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该准备盖新房子,来了人,就得安排住处,总不能睡在露天地里,而且冬天也快来了。
    水利还没完工,还在继续修着。萧彧已经在安排人重新盖房子了,这一次是在老房子的另一边继续修,而且修的还是两层楼,这是为了节约土地面积,楼板用木板搭建。
    每个房间前后隔开,如果是一家子,就一家住两个隔间,如果是单身,可以两个人或者四个人住两个隔间。
    日后若是有人攒下钱,可以另外再修房子搬出去。
    这次房子建得非常迅速,用的是自家烧的青砖和石灰,木头是去州城买的,瓦片是跟瓦当铺子买的,都是现成的,备料没怎么费时间。
    前后花了一个来月,房子就完全盖好了,除了与老房子并排的一排,还在边上呈直角的角度又修了一排,加起来共有二十八间房子,也就是说,至少可以容纳上百个人住下。
    萧彧的房子落成之后,吴兴义家也开始修房子了,还是在他家旧宅的原址上修,他家两个儿子,一共修了五间大瓦房,两个儿子要是成了亲,就都有房子住。
    萧彧家又修了那么多的新房,村民羡慕归羡慕,但也心服口服,毕竟萧郎君和裴郎君本事大,赚得多,托他的福,村里不少人也跟着挣了钱。但吴兴义家修房子,实在叫人艳羡,都是一起打渔采珠的,他们为啥就命那么好呢,真是因祸得福,时也命也。
    吴兴义家能修房子,其实还是亏了当初萧彧的一句承诺,萧彧用了他们家老房子的土砖盖了纸坊,承诺以后给他青砖盖房子,这就省了一大笔开支,只需要买材料,出人工费就好了。萧彧给他们一家五口都发了工钱,开销又小,所以攒起来还是挺容易的。
    水利工程从七月一直修到十一月,崖州都入了秋,才完全竣工。水渠在白沙村的稻田之间纵横交错,尽量保证每块田都能够与沟渠连接。溪流也挖深挖宽了不少,如果碰到大雨和洪水,就能够尽快将水导入海中。
    工程结束后没几天,闵翀的船再次顺利返航。这一次比上次去的时间更长一点,去广州府收粮花了一些时间,买人的时候也花了不少时间。能这么快到家,还多亏季风转向了,他们顺风而下,速度要快上不少。
    萧彧得到消息,便飞奔着去海滩上迎接。船上的人陆陆续续从船上下来,有老人也有小孩,更多的则是青壮年,人数还不少,怕是已经过百了。这些人算不上衣衫褴褛,但也蓬头垢面,面带菜色,神色委顿,想来是不习惯海上的颠簸,一上岸,不少人就一屁股坐在了海滩上,总算是踏实了。
    闵翀早就下来了,他大声说:刚下船的人都过来这里集中排队,认识一下,这位便是你们的家主萧郎君。
    萧彧站在闵翀和裴凛之中间,和颜悦色地说:欢迎你们来到崖州,一路颠簸,大家辛苦了。我姓萧,你们可以管我叫萧郎君。以后,你们就把这里当成家吧。算起来,我们还是同乡,我是去年从建业过来的。初时以为会不适应崖州的气候环境,但时间一长,还是慢慢适应了,除了热了点,崖州还挺好,至少不用担心饿肚子,冬天也不会冻死人。
    几句话,就将一群原本心怀忐忑的人说得放了心,这位有着熟悉口音的俊美少年的话说得不错,崖州虽然偏远穷苦,自古就是流放犯人的地方,但至少不用担心会冻死人,这里天气这么暖和,没有粮食也有野菜充饥,肯定饿不死人。
    知道这位年轻的萧郎君就是自己的主人,而且还是同乡,不由得更加生出了好感,没准如那个叫吉山的少年所说,萧郎君是天底下最仁慈的人。
    萧彧说:大家坐了这么久的船,想必已经非常疲惫了。都赶紧回去吧,我已经让人在做饭了,吃饱了洗个澡再好好休息两日,熟悉一下新环境,我再给各位安排事做。
    闵翀说:吉山,你领大家回去。他安排完,从包裹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萧彧,这是名册和卖身契,所有人都签字画押了,就等你签字画押了。名册上各人擅长什么也都写在上头,你自己看着办吧。
    萧彧接过来,笑眯眯地说:谢谢闵当家,闵当家办事就是这么靠谱。
    闵翀将手里的包袱扔给裴凛之:这次卖粮买人后剩下的银两,你们清点一下。说完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裴凛之抓住那个沉甸甸的包袱,脸色不是很好看,最近这姓闵的风头出得太旺了,莫名叫人不爽。
    萧彧笑呵呵地说:辛苦闵当家了,赶紧回去好好休息。
    闵翀摆摆手,然后背着手一摇一晃地走了,那步伐相当地自得。
    萧彧抓过裴凛之手里的包袱掂了一下:真沉!这得有多少银子啊?
