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楚河正捏着一块硕大的油饼在吃。
    这油饼是大蛋根据大家的喜好做的。
    先将面团擀圆,在上头放上粉条,鸡蛋,肉沫等碎馅料,然后尽可能把饼擀得越薄越好。
    接着,在锅里刷上一层油,把这薄到透亮的饼放在上头小火烘着,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拿,只要有余火就不必再管。
    楚河洗漱完,家里孩子们该干的活都干过了,她熟门熟路的摸到厨房,当先就从大锅里拿出三张比她脸盘子还大的大圆饼。
    此刻被小火煎的焦黄焦黄,里头焦脆的馅儿散发出一股特有的香气,往嘴里一塞,咔嚓一咬!
    那滋味——绝了!
    再配上一碗白米粥……
    大蛋回来时,楚河正吃到第二轮,见他拎着一篮子菜回来,半点也不惊讶,反而问道:
    “牛婶女儿回来了?”
    大蛋点点头:“嗯,我叫她牛红姐。”
    这一家子年龄相差不远,叫起称呼来也是乱七八糟。
    还好牛婶之前不介意,主动要求大家都喊她牛婶。不然按照辈分,楚河一个20出头的小姑娘喊她姐——
    哎,这比她女儿还小呢!
    弄得人都混乱了。
    “怎么样?”楚河随口问道。
    她吃饭时间比较长,向来喜欢配个佐餐的消息。
    大蛋也一五一十的讲:
    “牛红姐人到挺爽快的,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但是她的丈夫……”
    小人精看的不要太明白。
    楚河对此不感兴趣。
    “管她丈夫什么样,咱们以后也不打交道。等录取通知书一下来,都该去上学了。”
    大蛋无奈——他姑读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这个自信心未免太强了一些,搞得他现在想说点泼冷水的话都说不出口。
    只能更正道:“姑,之前填报的志愿只是个模拟的,作为你后续填报的参考……”
    他本来也以为是正式的,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还没到填正式的时候。
    毕竟刚恢复高考,包括领导也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政策都是临时商量出来的,出现这种情况也正常。
    应该要不了两天就会发通知了。
    想了想又道:
    “姑,我打听到这届高考分数不对外公开,到时候咱们想查分数,得到原先的报名处去提前登记。”
    楚河一愣。
    ……是这样吗?
    她也没经历过,不过想来自己的分数应该是不需要操心的。
    于是也随意的点点头:“那行,你把咱家的都登记上,回头比一比谁的分最高。”
    “最低的那个我要揍他的,丢人。”
    大蛋:……
    如果没有他姑在底下垫着,恐怕他就是那个要挨揍的吧
    但此刻,他却高高兴兴的应下了:
    “行,这事还没通知呢,等通知了我再去一块办。”
    这也就是大蛋才能摸到点风声,但是能得到的消息也就仅此而已了。
    而且现如今阅卷老师们都还集中在一起,他们想打听也打听不着,既然考完了,就干脆放一边算了。
    距离吃午饭还早,大蛋一边儿忙着把手头的菜收拾一下,一边问:
    “姑,咱家这资料你明年还用吗?”
    楚河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大蛋这小心思她老早就听明白了,不就是觉得她成绩差,万一要复读是不是?
    楚河摆摆手。
    “都捐出去吧,我反正是不需要的。”
    要不是为了保证她的威风,谁耐烦还考试啊?这年头理科还得考政治就离谱,她要不是多背了几册现如今的语录和资料,政治这回绝对拉垮。
    大蛋叹一口气。
    心想:也是。他姑这样懒,回头吃喝不愁的话,何必还要头悬梁锥刺股,三更灯火五更鸡呢?
    有他们几个在,日子差不了。
    既然这样,那眼前就没什么事儿了。
    干脆准备自家的生意吧。
    他将提前准备的黄豆泡在桶里,一边儿叫着另外几个闲散人士过来帮忙:
    “今年恢复高考了,各地估计都会比较舍得花钱,之前的生意咱没赶上,这下酒菜的生意,无论如何得抓紧!”
    等这股浪潮结束都快要过年了,少不了吃吃喝喝的,简直是挣钱的好时机。
    ……
    而在隔壁屋,眼见着临到中午该做饭了,女儿也一脸疲态,反而是女婿和他妹子这会儿精神还好。
    牛婶这个当妈的,当然是心疼自己孩子。哄着劝着将兄妹俩安顿到各自的房间,随即又拉着女儿问道:
    “你先别慌睡,跟我讲清楚,当初结婚的时候,没说建国还有个妹子啊!”
    牛红也郁闷:“我怀大妞的时候拿介绍信来投奔的,说是他姨家表妹,家里人都没了。”
    说起这个,再豁达的人,也不是没有怨气的。
    “……在家里什么也不干,每天就等着吃喝。稍微说两句吧,眼泪啪啪的掉,回来建国还要跟我生气……”
    牛红无奈道:“我就当再养个闺女了。”
    牛婶儿却是眉头倒竖!
