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奇怪的血酒味,似乎也引来了颜如玉的异变。
    他的身体微弯,像极了忍受痛苦的颤抖,就在白大佬微挑眉,想要细细查看他的状况时,颜如玉身姿矫健,如同一尾鱼儿般从公孙谌的怀里溜走了。他凌空站稳,双目毫无神色,正冰冷地打量着出现在他身前的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
    两拨截然不同的杀意堪堪止住,齐齐看向颜如玉。
    颜如玉的变化如此之大,让人不能忽视。
    冰冷寡淡的视线里唯有肃冷,那漠然的神情几乎从不曾出现在颜如玉身上,却在那一瞬间让他整个人如同冰雕的雪像,连那美丽鲜活也被全然冰封。
    黑大佬的白发及脚,雪眸发冷,迟了。
    颜如玉会有这般变化,也在预料中,但那本该在之后立刻就解决,而不是真的成为这般雪娃娃的淡漠。
    白大佬看他一眼,阴测测地说道:你趁着我安眠的时候,倒是好一番算计。
    黑大佬横剑在身前,含着冰冷的肃杀,你有能耐,便杀了我。
    白大佬微笑,浑身上下冒出一朵朵可爱的白莲,随着那白莲朵朵落下,高处一直在冷眼旁观的数人脸色大变,其中就有蓝叶舟和颜辉。正待有人闯到会场上的时候,那朵朵白莲漂浮在颜如玉的身旁,像是在保护着他,又像是在束缚着他。
    冰冷淡漠的颜如玉只是偏了偏头,安静地看着那朵朵白莲。末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靠得他最近的白莲就飘开了。
    二长老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还不快快带他下来。
    他重新倒出两杯清酒的时候,两红一白的身影才出现在已经破碎的高台上。他老神在在,仿佛自己所站的地方不是废墟,将两杯清酒塞在左右两个公孙谌的手里,将你们的血和如玉的血混合在一处喝下去。
    素白公孙谌一脸厌恶,要我喝他的血?
    二长老揣着袖子看他一眼,那沧桑的眼神仿佛能在他身上看出什么来,平静地说道:倒也不必,只要你们各自和如玉的血液混合就成了。
    一身大红的公孙谌与隔壁的暴躁全然不同,拖曳着及脚雪白长发的他低头看着二长老,冰凉而谨慎地说道:可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先前所谓的计划里,并非没有这种意外事故。
    可疯子出现的时机还是太巧,哪怕是公孙谌已经有十足的准备,都难以避免心中的担忧。
    二长老:便是会,那又如何?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个他说的是谁,在场的数人心知肚明。
    颜如玉不会知道吃下那杯酒会造成的影响,但是选择饮下那血酒的人,是他自己。
    二长老:时间不多了。
    那结发燃烧的速度极慢,可是再慢,也要走到尽头了。
    一身大红的公孙谌话也不说,指尖几滴血便混进一杯酒里,然后毫不在意那些燃烧的白莲,探过白焰握住了颜如玉的胳膊。
    颜如玉在灼烧的冷意中,准确无误地看向动手的人。
    黑大佬慢慢将他牵了过来,然后垂眸为他取了几滴血,分别落在两杯中。
    颜如玉吃了痛,也不恼,如同泥塑美人般看着身前这人看着他,眼神有他看不懂的神色,然后一口饮下那杯清酒。
    白大佬却是没意料到他动手的速度这般快,白焰已经烧掉了漆黑公孙谌小半只胳膊。
    只是他面不改色,将颜如玉拥在了怀里,冷冷地说道:你爱如何,那是你自己的抉择。如若不愿就将天地石毁了,届时我将会重新大办我与如玉的契约大典。
    倘若不是疯子出来打断了进程,会先饮下酒的人,便是他。
    如玉便不会有这种遭遇。
    颜如玉偶尔会显得极其淡漠出尘,仿佛毫无任何的情感,那一瞬间的颜如玉便仿佛当真天外来,褪.去了所有情绪,只余下全然的冷漠。
    黑公孙谌既然算好了一切,自然也留下了对此的猜想。
    每一次引起颜如玉变化都与天道有关,之前那次献祭,后来的天劫,这屡屡的变化,让漆黑公孙谌猜到了其中的关节,倘若要在天地石前立下誓约,所引来的关注或许还是会让颜如玉陷入那种状况。可若是先吃下的人、先引来关注的人是公孙谌,那或许又有不同。
    浑身素白的幻影冷冰冰地看着眼前的酒杯。
    翻腾的杀气不分敌友地压下,使得不少修士应激地握住自己的法器,先前他们是当真在看戏,可等白大佬阴沉下去,才发觉公孙谌的心魔竟然是如此厉害。
    让不少修士都感觉到了油然而生的畏惧。
    化精之下,都察觉到了宛如扼住喉咙的恶意。
    一身大红的公孙谌受伤的那只胳膊正在慢慢痊愈,颜如玉正低头看着那愈合的伤口,看得有些痴迷。他的神色漠然,要非常、非常认真去瞧那眉眼,才仿佛能在眼底看到极其浅淡的好奇。这对比上两次,已经再好不过。
    可这一次的颜如玉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没有试图去挣脱束缚,也没有反抗的痕迹。
    仿佛是这般自然而然地变化成了这个模样,让人平白升起一种还能不能恢复的担忧。
    原本缭绕在颜如玉身旁的白莲朵朵散开,它们先是高高扬起,旋即如同泄愤般地砸落地表,一下子贯穿了铺列在地上的石板,沉沉地落入地下。
    拥着颜如玉的漆黑公孙谌看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笑,可偏是极冷。
    在无数炸开的焰火中,一缕寒霜扑入裂开的地缝。
    在那尖叫四起的会场里,正因为这场誓约迟迟还未走到尽头,尽管两位公孙谌的肆意发泄让牡华天宗遭受了重击,可是公孙家的人仍然牢牢地守在了最外围。
    他们不会让任何人真的干扰了仪式的进程。
    牡华天宗的张脉主阴沉着脸色:你们公孙世家的人就这么任由那公孙谌胡闹?这可不是你们北玄大陆!
