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听闻消息的皇后也赶来了床前。
    皇帝没醒。皇后忍不住哭嚎出了声。
    陈缇进来请二人出去,说皇帝需要静养。
    皇后瞪他一眼,不敢在皇帝床前喧哗,走出去才威严十足地说道:“陛下病重,不能理会国事,太子身为储君,理当监国。”
    陈缇仍坚持为秦王说话:“可陛下口谕让秦王监国。”
    “太子才是储君,若让秦王监国,满朝文武心中都有疑虑,越是在这种时候,越不能引发朝政内乱。”
    褚厉道:“母后放心,儿臣也不想担此大任,只是父皇已让陈缇传了口谕,满朝都知道了,儿臣也不敢违抗圣意。父皇只是睡着了,很快便能醒来,母后若是觉得儿臣监国不妥,大可等父皇醒来向他提议更换成三哥便是。”
    门外的内侍进来禀道:“秦王殿下,左右千牛卫和左右领军卫四位将军到了。”
    “进来。”褚厉看着皇后和太子送客:“儿臣要和四位将军议论军政要事了,还请母后和三哥移步。”
    皇后无话可说,只能和太子一起离开。
    早朝,以太傅为首的朝臣对秦王监国颇为不满,但皇帝下了口谕,他们又不得不遵从。
    褚厉让陈缇当朝宣读河湟节度使发来的密报。
    众臣纷纷叹息,太傅更是痛心疾首。太子料的对,韩王事办不成,但太傅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韩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给办砸了。
    这一通滥杀无辜,西羌残余势力结盟,卷土重来日必怀着天大的愤恨,只怕不久又要和大越开战,百姓随之遭殃。
    褚厉知道太傅这群支持嫡长子的老臣心里不服,说道:“诸位放心,父皇龙体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一段时日,不宜过度操劳。诸位听了密报后心里应该明白,西羌人这次被韩王彻底激怒,又结成了同盟,很快就会集中势力攻打河湟泄愤,父皇才让本王监国,以便本王全权应对此事。重要的决策,本王仍会呈给父皇决断。”
    众臣也无话可说了。毕竟在应对西羌人的事情上,再无人比秦王更有能力。
    长安城外,晨雾朦胧。晓色里,韩王凯旋的队伍缓缓行进着。
    延机策马并在韩王身侧,一路都在拍韩王的马屁。“殿下此行,将西羌一网打尽,助陛下实现了河山一统。今日面见了陛下,陛下必定对殿下大加奖赏。”
    韩王笑道:“都是你献的好计策。本王真是没有想到,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竟让太子秦王和太傅看得如此复杂。说起来,本王有今日的功劳,还要感谢秦王。谢他当初没有趁胜追击,把西羌赶尽杀绝,给了本王立功的机会。”
    到了皇城外,延机与韩王分别:“陛下一定会厚赏殿下的。”
    韩王看也不看他,领着同去的一名将军,一起入了宫门。
    大明殿里,早朝正在进行。
    内侍突然进来通传:“秦王殿下,韩王殿下回来了。”
    褚厉停下来,不继续说了,点头示意让韩王进殿,群臣都往殿外看去。
    韩王两只脚跨进殿内时,他察觉这两旁的文武官员都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归来前他已经修书到长安,这些人定然已知道了,所以才对自己这样瞩目。他昂首挺胸地走进了殿中。
    龙椅上空空的,没有他的父皇。韩王很快扫到了龙椅之下设了一张几案和麒麟椅,坐着的人正是秦王褚厉。
    韩王觉得看着自己的褚厉此刻的表情是:笑里藏刀。
    “五弟辛苦了。”褚厉皮笑肉不笑。
    太子都站着,秦王竟紧邻着父皇的龙椅坐在御前?这是怎么回事?“父皇呢?四哥怎么坐在这里?”
    “五弟有所不知,父皇之前收到了一份密报。”褚厉顺手将密报丢去他脚边,“得知了五弟的丰功伟绩,情绪有些激动,暂时将国事交由本王处理。这些,都是数日以来满朝文武弹劾五弟的折子。”顺手一挥,将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也挥落过去。
    “不是这样的。”韩王看了密报,也看了一些弹劾的折子,辩解道:“羌人已被本王率领的精兵杀绝了。本王临行前,让河湟节度使派兵从速进驻西羌领地。如此一来,西羌的土地就都是大越的了,定是河湟节度使没听本王命令。本王要见父皇。”
    太子忍不住道:“五弟还是想想怎么赎罪吧。父皇派你是去言和的,不是去滥杀无辜的。你激起了西羌人前所未有的愤怒。西羌残余势力已经结成了同盟,对河湟蠢蠢欲动,想不到你不但没有意识到错误,竟还沾沾自喜。”
    “我要见父皇。”
    褚厉看了眼跪在韩王身边的右武卫将军,问:“你随韩王同去,为何不阻止韩王?”
