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达非觉得栾微身为一个文艺工作者,能把裴延的变态掌控当成唯美爱情,这种对暗恋对象的了解程度和理解力也挺“奇迹”的。
    这会子杨天点完菜,推门进来了。他见到周达非也不太吃惊,“裴延还在打电话呢,等他来了咱们再上菜。”
    杨天在栾微身旁坐下,“你们在聊什么呢?”
    “没聊什么。”栾微是个娇羞却可爱的女人,赌气赌得明明白白,“反正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也不是说给你听的。”
    “………”
    杨天是知道栾微追过裴延的事的,他们都是大学时期的朋友。
    就这关系,只怕栾微跟周达非没几句好话要讲。
    杨天打圆场似的冲周达非笑了笑,示意他不要当真。
    而始终对栾微的陈述保持沉默的周达非此刻却若有所思,片刻后道,“我觉得栾影后说得对。”
    “啊?”杨天有些奇怪。
    栾微刚刚说了一大通,自己都想不起来多少句。她也有些意外,“我什么说得对?”
    周达非随意道,“人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事业重要,不值当把年华虚度在爱情上。”
    “………”
    没一会儿,裴延接完电话回来了,打了个响指示意上菜。
    “你今天心情不好?”裴延刚在周达非身边坐下,就发现了他神态比往常灰灭几分。
    “……没有。”周达非道。
    他又不可能跟裴延说今天是自己爸妈的结婚纪念日。
    况且正常人谁会因为父母结婚纪念日心情不好。
    “分镜画得不顺利?”裴延问。
    周达非刚想开口,栾微就抢着发言了。
    可能是追得时间久反而容易释然,她的语气竟有几分幸灾乐祸,夸张道,“你不用担心。你这个小宝贝画分镜肯定能画好。”
    “他刚刚还跟我说事业重要,为此连爱情这种无人免俗的玩意儿都不在乎呢。”
    “…………”
    裴延皱了皱眉。栾微说得添油加醋,但她也不至于是捕风捉影。
    裴延从未跟周达非讨论过爱情与事业的问题。
    他们从未谈论爱情。
    “真的?”裴延乜了周达非一眼,询问一个他自己都几乎确定的答案。
    “对,”周达非坦率地点点头,不放过任何一个向裴延展示自己决心的机会。
    “我的梦想是我的自由、我的生命、我的一切…至于爱情,就跟感冒一样——它要发生我也没办法,但我该干嘛还是干嘛。”
    “…………”
    裴延对这个回答毫不意外。裴延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可他听完还是不太舒服,连着一整天都有些心思,似有若无地不搭理周达非。
    “明天你准备怎么去钓鱼城?”这天临睡前,裴延才不情不愿地主动跟周达非说了句话。
    “我本来准备坐动车去的。”周达非说。
    “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坐动车?”裴延不太满意。
    “所以我说的是本来,”周达非能感觉到裴延今天一天气压都很低,跟他自己不相上下。
    “本来、本来,”周达非不怎么耐烦,“本来你不懂什么意思吗?”
    “………”
    “明天我们俩开车去吧,”裴延语气不善,“我来开。”
    “你会开车?”周达非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裴延,“重庆是山城,路可不好开。”
    “我看起来像是连车都不会开的人?”裴延的更不满了。
    “你看起来不像是会亲自开车的人。”周达非实话实说。
    裴延冷笑一声,“我跟同学自驾横穿美国东西部的时候,你怕是连考驾照的资格都没有。”
    “嗯。”周达非没否认,“我确实比你年纪小很多。”
    “………”
    “不过你竟然还自驾横穿美国?”周达非有些意外,觉得这个裴延跟他印象中的不太一样,没那么成熟稳重世俗,竟有几分像同龄人。
    “还真是谁都年轻过啊。”周达非感叹道。
    “我可去你的!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现在不年轻了?”裴延积攒了一天的怨气终于爆发了。他伸手给了周达非一下,不轻不重的,“而且,也不知道是谁,不论晴雨说昏就昏。”
    周达非吃痛,却笑着在床上打了个滚,顺势被裴延压在身下。他已经隐隐察觉到裴延今天不悦的原因,决定顺毛摸一下。
    “好了好了,”周达非敷衍地示弱,“你最年轻,行了吧。”
    “………”
    裴延近距离注视着周达非的眼睛。他从没觉得现在的自己跟十年前有什么区别,他年纪小的时候少年老成,如今却又在生活态度上比很多同龄人更加“放肆”。
    但年龄确实横在他和周达非之间。周达非读书的时候会和同龄人交朋友、谈恋爱,对着他却满肚子花花肠,只想着怎么逃跑或利用。
    裴延这会儿忽然不羡慕任约养成andreas的故事了。他莫名其妙地觉得要是自己学生时代能够认识周达非,或许也不错。
    “哎,”裴延轻轻抵了下周达非,“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是同学,会怎样?”
