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午夜那冰冷刺骨的河水中,生生硬撑了两三个小时之后。
    只见这四人的面色变得越发的苍白,人人嘴唇紧闭,牙齿上下咬合得铮铮作响,脸上的肌肉生硬得几乎僵硬,身体根本不受任何控制地颤抖如筛,四肢似乎早就不那么听使唤了。
    经过长时间在如此冰冷的河水的浸泡之下,众人的体温流失已经非常严重了。
    尽管,所有人都没有吭一声,吱一声,抱怨一声,但是人人的身体机制,恐怕早就抵达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看来不能再如果硬扛下去了,否则,所有人恐怕都会因为体温的严重流失,从而患上严重的低体温症。到时候,且别说能不能顺利的通过特种兵选拔,能否安全地活下去,还是一个问题呢!
    “班长!我看,我看,咱们,咱们要不就到这儿吧?”在又一次绕过一个山峰之后,成冲卖力地甩了甩头,颤抖着声音,对着肖勇问道。
    这时候的肖勇,一来因为过度的寒冷,二来因为腿部剧烈的疼痛,早就将他折腾得不像样子了。
    虽然听见成冲在问题,但是因为体温过低,思维和肢体都变得异常迟钝的他,好半天才勉强反应过来,他努力地腾出一只手来,挣扎着搓了搓几乎僵硬的脸部,回道:“咱们,咱们现在大概,已经,已经走了多远了?”
    “具体……具体不是很清楚,但是,但是少说也该走了四五十公里了。”成冲动作笨拙地望了望四周,略略思索了片刻,依旧颤抖着回道。
    “应该,应该有了。”同样快冻僵了的孟浪,一样颤抖着插上了一句话。
    “什么,什么叫做应该呀!是,是肯定,肯定有了呀——”由于面部肌肉冻得僵硬,以致面无表情的七班长,也有些不甘地插上了一句话。
    “那,那就是说,就是说,咱们,咱们还有二三十公里的路程?”肖勇机械地扭动了一些脖子,望了望其他人,接着语速缓慢地说道。
    “不是,不是很清楚,或许,或许还会更近一些,但是,但是也有可能会更远一些。这个,这个说不准的!”成冲回完话,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不过,这点距离,对于,对于咱们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了,咱们,咱们已经抢回来了不少时间了。”
    “既然,既然如此,那我们,那我们何不再坚持坚持!一鼓作气,直接顺水抵达目的地好了,何必还得继续奔跑几十公里呢?”虽然身体早就已经寒冷得失去了知觉,但是七班长听说还有几十公里的路程,同样意志力极其坚强的他,不由得出言反驳道。
    肖勇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拼命地颤抖着,脑袋不由自主地左右甩动着,仿佛在努力忍受着世界上最大的痛苦一般。
    “不行了——”成冲立刻接过了话,转而解释道:“咱们,咱们不能再泡在河水里了!咱们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再这么下去,再这么下去,咱们非得集体报销在这河里不可!更何况,咱们,咱们也不可能直接顺水抵达目的地的。”
    “为什么?”面对这个问题,其他三人顿时异口同声地对着成冲问道,口齿居然都反常地伶俐了不少。
    成冲长长地喘了一口气,略定了定神,接着说出了自己的理由:“一来,一来咱们还弄不清楚,这条河流往下会不会拐向其它方向,二来,二来就算是万分侥幸一路直达目的地,那么,那么,鸟大队的人,肯定会在终点处设置重兵把守,到时候,早就冻僵了的我们,必定成为他们最理想的活靶子。”
    说完,成冲似有不甘地继续加了一句道:“所以,所以,我们必须要提前上岸,一来,保证生命安全,二来,一路上也好活动活动身子,尽可能地将身子恢复正常。这样,我们,我们才有可能跟鸟大队的人,进行最后一战,从而突破他们的最后一道防线,抵达目的地。他们,他们,肯定在靠近终点的某个地方,设置了最后一道,也最为严密的封锁线。”
    成冲的此言一出,众人先是一愣,接着便是一惊!