    右武卫将军磕头道:“属下劝了,韩王不听,派人将属下绑起来了,还拿剑比着属下的脖子。属下愧对陛下,想着面见陛下之后以死谢罪。”
    褚厉又问褚殷:“韩王知罪吗?”
    “你敢处置我?我要见父皇。”
    “本王处置韩王,韩王不能心服。那就暂将韩王押入大牢。等父皇醒来定罪。”
    “褚厉,你混账!父皇没有发话,你敢将我收押?”韩王叫嚷着,被两名将军上前拖出了殿外。
    阴暗潮湿的大牢里,周遭响彻犯人的鬼哭狼嚎。褚殷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重生一世,竟然又落得了个蹲牢狱的下场,还是拜褚厉所赐。他明明对许多事情已未卜先知,想不明白为什么就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夜里,褚殷在草垛里翻来覆去,仔细盘算自己连连失利的几件事情,直到三更才终于开了窍,这几次失利,都是听信了和尚延机的话。
    第二日一早,韩王妃第一个来看他,挺着孕肚的女人将膳食送进来,扒着铁栏泪如雨下:“殿下放心,妾身会想办法救殿下出去的。”
    “就凭你?”韩王鼻端嗤笑了一声,冷冷问道:“延机在哪?叫他来见我。”
    “法师已不知去向。”
    果然。自己是中了奸计。延机不是褚厉的人,难道是太子安插的人?
    呵——好在自己重生一世,知道些前世的事情,手里还有一张关键的底牌。
    “你回去告诉张幕僚,按照本王和他之间商定的计划行事。他很快会交给你一些东西,等父皇醒来,你想办法,呈到父皇面前。”
    “好。”
    韩王握住她的手道:“我能不能出去与你和孩子团聚。全在你了。”
    韩王妃含泪点头:“妾身马上就回府去。”
    延机屡次设下有漏洞的圈套,但有一点是说对了,魏檀玉是褚厉的软肋,且是太子的女人,他要用她来狠狠打击太子,也要让褚厉方寸大乱。
    第56章 .  预言(晋江独发)   你这胎生的是龙子……
    太子这几日入宫频繁, 魏檀玉从他那里得来消息。皇帝苏醒了,但说不了多久的话,当着皇后和太子的面, 依然口谕秦王监国。
    太子提到这事时,表面上若无其事,三言两语轻松道出,过后自嘲地笑了笑,侃道:“太子妃,你说,父皇是不是很快就要废了孤立四弟为太子了?”
    这是前世的故事走向。她听后沉思,太子也陷入沉思。前世的太子因为什么直接的理由被废,她不记得了。太子却记得一清二楚。
    前世, 秦王与西羌一战得胜归来,带回来的,还有西羌各部落的降书,降书中称,西羌各族各部落从此以后甘愿臣服大越,年年进贡。皇帝大喜, 皇宫大摆庆功宴, 宴请群臣。
    就在一群朝臣跟在秦王身后溜须拍马的时候,太子和太傅联名上了道奏折弹劾秦王的欺君之罪。
    称已得到确切消息, 秦王实际上以水土肥沃的河湟之地换了西羌各部一纸降书, 河湟之地门户大开, 遍地都是西羌人,而河湟节度使已经不知所踪,传言说其誓死不同意迎羌人入内,被秦王秘密除掉了。
    秦王此举是为个人功名出发, 并非真心为了社稷万民考虑。西羌也不过假意臣服,意图先占河湟,再徐图中原腹地。
    太子和太傅恳请皇帝派人彻查此事。
    皇帝当日召了太子入宫,问他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希望如何处置秦王。
    太子坚定答:“秦王枉顾社稷和百信利益,个人权欲熏心,出卖国土,又滥用兵权杀节度使,欺君罔上,犯了数重死罪。”
    皇帝却什么也没有说,叫他退下了,第二日再召了太子和太傅一起入宫。
    太子没有料到,奏折里提到的河湟节度使是日竟然出现在皇宫。
    而他入长安,已于多日前秘密向皇帝修书禀过了。引羌人入河湟也是河湟节度使、秦王和皇帝早就秘密商议过的,目的是让西羌人学习河湟人的稼穑之术,下一步,皇帝计划让河湟的军民进驻西羌领地,带去先进的农具,实地开荒,再引水通渠,以促进两族融合。
    同日,皇帝下旨废太子改立秦王。废太子理由两条,其一,排挤兄弟,妒兄弟之功,同室操戈,不仁不义,失了为君之德;其二,结党营私。革去了太傅等人职务。
    被废了太子之位的褚荀从飞霜殿出来,看见红彤彤的夕阳如一块胭脂饼,正朝皇城外连绵的群山迫近。那一瞬间,褚荀泪流满面。
    “孤寻思着,自己好像也没做错什么。”
    御阶之下,秦王被几个大臣簇拥着走上来,褚荀听到他们议论纷纷,已经改口唤褚厉“太子”。
    看见被废的褚荀,一群人停了脚步。
    褚厉和他相视着,随口打了声招呼,越过他朝前走。
    褚荀坚定说道:“四弟,你把羌人引进河湟,就是在引狼入室。我不知道,你是真为社稷万民着想,还是在为个人私利着想。”
    褚厉停顿住,问:“三哥还有别的话吗?”