    拦在张脉主等人面前的,正是公孙离与另外一位年轻些的长老。那长老温和地说道:先前我家十七郎的情况,便已经告知了牡华天宗。此番会有可能出现问题,我等也毫无避讳一一告知,这事先便说过的问题,怎么能说我家十七郎是在胡闹呢?
    龙脉主冰冷地说道:你这话便是要纵容公孙谌在我宗门内发疯烧火?且公孙谌原来就是变异冰灵根,这又是搁哪儿窜出来的火灵根?
    公孙长老含笑说道:这不就是我等都想知道的问题吗?
    他这软和得跟棉花似地四两拨千斤,就偏生不让人过去。只教两位脉主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五长老,你这是要让我牡华天宗,成为世间的笑话吗?!
    五长老困惑地说道:咦,若说笑柄,方才我家十七郎自己打自己,那才是会让人笑话的吧?只不过年轻人嘛,年轻气盛,自己左右互搏也算不得大事,过个两百年也可以视作为博美人一笑。咱这些老头,就莫要参与其中了,您说是不是?他看向龙脉主。
    冷傲的龙脉主被气得脸色发红,自然就连怒意都烧上面来。
    公孙离安稳站在五长老的背后憋笑,却不敢露出一丝半点的痕迹。五长老在家中就一贯是负责与这些人情世故打交道的,他和二长老有些合不来,却也是最合用的搭档。
    二长老生性冷硬,却修为极高;五长老修为一般,可那嘴皮子可是贼溜。
    眼下这么多人在,几个脉主不可能真的对五长老动手。
    就在此时,公孙离听到几声惊呼。
    他喝了!
    那还真的是错综复杂的关系
    那是心魔,我不信!
    谁信啊
    那这誓约还能成吗?
    在那缕笔直淡淡的烟雾最终消散前,素白公孙谌面无表情地融入自己的血液,一口将杯中酒饮下。
    几乎就在那动作完成的瞬间,那一直青不溜秋的天地石骤然亮起白光。
    那道白光仿佛是自天落下,降临在这块天地石上。
    光滑的表面,逐渐显露出一些虚浮的光影。
    而后这天地石就像是在外力的作用下彻底被捏成棉花似,在各种奇怪的形态上变幻莫测,最终裂开分作三份,直接扑向三个不同的身影。
    天地石消融后化为的烙印直接刻入神魂,而颜如玉在那道烙印穿过身体的瞬间,整个人僵直在黑大佬的怀里,他瞪大双眼看着上空,一直动也不动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捂住喉咙嗬嗬作响,旋即测过身来吐出几口淤血。
    他的身体瘫软下来,倒在了公孙谌的怀里。
    但很快,颜如玉又立刻站直,他下意识地扶住公孙谌,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快了许多。他好像从未这么舒适过,就像是卸掉了无数的负重,整个人轻得仿佛能够飘起来。
    他的意识回笼,方才在他漠然状态下发生的种种事情立刻灌入颜如玉的脑海。
    颜如玉:!
    卧槽,大佬们还打呢!
    卧槽,黑大佬胳膊没了!
    卧槽,白大佬在四处放火!
