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时点了点头,走了进去,一进去便瞧见了院子里干干净净的,别说花儿了,连根草都没有长。偌大一个院落,铺得平平整整的,简直可以随时在这里头打上一场。
    周羡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只对她挥了挥手,“我也去沐浴更衣了。”
    池时看了他一眼,走进了屋子里,浴桶里已经放好水了,在一旁放衣衫的架子上,挂着一套崭新的衣袍,横看竖看,她都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周羡这厮,真是古古怪怪的。”
    第三七零章 就拜托你了
    等池时沐浴出来,天已经微微有些泛黑了。
    不是她喜欢摸鱼,实在是周羡这厮想当会享受,说是浴桶,应该说是浴池才对,里头放着也不知道是什么香料,洗得人昏昏欲睡不说,整个还像是被腌制了一遍似的,都香入味了。
    “可以走了么?”池时一出院子门,就瞧见站在树下的周羡,摇着扇子在那里等着。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长袍,用暗红色的织锦镶了边。
    池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无语的摇了摇头,“就这?”
    周羡给她的准备的衣袍,是暗红色的,周遭镶嵌了玄色的边。
    周羡眼睛笑得弯弯的,他半弯下腰去,拿着扇子对着池时扇了扇,“怎么办?旁人瞧见了,会不会觉得,咱们是契兄弟?”
    池时呵呵地踹了他一脚,一本正经的说道,“别人看了只会觉得咱们穷得抠搜,只能互相用边角料缝衣衫了!”
    “你若是想要像契兄弟还不容易?我穿那赵霖的婚服,你穿王芝芝的裙子。别说契兄弟了,任谁瞧见了,不来上上三炷香,由衷的说上一句,冥婚快乐!”
    周羡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快乐个屁!你见过谁都冥婚了,还快乐的!
    朝前大步走的池时,余光一瞟,瞧见周羡垮着一张脸,欲哭无泪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快走了,天再黑一点,你要同那乌鸦一般,融在夜色当中了。到时候别人瞧见的,就只有池时和一张飘在空中的人脸了!”
    周羡看了看自己黑麻麻的衣服,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那也应该是池时同一张飘在空中的俊美的脸。”
    “有多俊美?比崔江晏还俊美吗?”池时有些促狭的问道。
    周羡咬牙切齿的说道,“崔江晏何年入土的枯骨,我怎地不认得他?”
    ……
    周渊的头上少了张太后那座大山,整个人好似松快了许多。
    池时上一回来,还是来见张玉,宫中到处断壁残垣,尸体横陈。
    这一回,整个宫中的气氛,好似全都变了似的,还是那宫宇,还是那昏黄的宫灯,却好似少了几分暮气沉沉,整个梁宫都变得活泼了。
    池时这才知晓,原来皇后姓徐。
    小宴并没有设在皇帝的寝宫之中,而是在一座偏远的宫殿,名叫明远殿。
    池时同周羡进去的时候,周渊正拿着一把锄头,吭哧吭哧的挖着土。
    周羡一见,小跑了过去,“哥哥是在挖当年我们埋的石头么?那石头那么像鸡蛋,也不知道,被老鼠给掏走了没有。”
    周渊听到他的声音,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着门口的池时说道,“阿时来了,快快快,快来帮我挖土。小时候,阿羡便是住在这明远殿的。”
    “同这殿的名字一样,这里可当真是偏远啊!那会儿我从书房下了学,要来看弟弟,都要走上许久。他没什么可玩的东西时,就到处捡石头,有一回捡了两个白石头,像鹅蛋一样。”
    “非要我挖个坑埋起来,说能够从里头种出大鹅来!哈哈,我当时想,阿娘啊,这都危机四伏了,你怎么还给我生了个傻缺弟弟啊,您能活过来重新生一遍么?”
