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庾清梦是国公府的尊贵嫡女,从小极尽教养,别的不论,只说才情的话,若是女子能去考科举,只怕她还是个女状元呢,国公府上下更是待她如珠如宝。
    相比较而言,容星河又是个什么待遇?
    所以晓雪心中觉着,星河是不能跟庾清梦相提并论的,而以庾清梦那个高傲的个性,自然也未必把星河这徒有其表的货色看在眼里。
    谁知竟如此。
    容晓雪不由嘀咕:“这庾四姑娘,是着了魔不成?这还是头一遭看她上赶着去跟人相处呢。终不成也是给三妹妹的脸迷住了吧。”
    说了这句,她自己也觉着好笑。
    正此刻,苏夫人带着丫鬟走了来,原来夫人先前正跟侯府的亲故攀谈,听丫鬟听说了此事,便过来瞧情形。
    容晓雾低低地告诉了她,又道:“他们倒像是相谈甚欢,一起往那边儿去了。要不要把三妹妹叫回来?”
    苏夫人想了想:“不必。国公府的规矩是严的,不至于有什么荒唐,何况她不是还带着丫鬟么?想来说完话就回来了。”
    在苏夫人看来,星河能够跟这难相处的庾四姑娘一见如故,倒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宁国公府势大,这庾清梦又是有名的目无下尘,如今竟跟星河有这机缘,便随他们去吧。
    说话间,苏夫人心头一动,便问:“湛儿跟霄儿呢?”
    容晓雾道:“先前宵弟弟听说梨花苑那儿热闹的很,便拉着湛哥哥去了。”
    苏夫人啧了声:“这孩子就是玩心不改。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原来苏夫人因为见今日机会极好,心想着借着庾清梦对星河示好的功夫,倒是可以让容霄跟庾清梦多相处相处,倘若这金童玉女的……
    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谁知容霄竟偏偏不在,白跑了这个时机。
    不过转念一想,倘若庾清梦真的跟星河交好,以后少不得彼此往来,倒是不急于一时。
    此刻又有位世交过来相谈,苏夫人忙暂时把此事撇开了。
    这会儿前方林子里,庾清梦瞧着自家兄长,见他的目光时不时地在星河脸上停驻,神情跟素日的安然从容大不相同。
    她到底是聪慧之极的姑娘,虽情窦未开,但眼色还是有的。
    庾清梦咳嗽了声,对星河道:“你练琴练了多久了?”
    星河道:“也有好几个月了。”
    庾清梦的脸色大变:“你说什么?几个月?”
    星河一愣,这回却是真正的怔然,因为她不晓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别惹了这位尊贵的姑娘生气。
    “是、是啊……我笨笨地,学了这么多月,还是给姑娘看出了手法不畅。”她颇为仓促地笑了笑。
    清梦张了张口:“你……”有点气愤地,她转过身去,羞愤地嘀咕:“你是在羞辱人呢。”
    星河心头一惊:“清梦姑娘,我怎么会?绝无此意……”
    庾轩在旁看她果然着急,才轻轻地一笑:“星河妹妹,你别理她。我问你,你当真只学了几个月?”
    星河忐忑:“是,那架绿绮就是庾叔叔送的,那会儿我才摸着琴……到现在算来应该、有五六个月了。”
    清梦回头瞪了她一眼,走到旁边的杏花树下。
    抬手拉下一根枝子,四姑娘恨的要把那枝子掰断,力气却偏不够。
    “难得,梦儿也会受挫,”庾轩忍笑,又对疑惑的星河解释:“星河妹妹,你不要着急,你弹的很好,梦儿从不把别人的琴技看在眼里,却独独赞赏你的琴音,你知道这古琴最为难学的,我虽粗浅不懂,却也知道,若要弹的跟你一样好,除非是从小儿就开始学,你只学了五六个月就能如此,你叫梦儿情何以堪?”
    他笑了两声,又对庾清梦道:“你别恼了。这会儿也明白了二叔为何对星河妹妹不同了吧?想来二叔也是看出了星河妹妹天赋异禀,所以才特意赠琴,又不惜亲自指点。二叔欣赏的人,你又吃什么醋?”
