在道士离开之后,又悄悄回到了此地。
    另,去年我已以用妖丹换取了二十年人寿,如今我是个凡人,只要我不与辛画姑娘照面,她就不能再凭妖气寻到我了!”
    男子说到心爱的女子时,脸上又是扬起甜蜜的笑容。
    “二十年?!
    你为了刚才那个女子,宁愿做个只能活二十年的凡人?!”
    阚羽萱这才明白为什么她察觉不到这小妖身上的妖气,又为什么他能和一个凡人女子成婚生子,原来,他早已经变成了脱胎换骨,变为了凡人。
    “只要能和心爱之人光明正大地生活在一起,哪怕只有十年,我也愿意。”
    男子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丝毫的悲伤和悔意,反而是藏不住的幸福和满足。
    “相公!你在做什么呢?!
    菜糊了,你没闻出来么?!”
    这时,少妇又蹙眉恼火地走进了后院来。
    “哎呀!我忘了!我忘了!
    你别进厨房!我来!我来!”
    男子闻言,忙是跑回厨房清理烧焦了的辣炒兔肉。
    阚羽萱看着少妇抱怨男子、男子哄着少妇的热闹场景,心中只想为他们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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