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身在长安城外军营中的张君武上本隋炀帝,详细禀明了白水河以及茂庄两战之经过,为英勇殉国的高明山等诸多将士请封,并传檄天下,言明有敢食人者皆杀无赦,通令各方豪强不得收拢可达寒贼军溃兵,否则便以同罪论处,一经发现,必严惩不贷。
    张君武的檄文一出,天下群雄皆为之震惊不已,但却不是义愤于可达寒贼军的残暴,而是震惊于齐郡军的强大战斗力,要知道可达寒贼军可是有着十八万之众,反观留守的齐郡军可都是二线部队不说,先后投入的兵力也不过就四万不到而已,却仅仅只两战就将看似强大无比的可达寒贼军杀得几乎精光殆尽,这等战斗力实在是太过吓人了些,当然了,周边诸强在心惊的同时,也发现了一个事实,那便是齐郡军的留守部队因着要围剿可达寒贼军残部,基本已被抽调一空,换而言之,若是能打破方城或是南召,南阳全境也就将成为熟透的桃子,似乎很是美味,于是乎,自以为看到了机会的东都方面以及无上军都开始了兵力调动,不约而同地准备狠敲齐郡军一通子闷棍了。
    东都方面虽与齐郡军龃龉不断,可毕竟名义上还同属于大隋朝官府势力,加之又有着瓦岗军的现实威胁,尽管抽调了一万大军屯于陆浑县(今之嵩县)境内,却并未即刻发动攻势,仅仅只是保持着俯瞰之势,明显是在等着无上军那头先行发起方城之战,倘若齐郡军敢调南召守军前去救援,东都军自可迅速南下,一举荡平南召,打开进入南阳之通路,彻底断了齐郡军之根基。
    东都军在等,无上军同样也在等,此无他,尽管顺利无比地接连收复了颍川郡、汝州两地,可无上军的实力却并未增加多少——颍川郡就不说了,当初齐郡军拿下此郡之际,便以放粮赈灾的手法,将郡中绝大多数民众都迁去了南阳,至于汝州么,此番孙遥在主动放弃之际,也同样做好了坚壁清野的工作,可怜无上军虽占据了大量的地盘,却连毛都没捞到一根,想抓壮丁扩充军伍都没处找人去,从陈郡出发时是五万兵马,拿下了汝州之后,还是五万兵力,再算上瓦岗军早先支援的一万步军,也不过才六万兵力而已,虽急欲抢占南阳,却根本不敢率先发起强攻,不得不请求瓦岗军增派援兵,对此,正督师狂攻金堤关的李密思忖再三之后,最终还是决定调徐圆朗率精兵两万前去主持方城战事。
    方城,坐落于伏牛山东麓,白河上游,延绵起伏的伏牛山在此断开了个六十余里宽的豁口,乃是南阳盆地往东北之出入要冲,向有南阳北大门之称,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只是因城处平原之地,无险可依,利攻不利守,故,自古以来,在此发生的大战并不多,面临着八万余瓦岗寨与无上军之大举进犯,只有一万兵力可用的孙遥身上之压力也就可想而知了的。
    “报,禀孙将军,贼军前锋已进抵四里店,正加速向我方城赶来。”
    压力固然大如山,然则孙遥却并未被压垮,依旧是一派的从容淡定,这不,一大早地,又拉着副手孟武手谈了起来,棋至中局,鏖战正烈,却见一名哨探匆匆从外而来,紧着便禀报了一句道。
    “再探。”
    四里店,方城所属之小镇,离城不过只有六十余里之距,按脚程,末时前后,徐圆朗所部必会进抵方城,军情可谓已是十万火急了,然则孙遥却并不为所动,甚至不曾从棋盘上抬起头来,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便将哨探打发了开去。
    “某输了。”
    孟武显然没孙遥那般从容,听得敌大军将至,心神已是微乱,哪还有心思再埋首棋盘间,但见其一推盘,已是就此认了输。
    “呵,老孟莫急么,心急可是吃不得热豆腐的,来、来来,接着下。”
    孙遥并未接受孟武的认输,而是笑呵呵地调侃了孟武一把。
    “敌众我寡,想不急都难啊,某心已乱,再下也是输,不下了。”
    孟武并不打算再奉陪,一伸手,便已将棋局彻底搅乱了去。
    “你个老孟啊,急甚呢,仗有的是你打,罢了,罢了,不下就不下,老孟既是心急,那就先行一步也好,城防交给某便是了。”
    孙遥乃是猎户出身,文墨只是粗通,可却极嗜手谈,本还想再拉着孟武接着下,可一见孟武竟将棋局都给搅了,无奈之下,也只能是苦笑着吩咐了一句道。
    “老孙保重,某这就调兵去。”
    孙遥既是已开了口,孟武可就不想再多耽搁了,起身冲着孙遥一抱拳,而后大踏步地便出了厅堂,自行赶回本部去了。
    “嘿,好个心急的老孟,来人,擂鼓聚将!”