    裴凛之面无表情地说:恭喜郎君,既赚了钱,又添了人手。
    萧彧笑着搓搓手:对啊,最近真是时来运转,感觉终于脱贫致富奔小康了。
    裴凛之好奇地问:何谓小康?
    萧彧想了想:小康就是指某种生活状态,家里有房子,仓里有粮,锅里有肉,手里有闲钱,还有马当代步工具。
    那郎君已经达到了小康水准了。裴凛之说。
    萧彧嘻嘻笑:真是,已经小康了。凛之,我说了吧,只要踏实肯干,想当个富翁还是不难的。
    裴凛之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容:对郎君来说自然不难,但是对普通人来说,真是相当不易的。
    萧彧抬抬眉,点头认可:也是。毕竟别人没有自己这样的外挂啊,还有一个保驾护航的裴凛之陪在身边。
    他们回到家,吉山正目瞪口呆地站在新房子前,这才离开多久,郎君居然就盖了这么多的新房子,见到他回来,急忙跑过来:郎君,这是咱家的房子吗?
    萧彧说:对,就是你们离开后修的,给新来的这些人住的。我先看看名册,应该怎么分配。
    那群人都站在在院子里等着被安排,此刻心情是极其复杂的,他们从村西口进来,看见清一色茅草屋,心里哇凉哇凉的,这地方怎么这么穷啊,连一家盖瓦房的都没有。
    等到了村东看见青砖大瓦房的时候,顿时便生出了希望,这应就是主家的房子了吧。结果还真是的,众人心里的不安终于消散了,主人家还是很有实力的。
    现在家主告诉他们,这两座崭新的青砖楼房是给他们准备的住处,自然都无比欣喜和期待,不用住茅草房了。
    裴凛之给萧彧搬了张桌子,吉海连忙端来了凳子:郎君请坐。
    萧彧便在桌边坐下来,翻看着名册,说:我现在点名跟大家熟悉一下,一会儿点到名的,要是有家人的,就一起出来。好,第一个,徐江。
    徐江站了出来,是一个三十左右的精瘦汉子,他还带了一个老母和一个十来岁的女儿,萧彧问:你是个篾匠?
    徐江点头:对,我会做一些篾活。
    萧彧问:都会编些什么?
    徐江说:寻常的竹席竹筐竹篮竹匾扫帚都会,小一点的蝈蝈笼子也能编。
    那好。吉山,你带着他们一家去这边一楼最南面这间。以后你们一家就住那边了。萧彧说。
    谢谢萧郎君。徐江鞠了一躬,跟着吉山离开了。
    萧彧又继续安排,他先安排的都是带有家小的,先紧着这群人安排了,那些单身汉几个人一间,比较好安排。闵翀买人的时候还是用了心的,一般拖家带口的,都是手艺人,泥瓦匠、木匠、渔夫、茶农、屠夫、陶工等,甚至还有一个口技人。
    除了那个口技人,其他的都很实用,不过口技人也不错,可以给大家逗个乐子解个闷,人类不愁吃穿之后,总要有点精神娱乐的。
    萧彧将拖家带口的安排下之后,又开始安排那些单身汉,他说:这次来的人有点多,他们拖家带口的,单独分了一间,你们这些独自一人的,就四人一间吧,每个房间其实有个隔间,所以算是两人一间。你们来的路上已经相处了一些日子,有关系好的,投缘的,可以自己组合一下,我尽量给你们安排住同一间。
    于是这些单身汉开始自由组合起来,萧彧很快就将他们都安排下去了。单身汉多是青年,有少数几个十几岁的少年,这些人大多没有技艺,大部分都是为了解决家里困难,主动卖身换取银两给家里人,自己跟着船来到了崖州。
    没有技艺,但是年富力强,正好也是萧彧需要的,不管的冶铁还是做船员,都需要年轻人。
    这一批带回来了一共一百二十三人,但是闵翀只买了七十个人,拖家带口的共有十五个家庭,这些家庭一般都是一个劳力卖身,其余的跟着过来的,依旧是自由身,但是可以帮主家干活,换取三餐和一些报酬。也就相当于买一个送一家,萧彧觉得也挺不错,本来他就没想买人。
    所有的人都被安顿好,还有三个单身青年没房间住,萧彧就给他们安排进了他自己的宅子,等吴兴义家房子落成后,他们夫妇搬走,老房子就能空出一间,可以给这几个青年住。
    新来的人住进了新房,房间陈设很是简陋,除了床就没有别的。萧彧解释是时间太过仓促,木匠师父还没来得及打其他的家具,以后每个房间里还会配备一个柜子和一张桌子,算是考虑得很周到了。
    人们对新住处还是很满意的。刚安顿下不多久,就可以吃饭了。饭是糙米饭,菜是蒸咸鱼,还有一个虾皮紫菜汤。
    他们回得突然,人又太多,家里没有更多的准备,来不及找别的菜,有菜有汤,这样的伙食对一群遭遇饥荒的人来,已经是美味佳肴。
    现在吃饭的人都有将近二百人,以后光靠吴家娘子和几个小姑娘根本就忙不过来了。
    吃饭的时候,萧彧宣布:大家听好了:但凡年龄十五岁以下的,不论男女,每日朝饭过后,来这边的厅堂上半天课,我们教授识字算数;每家的女性从今晚起就来厨房帮忙做饭,以后还要绩麻织布缝衣,春上还要采桑养蚕,我会根据各位的熟练程度给一些工钱;男性的工作我会根据各位的特长另外安排。
    裴凛之补充说:明日寅时起,所有六岁以上男丁都起来跟我练兵。