    周羡听着,看了池时一眼,迅速的红了脸,“哥哥干嘛在阿时面前,说我的糗事!常康就是学了你的,连我几岁尿床,都恨不得宣扬得满城皆知。”
    池时撸起袖子,拿了一把闲置的锄头过来,惊讶的问道,“你几岁了都还尿床么?”
    周渊听到,哈哈大笑起来,他抬起手,指了指周羡,“你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分明是那些仆妇,为了让父亲更加厌恶我,故意泼了水在被褥上,污蔑我是我尿的。你忘记了,我把她们都打了一顿!”
    周渊摇了摇头,“我忘记了。”
    池时也摇了摇头,“解释就是掩饰。”
    周羡气了个倒仰,他接过周渊手中的锄头,猛的一挖,一锄头下去,挖出了一把小剑来。
    他赶忙蹲了下去,一把捡起了那剑,高兴地在周渊面前晃了晃,“哥哥你看,这是你送给我的剑!原来落在这里了,我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周渊瞧着,却是眸光一暗,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伸出手来,揉了揉周羡的脑袋,“记得,怎么不记得。那一年你生辰,你的生辰,同张玉那个贱人的儿子,日子差不多的。父亲命人打了一把佩剑,宫中都说,是要送给某位皇子的贺礼。”
    “张玉偷偷告诉你,是阿爹要送给你的,你嘴上说鬼才要那东西,实际上心中暗自期待,还自己个偷偷的打了剑穗。绿色的,丑得要死,一团乱。”
    “结果,父亲把佩剑送给了张玉的儿子。你的生辰,他压根儿就没有出现。我本来给你准备的,是一只小狗。可瞧你被难过,就领着你偷偷的出了宫。”
    “这小剑,是在夜市的一个小摊上买的,一点都不值钱,也不是什么宝剑,不过是小孩子玩的,没有开刃的玩具而已。”
    周渊说着,从周羡的手中拿过剑来,他轻轻的一抽,剑没有抽出来。
    他用力的一抽,还是没有抽出来。
    周渊无语的跺了跺脚,“奶奶的,阿时你力气大,你来抽!”
    池时结果那剑用力一拔,一扒锈迹斑斑的破铁剑,便被拔了出来。
    “是挺不值钱的,我乡下的七婶娘的三舅母家的孙子,便有这么一柄。”
    周渊一听,同池时对视了一眼,“对吧!我们家阿羡,从小就是一个没有爹娘疼的孩子。就连唯一的哥哥我,也像这柄剑一样,是个不可靠的的朽木之剑。”
    “我同阿羡说,你可以胸口碎大石,一掌能够拍飞九根钉子,一脚能把墙踹一个洞!你还有个可以救阿羡性命的师兄!还有一个永远不会让阿羡露宿街头,煲的汤格外好喝的母亲。”
    “最最关键的是,你居然还有一个养了一屋子猫的阿爹!我也好想养猫啊,可是我一闻到猫毛,就会打喷嚏!”
    周渊说着,甩了甩头,他的嗓门大得很。
    虽然是伪装的脾气火爆,但是这么多年的伪装之下,假的也快成了真的了。
    “所以,池时,我的很争气的弟弟,就拜托给你了”,周渊说着,对着池时抱了抱拳,弯下腰去!
    第三七一章 另外的价钱
    “这是另外的价钱”,池时掰着手指,认真的说道。
    “周羡领我上京城的时候,只说了当仵作,帮他查他阿娘的案子,旁的可没有说。这一旦负责,那便是从衣食住行,到生老病死,娶妻生子……”
    “这么一通下来,简直同亲爹无异。我今年方才十六岁,尚且不想当爹,不敢接这重托。”
    周渊张大了嘴,瞠目结舌。
    我想把弟弟嫁给你,你却想给他当爹!
    一旁的周羡,最快回过神来,他噗呲一下,笑出了声,“哥哥说这些,也不提前同我商量一二,阿时就是这个性子,什么托付不托付的,我们不早就是可以性命相托的人了么?”