    “谁吃醋了。”庾清梦握着那杏花枝,回头瞪了庾轩一眼:“我就是……唉,上天生人真是不同,我从小儿学琴到现在,还以为自己天赋极佳呢,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手一松,那杏花枝散开,簌簌地在她头顶抖动,清梦又皱眉:“二叔也真是的,遇到了这样的人,回来后怎么一声儿也不吭呢。”
    星河见有两片花瓣落在她的头上,便走过来:“别动。”抬手轻轻地给她拿了去。
    庾清梦抬眸看着她温柔的脸色,终于道:“多谢。我刚才话说的急了,你别见怪。”
    星河放了心:“我才进京不多会儿,姑娘不嫌我粗笨,肯跟我说这些话,我心中只是喜欢,哪里会见怪呢。”
    清梦叹道:“你这样的还算粗笨,世上就没有伶俐的人了。”说着嗤地一笑:“对了,你多大?”
    庾轩见妹子这样,就知道她的气儿早就没了,何况那也不是真气,只是过于惊愕不信罢了。
    听清梦问星河年纪,忙又凝神细听。
    星河道:“到五月我就及笄了。”
    庾清梦笑起来,有些惊喜的:“巧了,我是四月的,我竟然比你大了一个月!”
    星河也有些意外:“我以为我是姐姐呢……”
    清梦笑道:“那可不能够,大一个月也是大,你得叫我姐姐了。”
    星河脸上又有些薄红,微微屈膝道:“清梦姐姐。”
    清梦还了礼:“星河妹妹。”
    两人相视而笑。
    不知为何,庾轩在旁,听着她两个相谈甚欢,又看着两张人比花娇的笑脸,心中竟漾出一丝莫名的喜欢之意。
    就在这时,只听得脚步声从后传来。
    知道来了人,庾清梦先敛了笑。
    庾轩也回过头去,当看见来人是谁,他便拱手迎了上去:“容兄!二爷!”
    原来来者,竟是容湛跟容霄两个,两人也忙向着庾轩行礼。
    都是京内有爵位的府门,子弟们自然互相认识,何况庾轩在吏部当差,而容湛却在鸿胪寺,都是朝臣,多少有些交际。
    两位彼此寒暄,容霄却看向星河跟庾清梦,他原先是见过清梦两回的,所以也不算陌生,上前行礼道:“四姑娘好。”
    庾清梦淡淡冷冷地还了礼:“容二爷好。”
    容霄也很知道庾清梦的性子,便不去自讨没趣,此刻星河因也叫了声“宵哥哥”,容霄便笑道:“三妹妹,你总不会跟庾大哥之前相识吧?这么一见如故的。”
    星河很乖巧地说道:“宵哥哥又说笑了……”还未说完,目光转动,突然发现容霄右边的袖子裂开一寸。
    本以为是花枝划破了也是有的,可细看,鞋子上竟也带着泥,倒像是在哪里摔了一跤。
    星河正疑惑,谁知庾清梦见她目光微滞,早也留意到了,但她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便没出声。
    谁知容霄见庾轩还在跟容湛说话,他便有些憋不住:“星河妹妹,你知不知道,我跟大哥才遇到一件奇事。”
    星河问:“什么事?”
    容霄道:“嗯……刚才有几个登徒子,在外头哄闹,跟我们起了冲突,差点吃了亏。”
    星河一怔,忙问:“没受伤吗?”
    “没有呢,”容霄满不在乎地摇头,又眉飞色舞地说道:“得亏一位小道长……”
    星河听见那久违似的三个字,一时失声:“什么?”
    庾清梦正在旁边拉着花枝,假装看那杏花的,听到星河声音不对,才回过头来,诧异地看向她。
    星河知道自己失态了,急忙低下头。
    幸而容霄心大,笑道:“妹妹你没听错,确实是位小道长,哎呀,真是好身手,若不是穿着道袍,我简直怀疑他是什么岳云罗成再生于世呢!那么雷霆万钧不由分说地几下儿,围着我们的七八个登徒子都给他打翻在地,动弹不得了。”
    动弹不得的,却还有星河,她竭力压着心里的不安:“这、这果然……”
    庾清梦在旁看的蹊跷,便接口道:“那小道长是何方神圣?总不会……是这左右不远的青叶观的道士吧?”