    他们一说完,下面的人都面面相觑,然后开始窃窃私语,原来吉山说的是真的,家里的孩子都能上学,年轻人都要练兵。虽然练兵苦了点,但主家对孩子那是极好的,居然还能读书识字,这可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好事,读书那是门阀子弟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啊。
    女人们也很满意这个安排,做家务、绩麻织布原本是他们擅长的,本来主家免费提供住处和三餐就已经很满足了,没想到还有工钱可拿,多少不要紧,关键是愿意给。这主家是个仁善的人。
    吃完饭,萧彧和裴凛之才回自己的宅子,问起闵翀这次出海的经过。闵翀大致说了一下,他们先到广州买了八万斤粮食,再北上,粮食是在吴县和东扬州卖掉的,一文半两斤买的粮食,卖三文一斤,比进价足足翻了两倍多。
    闵翀说:再往后迟一点卖,怕是要卖到五文十文,我没等了。穷苦百姓的钱赚得没达官贵人的钱过瘾。
    萧彧赞许地点头:闵当家也是仁义之人。
    裴凛之问:北边还有其他动静吗?
    闵翀说:今冬北方极寒,尚且十一月,就已经下了几场大雪,饥寒交迫,怕是有很多人熬不过去了。听小道消息,柔然正在袭扰东西戎,怕是又要起战火了。
    萧彧皱眉,和裴凛之对视一眼,柔然想必也是遭遇了大风雪,牛羊没了粮草,只会南下劫掠,东西戎地势虽好,但也都是骁勇善战的游牧民族,并不好欺负,就怕他们联手,放开口子,让柔然兵长驱直入,大安国危矣,百姓又要受苦了。
    萧彧问:听说过朝廷有什么动静没有?
    闵翀说:朝廷现在也在到处收购私粮,而且还是涨价前的价格,所以我才没去建业卖粮,就怕撞在了风口上,被拉去充了官库。
    第39章 窦七爷
    闵翀接着说:北边局势不稳, 年后我打算往南边走。走之前可以去广州府收购一些茶叶和丝绸。
    萧彧发现自己的想法闵翀都非常清楚,他点点头:好,我抓紧时间安排人造纸烧瓷器,给你安排一些人打下手吧。他指的是造船的事。
    可以。闵翀答应下来。
    萧彧回到自己房间, 也不急着数钱, 而是长叹了口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安国怕是又要起战火。
    裴凛之说:郎君认为柔然会打到安国来?
    东西戎也是游牧为主, 粮食不够, 南边有一只更肥美的羊, 你说那群狼会怎么处理?萧彧斜眼看他。
    裴凛之叹气:若是大将军还在, 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萧彧摆摆手,坐在了矮榻上:并非这样, 前两年西戎攻打晋州, 大将军尚兵权在握,一样无济于事。失去了长城作为屏障, 汉人政权的边疆到处都是突破口, 对于胡人铁骑来说,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自西晋后,各族胡人异军突起,你方唱罢我登场, 不断往南侵吞, 汉人政权节节败退,今日割一城,明日让一地,你觉得这样还能持续多久?
    裴凛之惊讶地看着萧彧, 虽然殿下表示不愿意居高位, 事实上, 他身处偏远的崖州, 依旧关心着国家的安危与命运:依郎君之意,只有将胡人赶往长城以北,天下方能安定?
    萧彧点头,仰天长叹:但是又谈何容易,打仗需要的是兵力,优良的兵器,充足的粮草,除了这些基本之外,还需要善于运筹帷幄用兵如神的将领。这些,全都缺一不可。
    裴凛之自小熟读兵书,却没经历过多少实战,仅有的两次,还是来崖州之后跟海贼山贼打,根本就算不上真正的战场,领兵的也不是他,所以他不敢打包票说自己善用兵。
    萧彧看着裴凛之,说:凛之,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想庙堂之上那个高位了吗?因为太难了,我不认为自己能够外御强敌内抚国政。
    裴凛之却不这么认为,除了殿下,他的那些兄弟谁不认为自己是天纵奇才,个个自命不凡,以为自己能够媲美秦皇汉武,然而他认为吴王越王之流俱是草包,连殿下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裴凛之说:郎君深谋远虑,所考虑的皆是事实。然也不必太过忧虑,我们现在根基尚浅,只需韬光养晦,伺机而动。
    萧彧笑着摆了一下手:不想那么多了,来数钱吧。他示意裴凛之将钱倒出来。
    裴凛之预备将钱袋里的金银铜币倒在自己的矮榻上,萧彧阻止他:别倒床上,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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