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庾清梦这么说那小道士,他才不能依。
    容霄跟清梦两个人只顾斗嘴,没留意旁边星河有些心不在焉。
    可旁侧的容湛跟庾轩却都不约而同注意到了。
    不过他两人以为,星河是被容霄的话惊吓到了。
    容湛便走过来拉住容霄:“不是跟你说了么?别把这事儿跟人张扬。”
    容霄道:“我……我就是想让三妹妹听个一乐。”
    “那你记着,回头千万别跟太太说,免得太太又为霄哥儿担心。”容湛叮嘱。
    庾轩却看着星河,关切说道:“妹妹的脸色不佳,是不是久站累了?要不要歇会儿?”
    星河强打精神:“多谢庾大哥,我没事。”
    却在此刻,庾家那边派了人来找寻两人,庾轩不得不暂时离开,眼睛瞥着星河,却不知要说点什么。
    清梦在旁见状,心里一叹,便对星河道:“妹妹的琴音我是喜欢的,改天我请你去府里,咱们再切磋如何?”
    星河乖顺地:“都听姐姐的。”
    庾轩在旁听见这句,一颗心就像是放稳当了似的,当下含笑跟星河、容湛容霄道别,带了妹子离开了。
    剩下容湛跟容霄,两人看着星河,容霄先按捺不住:“三妹妹,你是用了什么仙法儿?”
    星河不解:“哥哥说什么?”
    容霄道:“那个庾家的四姑娘是有名的难相处,怎么才见面,竟跟你这么要好?”
    星河微笑:“我也不晓得,大概是她觉着我的琴技不佳,所以想要好心指点我罢了。”
    容霄对于弹琴更是一窍不通,容湛深看了星河,刚才庾轩离开时候那患得患失之态,他是看在眼里的。
    此刻见庾家的人去了,平儿才赶上来,她扶着星河,却仿佛好奇地看着容霄,笑问道:“二爷,你刚才说的那小道士的事儿,倒是有趣,却不知那道士到底多大年纪,什么相貌,竟能这样神异?”
    容霄正意犹未尽,当下道:“年纪……看着比我还小,仿佛跟三妹妹差不多。相貌嘛,啧啧!那可真是……”
    他还没说完,容湛已经发现星河的脸在泛白。
    他本就觉着平儿多嘴问询,有些不对头,听到这里便道:“霄哥儿,你又来了。”
    容霄吐吐舌,想起他叮嘱的话,便跟星河跟平儿道:“三妹妹,别把这事说出去,太太若知道了,下回怕不让我们出来了。”
    星河强笑:“当然。”
    容湛看着星河:“你的脸色不太好,大概是风吹了,要不要回去?”
    星河深吸一口气:“哥哥先回吧,我……再站一会儿。”
    容湛并没多话,带了容霄一起先走了。
    他们兄弟才一去,星河往后两步,轻轻地靠在了杏花树上。
    平儿先前听容霄第一次提“小道长”的时候,就已经刺心。
    她早料到星河的意思,见状就低低说道:“姑娘,你是不是又多心了,以为二爷说的那个青叶观的小道长,是……”
    星河道:“我……只是不太相信,真的会有这么巧?”
    “什么巧不巧的,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小道士,何况二爷明说了,那是青叶观的,”平儿笑着安抚道:“姑娘,别胡思乱想先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了,那、那个人……如今在千里之外的小罗浮山呢,怎么又会来到京城?又去什么青叶观?道士岂会四处流窜?”
    平儿本想说星河是疑神疑鬼,多虑了,但她之所以如此敏感,无非是因为还惦记着李绝罢了。
    但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个青叶观的道士是李绝,又能如何?横竖他们都不欠他的,怕他做什么?
    平儿犹豫了会儿:“姑娘也不用怕,如今咱们不比先前了,已经回了侯府,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就算他是个不能招惹的阎罗王,也不用很怕。”
    星河本来紧张,听平儿说什么“阎罗王”,便苦笑道:“又瞎说了。”
    平儿又道:“总之,姑娘别去想了,过去就过去了,且看以后吧……对了,我觉着这宁国公府的轩公子很不错呢。人和气,相貌也好。”
    星河却不愿意说这个了,把头转开,淡淡地看着身侧的几棵杏树。
    却瞧见有一点暗蓝的锦缎在杏花掩映中闪闪烁烁,星河看着那点熟悉的蓝,突然毛骨悚然。
    窸窸窣窣,有人拨开那丛杏花走了出来。
    第33章 杨花覆白苹
    杏花掩映,还未见到人,先是一枚淡赭色的刺绣牡丹的荷包晃了晃。
    然后,象牙柄折扇把那丛杏花拨开。
    星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望着那仿佛从天而降的人,一下子重又站直了:“庾、庾叔叔?”