    卧槽,他真的喝了。
    这延迟的反应一下下在颜如玉的心里刷屏,但下意识的颜如玉抓住了黑大佬的袖子,在摸到左右两只胳膊都安好恢复后,他才松了口气。然后立刻看向刚刚喝完血酒的白大佬,他面无表情地捏碎了酒杯,正看向颜如玉。
    颜如玉一触及他的眼神,便知此刻的他,正是暴怒。
    颜如玉欲要说话,只听一声轰隆巨响,地表下像是巨龙翻滚,爆发出了无尽的躁动。
    掌门蓝叶舟的脸色微变,他的眉头微蹙,便有无形的压力按在了牡华天宗无处不在的阵法上。那轰隆隆的巨响连绵不断,暂时让会场的所有人都从八卦移开视线,忍不住去释出神识去瞧底下的东西。只是那底下灼烧的热意,让大多数人的神识不敢靠近。
    在无尽烈火下,有一把无法消融的冰剑正用力凿穿一处遮掩的假象。
    刺挠发麻的声音嘎吱嘎吱响动,旋即冰剑携着白焰撕开最后的遮盖,旋即无声无息消失在熊熊灼烧的烈焰里。白莲也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事情,在小小贪吃了几口后也彻底消失无踪,只露出了最后肆虐的痕迹。
    仿佛是不经意的、仿佛是意外的事故,仿佛一切都是那么凑巧
    一颗乳白的魂石滚出来,白胖白胖,暴露在了无数神识之下。
    有那冲在最前头的看着这冰火肆虐后的痕迹,先是感慨那公孙谌真是自己打自己,五长老那句左右互搏说得还真是不错。这一边感叹一边就下意识往边上一瞧,那一瞧,就先看到了魂石。
    魂石?
    那人谨慎又诧异,不由自主地便再往里面探去。
    那是
    乳白充斥着他的视野,甚至散发着淡淡的乳白光芒。
    那是一条彻底的魂石山脉!
    牡华天宗底下藏着一条魂石山脉的消息不胫而走,甚至险险盖住了公孙家的公孙谌在誓约大典上与自己大打出手的传闻,一时之间从东游到北玄,都忍不住在谈论着这两桩奇事。
    说是两桩,其实也是一件。
    若不是公孙谌自己打自己,又怎么会不小心打穿了牡华天宗的地表,将藏在最底下的魂石山脉暴露在世人的眼前呢?
    甭管牡华天宗之前是知情还是不知情,但它说自己不知情,大家也都默认了。
    只是在默认之余,这些魂石山脉
    是人都知道,这东西在什么地方被挖掘到,那自然就属于那地头的人。可偏生这魂石山脉带来的效果实在是过于显著,就算没有办法让人起死回生,可那能容纳魂魄滋养的功效,就足够人前仆后继,这相当于再给人留下一条命。
    魂石这东西,因为实在过于罕见,所以为人所知的还是这个能耐。但是有那细究更深的人,尤其是知道魂石更多作用的修士,却几乎发了疯。
    一时间,牡华天宗宣布闭门谢客,不再留外人。
    哪怕那些参加大典的人都必须在三日内离开。
    免得出什么意外。
    意外?他是生怕我们会打魂石的注意吧?
    牡华天宗说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桩事情,你信吗?
    信与不信再说,那魂石当真不能
    这可真是意外巧合,一环接着一环啊
    先踩点。
    有人来了
    走!
    一时间,还留在牡华天宗的人各种心思都有,哪怕短时间内都必须离开牡华天宗,可在那把守魂石山脉的会场外面,络绎不绝试图越线试探的人不在少数。
    甚至屡屡发生冲突,直到牡华天宗有弟子被人威胁,剑都直接架在脖子上了。
    为首的牡华天宗清霜大洞天的门主脸色冷了下来,谁也不知他如何动作,可那威胁弟子门人的修士脑袋一下子就掉下来了,直接滚到了他的搅拌。
    清霜大洞天的门主冷硬地说道:牡华天宗向来好客,可若是有人试图借此伤害我仙门弟子,便先拿脑袋先衡量衡量,究竟是这魂石好,还是诸位的脑袋硬?!
    有人在后头叫嚣道:你们牡华天宗这是在威胁我们?需知这魂石乃是珍宝,可不就是见者人人有份吗?怎么你们还打算独占不成?
    那门主几乎咬碎了牙齿,这本来就是在他们的地盘上发现的,归他们牡华天宗有什么奇怪吗?!
    只是这之后牡华天宗立刻变更了态度,不再让任何人靠近。而有先前那人作为下场,旁人就算是再觊觎,也不敢再胡乱引起骚乱。
    当真可恨!
    张脉主面无表情地说道。
    此刻,他们正落于无数变幻莫测的山脉中的一座,那大殿内只有诸位脉主,以及袖手站在的掌门蓝叶舟。
    蓝叶舟缓缓说道:蓬立云,龙清灵,颜辉,封锁所有的出入口,三天后若是有任何一个外门的人留着,直接斩杀抹除。
    掌门这种狠辣手段,并未得到其他的反驳。
    实际上,已登临高位的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魂石会引来的后果。
    修士在死亡后,只要对手没有破坏神魂的手段,那短时间内魂魄还可以残留。可是残留不意味着能长久留着,除非是实力强横,并且在魂魄上有所锤炼的修士,不然还是会烟消云散。可要是身边携带有魂石,就能在丧命后直接附身在魂石上。
    而魂石可以放置在储物空间内,除了自己和允许的亲友外,旁人也无法解开储物空间。
    甭管有任何别的手段,只要能留取一线生机,这样的宝物就会引来无数人的争夺。如果只是小小几颗魂石那就算了,可偏生是整整一条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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