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文又独自一人躲在了祁县的城守府里喝起了闷酒,只因他的心情很是不好,没旁的,大军主力皆已东移太原,在李仲文看来,只消能随军出征,一场灭国大功便能唾手可得,可偏偏就他李仲文奉旨留守祁县,半点战功都捞不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同僚们升官发财,这叫他如何能咽得下这么口恶气。
    “禀将军,外头有一自称李辅的前来求见,说是您的侄儿。”
    就在李仲文自怨自艾不已之际,却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中,一名亲卫已从屏风处转了出来,几个大步便抢到了几子前,一躬身,紧着禀报了一句道。
    “李辅?唔……传!”
    陇右李氏乃是大家族,族人少说也有着数千之多,个中有能力者不在少数,然则在帝国任职的却自是很少的一部分,绝大多数李氏宗亲都在太原一方,李辅便是其中之一,说来还真就是李仲文的亲侄儿,往昔的情分也自不错,只是眼下各效其主,在这等敏感时分来访,明显别有用心,对此,李仲文心中自是有数得很,然则犹豫了片刻之后,李仲文最终还是决定先见上一见再作计较。
    “诺!”
    听得李仲文有令,前来禀事的亲卫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迁延,紧着应诺之余,匆匆便退出了房去,不多会便又陪着一名身材微胖的三旬汉子又从外转了回来,那一身布衣的汉子正是李辅,如今在李唐中任着通事舍人之职,官阶虽不甚高,可却颇得李渊之宠信。
    “小侄见过十九叔。”
    李辅明显就是个很能来事的主儿,哪怕李仲文满脸的阴霾之色,可其却是根本不曾在意,几个大步便蹿到了近前,笑容可掬地便行礼问了安。
    “尔来作甚,嗯?”
    尽管已猜到了李辅的来意,可李仲文却是揣着明白装着糊涂,先是一挥手,将随侍在侧的那名亲卫屏退了开去,而后方才满是不耐地喝问了一嗓子。
    “好叫十九叔得知,小侄是来救您之命的。”
    李辅能被李渊派来当说客,自然不是等闲之辈,饶是李仲文声色俱厉,他也自不放在心上,但见其一耸肩头,便即道出了句惊人之言。
    “救我?哈哈……荒唐!本将何须尔来救,倒是你这小子不早归顺我帝国,早晚为李渊那厮殉葬了去。”
    李辅这等蹊跷之言一出,李仲文不由地便是一愣,紧接着便有若听到了最好听的笑话一般,忍不住便放声大笑了起来。
    “唉,这刀都要架在脖子上了,可十九叔竟还蒙在鼓里,当真可悲可叹啊。”
    李辅并未因李仲文的暴笑而动气,但见其微微地摇了摇头,一派悲天怜人状地便感慨了一句道。
    “嗯?”
    一听李辅这般说法,李仲文脸上的笑容顿时便僵住了,虽不曾开口发问,可冷哼之声里却是不免透着几分的狐疑之意味。
    “依十九叔看来那张家小儿将您安置在祁县究竟是何居心?嘿,左右不过就是弃子、诱饵罢了。”
    李辅显然是个观言察色之能手,这一见李仲文的心思已然浮动,立马趁热打铁地又加了一把劲。
    “此话怎讲?”
    李辅这么个判断一出,李仲文可就无法淡定了,脸色惊疑不定地变幻了几下之后,这才满脸凝重之色地发问道。
    “十九叔莫非真以为我太原城是旦夕可下者么?嘿,那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罢了,实话告诉十九叔罢,我太原百姓听闻张家小儿悍然犯我李唐,莫不愤概,投军者众矣,就目下而论,我太原守军已达近八万之众,又岂是张家小儿能轻言拿下的,此一条,张家小儿心中其实早已明了,之所以急忙忙前去围城,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真正的目的就一个,那便是以十九叔为诱饵,要钓的却是齐王殿下的十五万大军,此事,想必那张家小儿不曾跟十九叔明言过罢?”
    李辅乃能言善辩之士,这一说将起来,当真是滔滔不绝有若长江之水,直说得李仲文眼神狂闪不已。
    “那又如何?”
    李仲文对李辅所言之诸般事宜虽是信了几分,可到底不敢全信,再者,纵使李辅所言皆为真,李仲文也不相信李唐还能有起死回生之可能,一切只因张君武的军略之能实在是太出色了些,李仲文还从没见过张君武有失算之时,要他就这么弃明投暗,那又怎生可能,至少在走投无路之前,李仲文是没这等打算的。
    “他人如何,小侄不敢说,可真若是张家小儿要钓鱼,那十九叔就必死无疑,道理么,很简单,张家小儿诸般谋算早在陛下的预料之中,嘿,张家小儿自以为是渔翁,其实不过只是只猎物而已,不瞒十九叔,突厥汗国已大举出兵,处罗可汗亲率三十万大军已过朔州,正在秘密向太原移动,待得张家小儿一动,自会掩其后路,与齐王殿下之大军前后夹击,重拳之下,何愁张家小儿不束手就擒,然,在此之前么,为假戏真唱,十九叔这枚鱼饵却是必须吞下的,试问十九叔可得生路否?”