    “嘘!”庾约且走且向着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脸上带着三两分清雅笑意,有条不紊地走到跟前,他含笑叮嘱:“没人知道我来,星河儿可得替我保密。”
    星河盯着庾凤臣身上的暗蓝蜀锦缎袍,绷紧的心弦松开的同时,心里骂自己简直是惊弓之鸟。
    “庾叔叔。”她向着庾约行了礼。只要不关乎那小道士,其他她都可以从容应对:“您怎么来了这儿?”
    这会儿有几个人从前方经过,庾约将象牙折扇打开,遮住了半边脸。
    折扇是细雕镂空的,中间是蚕丝的一副绣画,竟是两只白鹤,雪地晾翅的姿态。
    翩舞的白鹤扇面遮住口鼻,越发显出庾凤臣一双幽晦如渊的双眼,目光轻转,他看向星河。
    星河恍惚想起,从在驿马县见他,几乎每次庾约都会换一把不同的扇子,泥金扇,白玉扇,如今的象牙扇,但无一例外每一柄都看着贵价非凡。
    幸而那些人只是路过,也没有在意这边的情形。
    庾约将扇子撤了,微微一笑:“你说叔叔像不像是掩耳盗铃?”
    星河正胡思乱想,竟不懂这话:“嗯?”
    庾约把扇子在她的额头轻轻地一敲,沉重的象牙落下,却只是蜻蜓点水似的点了点,并没叫她疼。
    他了然般地笑问:“又走神了?”
    星河定了定神:“没有。庾叔叔突然前来,可是有事?”
    “没别的,”庾约往旁边挪开,半靠在星河原先倚过的杏树上:“你上京也有些日子了,怎么不去拜会叔叔?”
    星河哑然:“庾叔叔跟我玩笑呢?您是何等样的身份,我哪里敢贸然前往……只怕国公府的门槛都进不了。”
    “少妄自菲薄,”庾约仰头一笑,颈间突出的喉结微动:“你不去,怎么知道能进不能进呢?再说,你方才不是跟四丫头他们相谈甚欢吗?”
    星河听他突然提到这个,便垂了头:“只是偶然跟庾大哥和四姐姐遇到,承蒙他们不嫌弃……”
    庾约突然问:“听说,你把绿绮带来了?”
    “是。”
    “琴技必然是大有长进,所以才敢在众人面前公然弹奏?”
    星河的心一跳,隐隐觉着庾约这话别有用意。
    她悄悄抬眸看向庾凤尘,却见他似笑非笑地也正瞧着自己。
    “哪里敢当,”长睫忽地一动,星河想了想,回答道:“只是很喜欢那音调,想要试试在这天然之地弹奏的感觉罢了。”
    这一句,却并不是敷衍。
    她公然地在杏花林中弹奏,除了之前的一个意图,如今告诉庾约的,也是真实之感。
    “那、可喜欢?”庾约问道。
    星河点头,唇边多了点笑意:“喜欢。”
    其实在上巳之前,星河忙着在侯府里学各样的规矩,学琴棋书画等等,前来教导她的嬷嬷,伺候的丫鬟,以及容晓雾晓雪等,自然也时常地跟她闲话。
    明里暗里,星河不露痕迹、有意无意地在言语之中打探着自己想知道的所有事情。
    最主要的便是宁国公府、以及兵部的事情。
    国公府的事儿,她很快知道了个七七八八,除了庾约外,最出名的便是四小姐。
    包括庾清梦难伺候的性子,以及她的琴技超卓。
    毕竟,几乎不等她问,负责教导她的嬷嬷也一再说起过这个,赞庾清梦不愧是大家闺秀,琴技无人能及之类。
    但是兵部种种,打探起来就有些难度了。几乎无人可知。
    星河认定,靖边侯巴结兵部左侍郎必有缘故,若解决了那个缘故,一切迎刃而解,自是上策。
    所以她想知道的多些。
    但又不能暴露自己的意图,就只点到为止。
    不过,就算她做了万全准备,却错漏了一点。
    她本以为庾约会陪着宁国公府的女眷前来踏青赏花的,谁知道庾二爷不好此道。
    不过,星河倒也没有扑空。
    她的琴技,果然引动了庾清梦,除此之外,竟还有意外收获,那就是庾轩。
    侯府里想把她送给老头子,就算星河不愿意或者哭闹,侯府只会觉着她不识抬举,不懂大体。
    所以她非但没表露出不甘愿,反而处处显出欢喜。
    果然老太太跟苏夫人都觉着她极为懂事,府里头也一派的歌舞升平。
    她把自己当成了棋子,才能跟那些想利用她的人博弈,从而更好的往前走。
    冯姨娘屋里的那通闹,就像是冬青所说的,星河也是故意的。
    她笃定苏夫人不会看她“受委屈”,而会顺着她,果然冯蓉的境况大有改观。
    人人都以为容星河是个听话的,是认了命。
    但星河心里筹划的,是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摆脱当下窘境。
    本来她想借庾约的势力,但想到庾二爷那个令人琢磨不透的性情,星河并不敢轻举妄动。
    星河打算等见了庾二爷后,先试试他的口风,谁知庾约不到。
    可就像是那句话说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庾约没到不要紧,她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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