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轩拿她很无奈:“你又说偏颇的话。到底合群些才好。你不喜欢她们弹奏的,你倒是露一手,也惊一惊他们,叫他们自惭形秽从此不敢再弹。”
    “我才不干这哗众取宠的事儿,”庾清梦翻了个白眼:“就像是二叔,他也算是京城内数一数二的古琴高手了,他哪里肯轻易弹给人听……”
    庾轩正苦笑,庾清梦突然皱了眉,她侧耳听了会儿,忽然自言自语:“咦……”
    “怎么了?”庾轩忙问。
    庾清梦微微蹙眉:“这个音调……”
    庾轩见她仿佛感兴趣,回头看看,说道:“在那儿,咱们过去靠近了听听?”
    清梦没有吱声,庾轩便陪着她往那方向而去,却见杏花林下,林林总总站着许许多多的人,都向着一个方向。
    庾清梦最不爱凑热闹,通常看见人多她就主动退了,但这会儿却没怎样,庾轩带她靠前,找了个空隙,向内看去。
    却见在众人围住之处,一棵枝桠低垂的杏花树下,盘膝坐着一个少女,正低头抚琴。
    她梳着简单的百合髻,发边环着两朵珍珠为蕊的金花,修长的脖颈上戴着一串海珠项链。
    身着一袭藕荷色的素罗上襦,杏花粉的薄纱褶裙,散开坐着,裙摆随风微微地掀动。
    庾轩对于古琴造诣只是一般,只称得上略懂而已。
    可当他一眼看到那眉眼半垂的少女,心头巨震,耳畔那悠扬不绝的琴音瞬间入了心,在他的脑中、肺腑之间盘桓徘徊。
    正此刻风起,头顶的杏花林上飘飘洒洒地落下几点花瓣,有的落在她的发端,有的在裙摆上,还有的在那青葱纤细的玉指之间。
    刹那间庾轩竟忘了所有,简直不知身在何处。
    半晌,身旁的清梦喃喃地问:“她是谁?”
    庾轩竟没听见。
    而跟庾清梦一样有此疑问的,还有围观的众人。
    随着一曲终了,鼓掌之声四起,那弹奏的姑娘也似如梦初醒,抬眸看见身前竟这么多人,她仿佛显得很意外,明眸飞快扫了一圈儿,脸上缓缓浮出两片红云,更显得明艳动人了。
    庾轩在庾清梦身旁,本没有在最前方,但就在美人抬眸的瞬间,他竟觉着那双妙眸是特意在自己面上停驻过的。
    不知是哪里的声音传过来:“这就是靖边侯府的那位新上京的三姑娘!”
    “原来是她?只听说她倾国倾城,没想到琴技竟也如此出色!真真的是才貌双绝了。”
    庾清梦没自己哥哥那么沉迷,她也听见了这两句话。
    其实庾清梦也听说过星河的名头。
    但清梦向来心高气傲,从没把这个放在心里。
    她从不觉着自己多好看,也讨厌别人非得把自己跟什么人去做比较。
    但是……面前的人竟然就是那个容星河?
    此刻围观的那些人,有的站在原地,舍不得离开,想要多看那美人一阵,还有的不太好意思,缓缓地退后。
    可还有人发现了宁国公府的庾清梦跟庾轩,顿时窃窃私语,驻足查看。
    庾清梦察觉了,低声唤:“哥哥……”她想让庾轩陪自己离开。
    可是向来从未错过她任何一句话一个颜色的大哥,突然好像聋了似的,毫无反应。
    庾清梦转头看向庾轩,却见大哥正盯着那容星河,双目之中朦胧向往,叫人一看便知他沉溺于此了。
    清梦皱了皱眉。
    就在这时候,前方星河身后一个丫鬟上前,在星河耳畔低语了几句,目光往庾清梦这里看了眼。
    星河的脸上透出诧异之色,缓缓起身,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盯着清梦,好像有些惊喜的。
    清梦没想到如此。目光相对,她突然觉着自己不能就这么走了。
    不等星河打招呼,庾清梦抬手,稍微用力地掐了把大哥的手臂。
    然后没理会大哥发出的低呼,她迈步往前:“你就是靖边侯府的三姑娘?”
    对于这稍微有点儿不太客气的问话,星河却仍是笑意不改,她甚至从容不迫地屈膝行了个礼:“您就是宁国公府的清梦小姐?”
    庾清梦只得还了礼,目光在面前这张艳压桃李的脸上扫过,清梦看向那张琴。
    她早看出来那是绿绮,虽然是仿造,但也难得了,音质尤其不错。
    可清梦的关注点不在琴上,她重看向星河:“你……你的师父是谁?”
    星河垂眸一笑:“我并无师父,只是给人略教了几天。”
    庾清梦吃惊不小:“这话胡说。”
    这时候庾轩因反应过来,正跟着走上前,听妹子这样,忙道:“梦儿……不可这样。”
    庾清梦皱眉,却对星河道:“我最讨厌人口不对心了,有就是有,你藏掖做什么?难道怕我会抢你的师父?”
    星河有些疑惑:“为什么姑娘认定我有老师呢?”