    对手既去,孙遥也就没再端坐棋盘前,笑骂了一声之后,也自起了身,厉声断喝了一嗓子,不多会,城守府外的聚将鼓便已是轰然暴响不已,各部将领闻讯,立马齐齐向城守府汇集了过去……
    “报,禀将军,方城守将孙遥已率五千兵马在离城一里处列阵,请将军明示。”
    末时一刻,无上军先锋大将郝明高正自率两万大军迤逦向方城赶去,于离城不足六里处,一骑哨探匆匆策马而来,一见到郝明高的面,当即便是一个滚鞍下了马,单膝点地,紧着禀报了一句道。
    “哦?”
    一听齐郡军居然在城外列阵,郝明高的眉头下意识地便是一皱,一时间还真就不知是该挥军前去迎战,还是先停下来等中军主力赶来,没旁的,概因在双洎河一战中,郝明高可是亲身领教过齐郡军的强悍,哪怕此际手中的兵力是出城迎战的齐郡军之四倍,可郝明高心底里依旧不免有些发憷。
    “传令下去:全军就地列阵,紧急传讯中军,请徐大将军尽快赶来汇合。”
    郝明高脸色变幻了好一阵子之后,最终还是没胆子去跟齐郡军打上一场,打定了主意要等中军赶到之后再做计议。
    “报,禀孙将军,贼军已于离我军四里处停了下来,正在紧急布阵。”
    无上军这么一停将下来,在其大军远处游曳的齐郡军哨探立马便发现了个中之蹊跷,紧着便将敌情变化禀报到了孙遥处。
    “无胆鼠辈!传令下去,全军后撤,依城列阵!”
    孙遥本想着先挫敌先锋大军一阵,以弱敌军之士气,却不曾想郝明高那厮如此谨慎小心,预定之作战计划显然是没法再继续了,他可不想在此地等着敌军主力齐至,这便挥手下了撤回城下之令。
    “呜,呜呜,呜呜……”
    孙遥的命令一下,自有紧随在其身侧的传令兵吹响了号角,将撤退之令传达到了下去,不多会便见五千齐郡军将士齐齐向后转身,就这么从容不迫地撤回到了城下。
    “区区五千兵马而已,就将尔等吓成这般模样,哼,废物!”
    一得到先锋军传来的警讯,徐圆朗倒是紧急率主力大军赶了来,但却没给郝明高这个无上军大将好脸色看,开口便叱骂了其一句道。
    “大将军息怒,末将……”
    四倍于敌却不敢一战,怎么说都是怯弱,对此,尽管被骂得面红耳赤不已,可郝明高也自没得奈何,待要解释上一番,却又不知该说啥才好,一张老脸当即便被憋得个黑里透紫。
    “传令下去,全军即刻兵进方城!”
    徐圆朗是去岁十月投靠瓦岗军的,始终不曾与齐郡军打过交道,尽管没少听说齐郡军的善战,可心底里却是不怎么信服的,此番手握八万大军,更是不将方城一万守军看在眼中,而今见得郝明高畏敌如虎,自是不屑得很,根本懒得去听其解释,挥手间,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道命令,旋即便见原本已列好了阵型的先锋大军再次整队向方城方向进发。
    “全军止步,列阵!”
    五里并不是个很长的距离,哪怕郝明高有意识地控制行军之速度,于赶到城前之际,也不过就只花了半个多时辰而已,这一见齐郡军已在城下列好了迎战阵型,郝明高自是不敢就这么鲁莽地发动强攻,在离齐郡军阵地还有三百步左右的距离上便即勒住了手下将士,打算跟齐郡军来个列阵而战。
    “全军出击,跟我来,杀贼,杀贼,杀贼!”
    在己方大军主力已然赶到的情况下,郝明高倒是想一招一式地跟齐郡军过过手,可惜看穿了其虚弱本质的孙遥却并不打算给他这么个机会,就在两万无上军刚刚展开队形,准备列阵之际,就听孙遥一声大吼,一马当先地便冲出了本阵。
    “大隋必胜,大隋必胜!”
    孙遥这么一动,号角声暴响不已中,五千齐郡军将士已是齐齐高呼着战号,就此发起了狂野的冲锋,有若潮水般向正自处在混乱中的无上军冲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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