    “哪有这样养闺女的!你实话说,在火车上你自己到底睡没睡?”
    牛红是个爽利性子,这也代表着她说谎的能力不太强,此刻微一迟疑,牛婶就看出来了。
    “好啊!这兄妹俩刚才你谦我让的挺心疼的,怎么就没人心疼心疼你呢?”
    想了想又道:
    “红啊,你得想办法留在帝都!”
    “你之前不说建国还想要个儿子吗?但是你肯定是要考大学的,这挺个肚子上学是怎么回事?还能不能学到东西了?”
    “等你大学毕业了,年龄也大了,再生也不合适。”
    如今这个年代,大龄生子危险性还是非常高的。
    “再说了,万一还是个闺女呢!”
    牛婶也是一番慈母心肠,她倒不想泼冷水,但眼瞅着今天不太对劲,还是得说清楚。
    至于说陈建国要儿子,她倒反应没那么大。
    毕竟按如今的主流思想,男人没个儿子就是没能传宗接代,家里的女人要被戳脊梁骨的!
    但谁当妈谁心疼自己孩子。
    现如今条件就是这么个条件,再生儿子,难不成他陈建国一个人能把家里顾好吗?
    牛婶说让女儿留在帝都,也是想着娘家人都在这里,万一有个矛盾,也可以帮忙说和一下,帮衬着女儿,免得她受委屈。
    全然一片慈母心肠。
    牛红听着眼眶通红。
    ——下乡这么些年,哪能没有委屈呢?
    更别提她也是正经接受过教育的,领导语录背得扎扎实实,上大学这个机会,她舍不得!
    “妈!”
    她声音带着哭腔:
    “还是你对我好……”
    话匣子一打开,憋在心里的话就控制不住了。
    “你不知道,我备考那会儿,家里小姑子还得我照顾,俩闺女也得我照顾。有一回孩子发烧了,建国还发脾气,说我都两个孩子了,何必还要考大学……”
    “就应该给他顾好大后方,让他能够心无旁骛的学习。”
    学习资料就一份,两个人看,跟一个人看那能一样吗?
    牛婶整个人快要气炸了!
    这会儿恨不得拿个大扫帚把这傻女婿赶出去,但再怎样思想开放,她的想法,家庭事务还是以和为贵。
    此刻只能咬牙忍了,决定用了其他方法点一点大女婿。
    “那你小姑子真就一点儿手都不搭?”
    牛红神色疲惫:
    “她也考试呢。”
    一份资料三个人看,要不然陈建国怎么会埋怨她不能顾好大后方呢?
    实在是家里一个干活的都没有了。
    每天下了工,吃饭都是囫囵的冷水就馒头,唯恐耽误一点时间。
    要知道,现在连通宵熬夜的条件都没有,村里哪有电灯?煤油也是需要票的!
    所以,一切能利用到的时间才是真正宝贵的。
    牛婶儿气的嘴唇直哆嗦——
    好啊。你们兄妹俩一门心思考大学,倒想我女儿在家待着,这是什么意思?
    “大红你做的对!”
    “这还没考上大学,我打听到都不知有多少人闹离婚,说思想跟不上了。”
    “你要是给他顾好大后方了,到时候山高水远,一进大学,他还是不是你丈夫就两码事!”
    这是亲女儿,牛婶才把话说到位,想起这事也是牙痒痒。
    但如今事都已经过了,为了家庭和睦,她只能咬牙道:
    “回头我旁敲侧击,给他提个醒!”
    “我们老牛家的女儿,也都是家里的宝贝,可不是那种只会给男人当牛做马的!”
    这么些年来,家里里里外外不都靠大红撑着吗?顾好大后方,没道理让她连小姑子都伺候到位!
    这么一琢磨,定居帝都的事就刻不容缓了!
    牛婶看了看屋外头,低声问道:
    “你实话说,手里有多少钱?”
    牛红低声道:“面上有795,但是我自己也攒了点儿,有120。”
    这都是当年家里头寄过去的,下乡十几年,都是这样一点一点攒起来的。
    不然靠他们在乡下挣的,也只够吃喝。
    牛婶当即拍板:“他们俩睡觉,这会儿你要不困,咱俩现在就去把房子定下来,户口写你的名儿!”
    “我先借给你200日常支应着,你别跟他俩说。”
    这本来就是她女儿的钱,女婿拎不清,她得把事儿给整明白了。
    牛红睁大眼睛:
    “妈,这样不……”
    “听我的!”
    牛婶眼睛一瞪,心脏跳的砰砰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啥做出这么个决定,但这么些年来自家能安生过日子,就是靠她的这份心思,这回不由分说,拽着女儿就出了门。
    而等到两人前脚刚走,后脚陈文娟便小心翼翼的敲响了陈建国的房门:
    “哥,他们俩出门了。”
    现在家里就剩一对还在睡觉的闺女,还有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的牛老头。
    整个屋子是没别人的。
    陈建国一把搂上了她的腰——
    “文娟,你放心,等我们考上大学,我肯定能给你好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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