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夜已经很深了,纵使不曾执行宵禁,姑臧城中也早已是一派的死寂,大街小巷皆一派空旷,唯有几名老更夫还在边游荡边打着更,当然了,并不是所有宅院都是一派死气沉沉,安家、太仆卿谢统师家、太府卿韦士政家、右卫将军林德政家等众凉州豪门家中皆是人头涌动,虽无甚大的声响,可人人刀枪在手,煞气蒸腾不已,显然有大事即将发生!
    “慎微老弟,时辰到了!”
    安家前院大厅中,一炷插在香炉上的香明灭不定地燃到了最后,随着最后一股青烟腾起,香火终于熄灭了,一见及此,身披重铠的安兴贵脸色瞬间便因激动而涨得个通红,霍然起了身,语带颤音地提醒了一句道。
    “好,那就开始罢!”
    张锋虽是文官,却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在骑射一道上,也有着几分的能耐,此际同样披着铠甲,于下令之际,还真有着几分儒将之气度。
    “开门,出发!”
    张锋话音一落,安兴贵也自无丝毫的迟疑,但见其一转身,大步行到了堂口处,豪气十足地一挥手,两扇紧闭着的大门顿时轰然洞开,手持刀枪的五百余安家部曲蜂拥地便涌上了街头,高速向皇宫所在地冲去,与此同时,谢统师家等豪门家中,同样的情景也在上演着,前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各处赶来的人潮很快便在离宫门不远处汇集在了一起,总兵力赫然已多达三千之数。
    “打开宫门!”
    安家等人如此大规模地啸聚,动静自然是小不到哪去,皇宫处的守卫也自不可能不被惊动,然则守门的御林军不单不曾发出警讯,反倒是在轮值将领谢安然的命令下,将紧闭着的宫门从内里推了开来,毫无疑问,谢安然也是此番倒李行动的参与者之一。
    “冲进去,活捉李轨!”
    尽管早就已知谢安然会依约行事,可真见到皇宫的大门轰然洞开,饶是张锋沉稳过人,也自不免激动了起来,但见其一把抽出腰间的横刀,向着皇城方向一指,运足了中气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活捉李轨!”
    “冲啊!”
    ……
    各府部曲虽说都是临时聚集在一起的,也真谈不上有甚配合之默契,哪怕单兵素质不错,可从根底上来说,其实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可架不住人多势众,随着张锋一声令下,冲起来的声势还真是惊人得很,只一瞬间,原本安详的姑臧城登时便乱了起来,不止是普通百姓被惊醒了过来,各豪门世家也同样被惊动了,然则除了部分死忠于李轨的御林军士兵拼死顽抗之外,各家各府都不曾出动人马前去支援皇城。
    “陛下,不好了,乱贼杀进宫中了……”
    大乱起时,李轨正在寝宫中搂着新纳的妃子酣睡如雷,冷不丁被喧闹声吵醒了过来,当即便恼火得不行,正准备着随侍的宦官去察看个究竟,却见一名小宦官狂奔着从屏风处冲了出来,连行礼都顾不上,便已是气喘如牛地嚷嚷了起来。
    “什么?快,给朕披甲!”
    一听有人造反,李轨顿时便慌了神,一把将惶恐埋头于其身上的妃子往边上一丢,猛然翻滚着便下了床,气急败坏地便吼了一嗓子,寝宫中登时便是好一阵的大乱。
    “陛下,贼子势大,挡不住了,末将这就掩护您撤走!”
    还没等李轨穿戴完毕,御林军大将军李贇便已领着几名浑身是血的甲士闯进了寝宫,满脸焦躁之色地便嚷嚷了一声。
    “带头造反的都有哪些人?”
    身临绝境之下,李轨反倒是不慌张了,面无表情地扫了李贇一眼,一派从容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安家兄弟皆反,还有谢统师、韦士政、林德政等诸多附逆之徒,另有谢安然那吃里扒外的狗贼擅自开了宫门,陛下,快走罢,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李轨这等淡定的姿态一出,李贇不由地便是一愣,下意识地便应答了一通,可很快就醒过了神来,赶忙出言又提醒了李轨一番。
    “呵,世上岂有逃跑之天子,不必多言,朕这就去看看那帮乱贼有多猖狂!”
    李贇每数一个名字,李轨的眼神便跟着黯淡上一线,然则到了末了,平板着的脸上已满是苦涩的笑容,一挥手,已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了一声之后,便即提着横刀,大踏步地向寝宫外行了去,一见及此,李贇也自没了脾气,恨恨地跺了下脚,领着几名甲士便跟了上去。
    “李贼在那儿,杀上去,活捉李贼者,重重有赏!”