    “哈,真给四姑娘猜着了!”容霄拍手笑道:“可不正是青叶观的小道长么?”
    星河听到“青叶观”,那颗轰隆隆狂跳的心才慢慢地安静了下去。
    清梦扫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问容霄:“不过,青叶观的道士也来看花儿?忒没道心了吧。”
    容霄笑道:“四姑娘怎么也说这俗话,也没规定说道士不能赏花啊。”
    清梦见他反驳,便哼道:“自然没有这规矩,但今日京内来的人多,谁知道那道士是看花呢还是……”
    她本不是个多嘴的姑娘,此刻竟破格说了这话,幸亏说了一半儿就反应过来,便把头扭开,不再看容霄。
    容霄显然对那小道士印象甚好,见四姑娘竟这么说他,便撇了撇嘴,替他不平:“我还听说,那吕祖师爷有过三戏白牡丹的传说呢,祖师爷尚且如此,小道长看看花儿又怎么样?再者说了,幸亏是他路见不平,我跟湛哥哥才全身而退呢。”
    清梦脸色微冷,毫不留情地:“那是你没用,一个小道士儿都能打败那些人,你怎么不能?”
    容霄张口结舌,觉着她有些强词夺理,可看着她眉眼带冷的样子,却又不敢过于反驳。
    原来先前容霄跟着容湛,去梨花苑看热闹,不料正遇到几个轻浮的登徒子,因其中两个看见了星河,便在一起肆意诋辱,说的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
    一人说:“都说这靖边侯府的三姑娘比宁国公府的四小姐还绝色,今日我算是心服口服了。”
    旁边的人便歪声道:“你心服口服有什么用,那个地方只怕更加不服,难熬了吧!”
    哄然大笑,之前的那人咂嘴弄舌地说道:“老子原先不信那貂蝉西施之类的,会把男人迷得抛家舍业什么都不顾,如今见了这样的尤物才信了,她就算要老子的心,都给她挖出来,只要能让我碰一碰……真是死也甘心。”
    说的众人都动了念:“听说这侯府的三姑娘从小给送了出去,很不如意,谁知道她在外头是怎样呢?生得如此绝色,到哪儿都得给人盯着,也许她早就已经给人捷足先登了……”
    男人们聚在一起,一旦提起女子,话题就往下流处走,而且没有底线。
    有人悻悻地:“倒不知是哪个王八蛋这么走运……”
    容霄哪里忍得了这个,先前还给容湛拦着,此刻容湛都黑了脸,容霄便趁机冲出去,叫他们住嘴。
    谁知这些人都是些刺头,反而围了上来,吵嚷间竟把容霄推搡在地。
    他们身边又没带小厮,差点吃了亏。
    千钧一发的时候,那伸手来抓容霄的地痞突然哎吆了声,仰面朝天往后倒下,头破血流。
    原来不知哪里飞来的石头,正砸在那人额头上。
    其他几个人惊动起来,只听“嗖嗖”数声,电光火石间,又有三人陆续倒下。
    之前议论星河的那三人尤其的惨,石头不偏不倚地打中了嘴,满口的牙齿都给击来的生生地敲落,口中鲜血狂喷,只含着石头在地上垂死挣扎,因伤了喉,叫都叫不出。
    剩下那几人心惊胆战,连叫嚣都不敢,转身欲逃。
    谁知那石头跟长了眼似的,直撞在人的后颈穴上,几个悄无声息地往前扑倒,昏迷过去。
    容湛扶着容霄起来,转头四看,却见身侧梨花树下,一个身着道袍的少年斜倚在树身上,手中拿着两块石子,正悠闲地一抛一接。
    容霄一看那小道士的容貌气质,又加上他方才那神乎其技的手法,简直惊为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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