    池时听着,倒是不含糊的点了点头。
    她举起了手中的锄头,“还要接着挖吗?我运气很好的,十次挖土,有几次可以挖到尸体。”
    周渊下意识的想要长大嘴,却发现他的嘴已经张到了最大,无法更大了!
    他猛的一拍自己的大腿,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将池时手中的锄头抢了过来,“那你还是别挖了!要是在这里挖出了尸体,那我日后夜里,还怎么来这儿!”
    “平日里同大臣们吵架,气得跳脚,我都躲到这里来骂人的!你不知道,当皇帝有多么辛苦!时时刻刻要保持威严!哭也不能哭,我若是一哭,他们还以为我大梁要完了!”
    周渊说着,瞪了周羡一眼,嘀嘀咕咕的骂道,“没用的臭小子!”
    随即又将锄头靠着墙放了,拍了拍身上的土,“走走走,饿了吗,咱们赶紧进去吃饭,今日吃涮锅子!阿羡他吃涮锅子,最喜欢吃羊肉片儿了。”
    他说着,抢先朝里头走去,走到门口,还对着池时招了招手,“快快快,今日就只有我们三个,这肉可是要自己个下的,没有人伺候!”
    见池时不客气的跟了上来,周渊哈哈的笑了出声,他抬起手来,在池时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要是阿羡乐意喊你爹,我也没有关系的,我懂的,现在的小公子们,都觉得这个是雅趣!”
    周渊走进了屋子,在铜盆里净了手,一下子抢了主座,拿起了一双长长的筷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着周羡挤了挤眼睛。
    周羡听着,脸都绿了。
    不是,管自己喜欢的姑娘叫爹,这算什么雅趣!
    他想着,余光一瞥,却瞧见池时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
    好在她没有看很久,就忙着同周渊一道儿抢起肉来。
    周羡站在门口,看着屋内。
    一个长长的木头桌子周围,十来个冰盆子围成了一圈儿,桌子上的锅子,烧得旺旺的,光是一看,都要流上一身的汗。
    周渊同池时坐在这冰火两重天中间,拿着筷子啪啪啪的往锅子里拨肉。
    他上辈子是刨了多少人的祖坟,这辈子才摊上两个这样的……
    他想着,摇了摇头,洗了手,也跟着坐了下来,“哎呀,你们别把羊肉片儿都吃光了!给我留一点!”
    “就是!都当皇帝了,怎么这么抠搜,只准备这么点儿。冬天我们家吃锅子的时候,直接片一头羊,腿儿烤着吃,骨头炖萝卜!”
    “那冬天我去你家吃!你不晓得,宫中讲究事不过三,那是不能多吃的!你还想吃一头羊!”
    周渊说着,快很准的夹住了一大筷子肉,一把往周羡的碗中一塞,“阿羡你快些吃,生得这么瘦弱,还禁不住阿时的一拳。我记得小时候,你可是生得虎头虎脑的。”
    “脑袋特别大,圆滚滚的,特别好摸。阿时你不知道,有一回玩捉迷藏,阿羡蹲在了一堆球里头,那么多人从他身边来来去去的,硬是没有人发现他!”
    周羡脸一红,正准备说话,又瞧见周渊眉飞色舞的夹了一个肉丸子,直接塞进了他张开的嘴里。
    周羡嘴里头塞得鼓鼓的,有些恼羞成怒的说道,“哥哥!”
    他张一张嘴,就瞧见池时筷子一甩,又一块豆腐飞进了他的嘴中。
    周渊瞧着,对着周羡眨了眨眼睛,又拿起桌上的酒壶,直接递给了池时,“来,喝一瓶。”
    池时接过瓶子,喝了一口,倒不是什么烈酒,甜甜的,带着一股子糯米的清香。
    周渊见她豪爽,对着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随即又拿起一瓶酒,一口气给自己灌了下去。
    见周羡要拦,他摆了摆手,将酒瓶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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