    李轨的御林军兵力其实并不算少,哪怕有着谢安然所部的背叛,论及总兵力来说,其实并不在叛乱者之下,只可惜仓促应战之际,根本无法调集各处兵力,又怎能挡得住叛乱大军的强攻,这不,李轨方才走出寝宫呢,叛乱大军已杀到了寝宫门前的小广场上,都没等李轨站稳脚跟呢,眼尖的安兴贵便已兴奋奋地嚷嚷了一嗓子,率部便狂冲了起来,直杀得本就已力不能支的御林军节节败退不已。
    “想杀朕,朕先杀了你,儿郎们,随朕杀贼啊!”
    李轨不打算逃走,只因他很清楚自己已是众叛亲离,根本无处可逃,与此同时,他也不想投降,如今也就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轰轰烈烈地战死当场,正因为此,哪怕本身的武艺其实稀疏得很,他也不曾有丝毫的退意,但听其一声大吼,提刀便冲下了宫门前的台阶,疯狂地杀进了战团之中。
    李轨这等勇悍的表现一出,还真就激起了御林军残部的拼命之勇气,一时间竟挡住了叛乱大军的狂攻,可惜彼此间的兵力实在太过悬殊了些,根本不是血勇之气所能弥补得了的,战不多时,御林军士兵越死越少,就连李贇这个御林军大将军也被谢统师斩杀当场,本就武艺不济的李轨自然是逃生无路,尽管拼力死战个不休,还是难逃被叛军乱刀分尸之下场,天方才刚亮,随着大凉太子李伯玉等李轨之家眷以及曹珍等诸多亲信皆被叛军一一生擒,整个姑臧城已彻底落入了叛军的掌控之中……
    “混蛋,传令下去,再有敢乱传流言者,皆杀无赦!”
    兰州城的城守府中,李懋正自狂乱地大发着雷霆,不为别的,只因城中突然传出了李轨已被叛军杀死之流言,弄得军中上上下下皆是人心惶惶,偏偏接连派去姑臧的信使都是有去无回,李懋本人也不清楚流言到底是真还是假,可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能坐视这等流言在这么疯传下去。
    “报,禀大将军,关谨、关大将军、胡凝将军前来求见。”
    就在李懋雷霆震怒之际,却见一名亲卫匆匆抢上了堂来,冲着李懋便是一躬身,紧着禀报了一句道。
    “传!”
    关谨乃是关羽的后裔,又是大凉国建国之元勋,同为大将军,他既是来求见,李懋尽管正在火头上,却也不能说不见,只能是不耐至极地吭哧了一声。
    “诺!”
    听得李懋有所吩咐,前来禀事的亲卫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着应诺之余,匆匆便退下了堂去,不旋踵,便见一红脸一黑脸两名大将昂然从外头行了进来,红脸者即是关谨,黑脸者则是军中骁将胡凝。
    “末将等参见大将军!”
    尽管关谨的品阶与李懋相同,可一来李懋乃是李轨的亲弟弟,二来么,李懋又是军中主将,关谨自是不敢以同阶之礼相待,而是规规矩矩地便行了个参见之礼。
    “免了,何事,说罢”
    李懋的心情正自不爽得很,自是无心多言寒暄,语带不耐之意地便吭哧了一声。
    “这……”
    关谨并未言明来意,仅仅只是支吾了一声,似乎不愿当众言事。
    “尔等全都退下!”
    见得关谨这般谨慎之做派,李懋尽管不耐得很,可还是依着关谨的意思,挥手将随侍诸般人等全都屏退了开去。
    “末将新得一蹊跷事物,特来献与大将军,请看!”
    众人方才刚退下,关谨便即伸手入怀,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向文案处靠了过去,话说到“请”字时,空着的右手突然抽出了腰间的横刀,只一挥,刀光便有若闪电般地掠过了李懋的脖颈之间。
    “扑……”
    李懋措不及防之下,连叫都来不及叫上一声,头便已被斩落,无头的身体猛然喷出了一大股的鲜血,溅得横梁、文案皆是斑斑点点的血迹。
    “某等奉中华帝国天子讨贼,谁敢乱动者,灭九族!”
    大堂本就是半敞开式的,退到了天井中的李懋之亲兵自是全都瞧见了关谨斩杀李懋的那一幕,惊恐之余,纷纷抽刀出鞘,便要冲上堂去,却不料胡凝早一步抽刀在手,屹立在堂口处,扬声便高呼了一嗓子,旋即便见城守府门外喊杀声大起中,关、胡二人的亲卫队纷纷冲进了衙门,一见及此,李懋手下亲卫们自是都不敢乱动,只僵持了片刻,也不知谁先带的头,兵刃落地声便就此响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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