    “有。行兵打仗,我不如你。玩弄权术,我也不如你。”
    褚厉拔腿走了。
    太子从思绪中回神,又自言自语:“孤寻思着,自己好像也没做错什么。父皇要拿什么罪名来废孤呢?”
    “殿下不要胡思乱想了。应不会如此快的,事情都是不断变化的,许多事情都和从前不一样了。”魏檀玉嘴上如此安慰太子,心里却早已开始打起如意算盘。
    红蓼按照吩咐,把金银珠宝首饰都清点了一遍,说:“太子妃,您的所有财物都在这了。”
    魏檀玉一眼扫去自己都吓了一跳,从嫁入东宫的第一日起,就开始疯狂囤积金银珠宝首饰。不到一年,竟囤了好几个大箱子,这还不算郑国公府给的陪嫁。
    她走过去,翻了翻,道:“把那些稀罕的宝贝都挑出来。”
    红蓼挠头:“太子妃,您的那些珠宝首饰件件都是稀罕的宝贝啊。”
    “我的意思是,那些稀世的,当世只有那么几件的。拿去典当,当铺老板一眼就能看出首饰主人身份的。”说着抓了一把,看着件件都熠熠生辉,珠光璀璨的,心想拿去典当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公主皇妃佩戴的,也难怪红蓼为难,道:“罢了,首饰都先拿走吧。”
    红蓼不解她清点这些首饰是要做什么,一种犯了事要跑路的架势。只好听从吩咐把首饰箱子搬走。
    魏檀玉又去查看其他的箱子,首饰真是不少,此刻她手碰的箱子设了几个夹层,夹层下面也全是琳琅满目的玉镯、金镯、金钗的。自己动手去其中挑选,挑选完拿到一边。
    红蓼翻出来一个空匣子,道:“盛这里吧。”一抽开,里面躺着一支牡丹花簪,红蓼伸手拿出来道:“这木簪子不值钱,奴婢就没有给您清出来。”
    “放那一起吧。”她想,这是日后成为九五之尊的那人亲手雕刻的,万一将来有用呢,虽然用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两人一起收拾了半天,才终于收拾好了,红蓼又帮她转移到隐蔽处藏匿起来,魏檀玉也再三叮嘱红蓼千万不要让第三人发现,即使太子也不能知道。完了,又让红蓼叫阿七进来。
    阿七被领进来,知道太子妃是要问之前交代的事情,关了门道:“太子妃,去路已经探好,走大路的话需要十五日,如果不走大路要绕山路的话,也有几条路线,但要多花上几日。”
    魏檀玉点头,给了厚赏,嘱咐阿七替自己死守秘密。
    多日的思考,魏檀玉已经考虑清楚了。太子不守信诺,太后孝期结束就要和她圆房,而皇帝病倒,说不定很快就要驾崩。再等下去,无论是和太子圆房还是褚厉登基,她都脱不了身了。
    最好的脱身时机便是此刻:皇帝病重,韩王下狱,太子秦王忙着争位。
    从前逃走对娘家亲人放心不下,但此刻她能放下一大半的心了。因为憎恨郑国公府的贵妃韩王已经失势。皇帝病重让秦王监国,秦王登基大势已经明朗,兄长受褚厉器重,且父亲也经自己提醒没有和太子结党,没有同褚厉作对。褚厉很快就要登基,登基之后,也不会拿郑国公府怎么样,更何况,有兄长在。
    当晚,魏檀玉坐在灯下,写了两封书信,一封给兄长,一封给爹娘,把给爹娘的那封也装进了给兄长的信里。吩咐红蓼次日给魏永安送去,并要她亲眼看着兄长读完。
    红蓼过了很久才回来,回来时带了话给她:“太子妃,世子说希望你今日能回趟国公府,他和老爷夫人都想要见你一面。”
    “阿兄马上把信转交给爹娘看了?”
    “没有。”红蓼说,“世子看后沉默了很久。太子妃写给老爷夫人的信他说暂由他保管着。”
    “好吧,是该回趟娘家,你去回话,说我今晚就去,并留下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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