    周达非愣了愣,“应该…还挺有趣?”
    裴延笑了,“我也觉得,应该挺有趣。”
    “睡吧。”裴延在周达非额头亲了下,伸手把灯关了,“明天不能起太迟。”
    “嗯。”
    这晚,裴延想的是,如果他们在校园里就认识,可以一起熬夜拍作业,一起出去自驾游,一起骂老教授,一起做很多很多的事……他们或许是冤家路窄的对手或许是灵魂共鸣的朋友,总归确实很有趣。
    而周达非想的却是,要是自己能够上导演系,还碰巧跟裴延一届,那绝对会在电影创作和艺术情操上把这位精明世俗的商人比到无地自容。
    无、地、自、容。
    第44章 上帝折鞭处
    第二天是个阴天,起床的时候就看不见什么像样的太阳。
    温度倒还是高得一如往昔。
    周达非出门背了个单反包。他旅行经常是黑t黑裤,太阳烈的时候再配个墨镜。
    裴延也是一身黑,只是换成了休闲风格。他还戴了黑色的鸭舌帽和黑口罩。周达非合理怀疑但凡这里不是重庆的夏天,裴延只怕烧包得还要再披件黑风衣。
    裴延出门前悄悄往镜子里瞥了眼。他们两个人都很高,腿直而长、好看,气质冷而凌厉的,并肩走在一起很般配,令人忍不住想看,却又望而生畏。
    裴延感到满意。
    杨天跟他们住在同一家酒店,只不过不是同一楼层。他比较亲民,每天都是自己下楼吃早餐。
    今天碰巧在电梯里偶遇了裴延和周达非。
    “你俩这是…”杨天的目光在他俩间转了圈,“要去打家劫舍了?”
    “周达非去打家劫舍还差不多,”裴延日常阴阳怪气,“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既不打架也不翻墙,爬树就更不可能了。”
    “………”
    “去合川区的钓鱼城看看。”周达非对杨天道,“估计下午才能回来了。”
    “哦。”杨天若有所悟,又揶揄裴延,“难怪你昨天急着上午把栾微的事聊完让她下午就走呢。”
    “敢情是要出去玩啊。”
    “…………”
    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了,到了餐厅所在的楼层。
    裴延面无表情地赶人,“杨天你还不去吃饭是打算跟我们一起去钓鱼城吗?”
    “………”
    从江北到钓鱼城,开车要一个半小时左右。
    一路过桥穿隧道,沿嘉陵江往西北走,天灰蒙蒙的。裴延开车很稳,也很轻松,车上还放着悠闲的指弹吉他曲。
    周达非调试了一下单反的数据设置,把玻璃窗摇下对着外面拍了几张,把单反调到最适合今天光线的模式。
    “你上学的时候,经常跟朋友开车出去玩吗?”裴延问。
    “还行吧,”周达非想了想,“我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出去玩。”
    “你不是北京本地人吗?”裴延有点奇怪,“没点儿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我小时候被管得严,不怎么能出去。”周达非说话没什么情绪,“所以只要能出门我都想自己呆着,懒得跟人一起。”
    “而且我这个脾气……”
    裴延指尖轻轻敲着方向盘,嗤笑道,“你也知道你脾气不好啊?”
    “那跟你比我还是甘拜下风的。”周达非道。
    “………”
    钓鱼城是个古战场遗址,今天又是工作日,游客并不怎么多,十分安静。
    这里被称为上帝折鞭处。在金庸的《神雕侠侣》里,蒙哥被虚构为死在襄阳城下杨过的手里;在真实的历史中,他死在三江交汇的钓鱼城。
    但总归,蒙哥的死带来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大蒙古国由此刹住了战无不胜的步伐,某些说法甚至认为它改变了整个亚欧大陆的历史进程。
    八百年倏忽而过,周达非站在嘉陵江边,江风有些许的凉意,却遮不住湿润空气里闷了许久的热度。
    “你也想写一首什么怀古?”裴延双手抱臂,静静旁观周达非赏江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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