    清梦道:“你的手法虽还不算流畅,但琴韵极佳,跟那些凡俗之音不同,一定是有名师点拨过。”
    “名师……”星河念了声:“我回京后,府里确实请了教习师父指点我琴棋书画,应该也算得上名师吧?”
    “教习师父?什么名字?”
    星河道:“教我琴的,是乐坊的一位崔嬷嬷。”
    庾清梦差点给噎住:“你、你这人真不老实!什么嬷嬷也能算做名师?”
    旁边庾轩见妹子越来越不饶人,心里生怕这容姑娘下不来台。便忙道:“三姑娘莫怪,我家妹子很喜欢古琴,也颇有点造诣,她并无恶意。”
    星河却仍是微笑:“庾公子不必如此,我知道自己琴技不精,方才也是献丑,在姑娘跟前,自然是班门弄斧,给姑娘喝问几句,自是应当的。”
    星河始终没有一点恼色,不管庾清梦怎么咄咄逼人,她仍是温和的带着好脾气的笑容。
    又听这样熨帖的回答,让庾轩沉醉而感动。
    此刻,围观的人越发的多了,竟比先前星河弹琴还要更多了一倍。
    原来人都知道宁国公府的庾清梦也到了场,两个少女都是世间难得的美貌,如此站在一起,简直似明珠美玉,绝色争春,却又相映生辉,无可比拟。
    此情此境,就算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便已经令人倾倒了!
    星河扫了眼周围,众目睽睽,或惊或疑,如痴如醉。
    靖边侯府的人也在其中。
    她便低低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能不能……”
    庾轩即刻领悟,忙低头对庾清梦道:“妹妹,咱们换个地方。”
    避开了那围观的许多人,庾轩陪着清梦跟星河两人,往杏花林僻静之处又走开了几步,那些围观人众也不好意思尾随,就渐渐散开了。
    两人到了几棵挨着的杏花树下,庾清梦淡淡道:“你要不说实话,我走就是了。”
    星河长睫闪烁有些不好意思地:“姑娘莫怪,我属实没有名师,不过……有一件事,兴许有些关系。”
    “什么事?”庾清梦有些好奇。
    星河道:“我原先没上京前,遇到过……咳,贵府的一位爷,承蒙他指点了一二,可不知他算不算名师。”
    “是谁?”庾清梦的眼睛睁大了几分,却不等星河回答便道:“是不是二叔?”
    庾轩在旁边也诧异地开了口:“是我们凤臣叔叔?”
    星河垂眸:“就是庾叔叔。”
    庾清梦长长地吁了口气:“我说呢!你的琴韵之中透着几分若有如无的熟悉……我就知道跟二叔有关!你怎么不早说?”
    星河有些赧颜地:“我不太懂这些,也不知该不该说。请姑娘莫怪。”
    庾清梦解开了心里的疑惑,这才又正色看向星河。
    却见她果然是生得好,眉若远山,星眸朱唇,就是人似乎太腼腆了,动不动的就脸红,简直让人忍不住想欺负她。
    清梦感慨一般说:“原来你跟二叔有这般缘分,二叔向来很不喜欢随意指点别人的,如今他肯把你放在眼里,你必然有别人没有的好处。倒是难得。”
    “不敢当,只是恰逢机缘而已。从那之后就再没见过二爷了。”星河略有惆怅,却又微笑轻声道:“只是没想到,今儿竟有幸跟庾公子跟姑娘见着,实在是我的荣幸。”
    妹妹肯好好说话,庾轩就不再插嘴,而只是安心地从旁细看面前的女孩子,可越看越是心跳,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是朝廷命官,又是世家公子,见惯了场面,本来不该有这般窘迫之时的。
    但就是情难自禁。
    听星河说了这句,庾轩突然道:“既然相识,何必见外,我年长些,姑娘也可以……”
    庾清梦疑惑地看了兄长一眼。
    而庾轩还没说完,星河长睫低垂,含羞轻声唤道:“庾大哥。”
    庾轩眼睛亮了,喉头动了动:“星河妹妹。”
    星河挑了挑唇,却突然觉着身后有些微微地如芒刺背,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却见身后杏花烁烁,并无人踪。
    第32章 三戏白牡丹
    花开正好,游人如织,各得其乐。
    宁国公府的庾清梦,年纪虽小,性情却甚是清高孤傲,这点儿在京内各府之中已经是人所共知的。
    但因为她生得美,心思灵透,琴棋书画又无所不通,非但是国公府内的宝贝,但凡见着她的人,也多半都心生爱慕。
    庾清梦从没有主动对人示好过,今日在这杏花林之中,对着星河,还是头一次。
    当时围观的众人深以为异,而靖边侯府中,容晓雾跟晓雪两个闻讯而至,正看到庾轩陪着庾清梦,同星河向前走去。
    两姊妹面面相觑,容晓雾道:“这可奇了,庾家四姑娘主动跟三妹妹说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容晓雪也百思不解。
    先前她们曾试探过星河,知道她没学过什么琴棋书画,几乎连字儿都认不全。
    而且从派去的两个嬷嬷口中也得知,星河在那小县城内过的确实不怎么如意,又哪里有功夫跟闲钱去学那些。
    所以在容晓雪看来,星河除了一张脸能看外,应是没什么其他可取。
    虽然人人都说她比庾清梦更美貌,但两人的出身、才情等却不可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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