    李辅精明得很,只一看李仲文的脸色,便知李仲文心中的真实想法究竟是甚,这便扳着手指,为李仲文好生分析了下时局,而后方才指出了李仲文必死的理由之所在。
    “你……哼,尔等就不怕某将此事告知陛下么?”
    李仲文乃文武双全之人,尽管两道都不算顶尖,却也非等闲可比,只一听便知李辅所言虽有浮夸的成分在内,然大体上应是不假,心中自不免便有些着了慌,可又不愿就这么再度投向李唐,但见其重重地一哼,已是声色俱厉地喝问了一嗓子,听起来语气很冲,可实际上么,却是明显透着股虚意。
    “哈哈……十九叔说笑了,您就算将此事告知了张家小儿,又能落到甚好处,小侄来前,秦王殿下可是曾再三嘱咐小侄向十九叔道谢,他日若是得便,自当厚谢十九叔的活命之大恩。”
    李仲文的威胁之言方才刚出,李辅便即放声大笑了起来,言语间毫不客气地点明了李仲文前些日子放李世民逃生之事。
    “混蛋,尔等,尔等安敢如此辱某,狗东西,是欺某之刀锋不利么,嗯?”
    当初李仲文之所以放了李世民一马,说起来不过只是一时心软罢了,还真就不曾动过再度回归李唐阵营之心思,而今竟被李辅拿此事出来威胁,当即便令李仲文气得个七窍生烟,忍不住便猛拍了下几子,气急败坏地骂了起来。
    “十九叔误会了,小侄等断无此意,此一条,小侄可对天发誓,在来前,陛下可是说过一句话,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十九叔乃我李家豪杰,当初之所以屈身贼营,不过是形势所迫而已,本心却依旧向着我大唐的,但消十九叔肯回国中,陛下愿以并肩王虚席以待,此爵世袭罔替,子子孙孙都将是我大唐之最尊者,此等恩遇隆矣,还望十九叔早做决断方好。”
    李仲文倒是骂得难听,然则李辅却并不在意,笑呵呵地一摆手,不慌不忙地便将李渊所开出的恩遇道了出来。
    “哼!”
    李仲文本就是个功利心极重之人,无论是当初随李渊起事,还是后头降了张君武,都是为了谋富贵,如今偌大的一个馅饼就这么摆在了面前,要说不心动,那自然是假话,只是一想到张君武一向以来的神勇,李仲文却又不免犯起了踌躇。
    “十九叔也莫要为难,陛下说了,十九叔只消在齐王殿下大军进抵祁县之际,暗中打开城门即可,其余诸事自有齐王殿下会办了去,如此简单的一件事便可换得最大之富贵,又何乐而不为哉。”
    见得李仲文明显已然意动,李辅自是不会错过这等说服其之良机,紧着便将李唐之要求摆到了桌面上。
    “嗯……为叔虽是城中主将,然军中事务却非为叔一人说了算,军中长史姚鼎、副将张堡皆是张君武之亲信,为叔也是难啊。”
    在这等天大的诱惑面前,李仲文是真的心动了,问题是他手下心腹并不多,自忖难以摆平军中诸将,一时间也自不免患得患失了起来。
    “此事易尔,十九叔大可设一席面,以犒军之名义,请军中诸将一并前来赴宴,是时,暗以心腹之军埋伏堂下,若有不服者,皆斩,如此,必无人敢违逆十九叔之令也,只消信号一发出,齐王殿下之大军必会前来接应,里应外合之下,何愁大事不成哉,到那时,张家小儿进退皆无路,断难逃出生天,我李唐必将就此大兴,而十九叔便是居功至伟者,此不世功业也,天与不取,必遭天谴,十九叔切不可自误啊。”
    只一听李仲文这般说法,李辅便知大事基本已成,心情激荡之下,脸色瞬间便涨得个通红,鼓起三寸不烂之舌,可着劲地火上浇油不止。
    “成王败寇,古来莫不如是,此事就这么定了,贤侄可紧着去与齐王殿下联络,为叔自当竭力配合!”
    李仲文将李辅的诸般言语细细地琢磨了一番之后,心意顿决,也自没再多犹豫,一击掌,便已旗帜鲜明地表了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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