    想不到成冲这小子居然还会有如此缜密而深远的思考,平常人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再考虑一步,而这小子分明是走一步,看两步,而思考的却是三步,甚至更远更多步。
    此刻用深谋远虑这四个字来形容他,一点儿也不算过分。
    并且这一路走来,他的所有判断和选择,几乎都是正确了,即便是偶尔出现纰漏或者意外,那原本也非人力可以控制和预料的。他总是能在最危难关头,或者最关键的时刻,挺身而出,提出合理的意见和建议,从而引领所有人,一路走到了现在。
    其他三人,没有道理反驳他。
    成冲的这个建议很快就得到了其他三人的一致认可,并且也很快就得到了有效的执行。
    身体勉强恢复了一些活动能力之后,四人齐心协力,推拉着也借助着这根干枯的树干,动作尽可能小地向岸边悄悄地游去。
    在顺着水势,向岸边努力游良好一阵子之后,四人即将抵达岸边之时。
    这时,在后半夜惨白的月光之下,从不远处的水底下,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黑影前进的方向也同样指向了岸边。
    在后半夜悄无声息的河道里,在茂密丛林深处的河道里,眼前突然出现这么一个怪异得近乎诡异的景象,所有人顿时都感到毛骨悚然,猛唬了一大跳!
    顿时,什么莫名其妙或者无厘头的水怪形象等等,杂乱无章,毫无头绪地一股脑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脑海中。
    一种难以言明的阴森和恐怖,占据了所有人的脑海!
    你妈的!这到底是什么鬼呀?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别吓着哥们几个了行不行?
    眼前毫无征兆地陡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东西,这四人顿时大吃一惊!紧张之下,出于军人的警惕和本能,所有人都快速地将各自的八一步枪翻转了过来,仿佛遇到巨大的危险自卫一般,将步枪紧紧地握在手里,抱在胸前。目光丝毫不敢转移地死死盯着那段诡异的黑影的一举一动。
    尽管所有人的心里都非常清楚,各自的弹匣里,只有空包弹,没有实弹,即便是开枪,顶多也只能起一个警示的作用。
    好在那段置身于水底下的诡异黑影,并没有冲着这四人的方向而来,而是径直向岸边快速穿插了过去,速度远在这四人之上。并且,在距离水面一两尺的深度快速游动,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水面上也不见一丝的浪花。
    这四人虽然都狠狠地被唬了一跳,但是见那段黑影好歹不是冲着自己这几人而来,多少还是放了些心,就连原本加剧的心跳,也随之,放慢了跳动的速度。不过,所有人的眼睛,却依旧丝毫不离那段黑影的作用。一来是军人必要的警戒,二来也是人人有之的好奇心的促使。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呀?什么鬼呀?
    人人的心里都有这么一个大大的疑问号!好奇心也随即被大大的勾了起来,非得一瞅究竟不可!否则,绝不罢休!
    在这四人众目睽睽的注视之下,那段诡异的黑影在即将抵达岸边之时,突然悄悄地从水底冒出了头来,真相随即在这四人面前揭开了。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橡皮衣的蛙人,一名隶属于海军两栖部队的特战队员。
    很明显,这名敏锐的蛙人早就发现了这四人,因为他在悄悄冒出水面那一刹那,快速转过头来,目光同样死死地盯着这四人。他手中那置身于水中的步枪,也早就做好了随时开火的准备。
    警戒和威胁都是相互的,而作为一名士兵,时刻高度警戒是铭刻在各自基因中的本能,永不遗忘。
    这四人见状,第一反应就想抱着八一步枪搂火,但是很快就被谨慎的成冲给制止住了。他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这名蛙人肯定不是敌人,也肯定不是鸟大队的人,如果他是的话,那么,刚才他在水中之时,早就将自己这四人干趴下了,哪里还用等到现在?
    成冲坚信,在水中或者在水下,人家才是专业的,而自己这四人,简直连半专业都算不上。如果对方想放倒自己这四人,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何必还要等到现在呢?
    很快,在发现这四人并没有任何敌意之后,那名蛙人这才缓缓地放松了必要警惕,继而一把将套在头上的橡皮面罩翻向了脑后,一张黝黑并且堪称英俊的国字脸,随即出现了在这四人面前。
    四人尚处在一连串的惊怔当中,根本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这名蛙人也没有向这四人打声招呼,只是象征性地冲四人和善地笑了笑,转身飞快地爬上了河岸,在这四人一片复杂的眼光中,快速消失在夜色朦胧的丛林之中了。
    直到这名蛙人从四人的眼前彻底消失了之后,惊怔了好半天的这四人,这才晕乎乎地反应过来,思维缓慢地回到了冰冷而且还有些麻木的现实中来。
    从惊怔中反应过来,彻底回到现实中之后,四人只感到作死的冰冷,麻木的冰冷,以及全身不受丝毫控制地打着寒颤,全身的肌肉几乎都随之而冻僵硬了。而四肢就仿佛末朝的地方官一样,早就不受控制了。
    顾不了别的了,必须立刻上岸!
    面对作死的寒冷,所有人本能地达成了这个一致的想法。
    继续努力地往岸边快速游了过去,众人的双脚在踩踏到河底淤泥的那一刻,人人所悬挂的那一颗心,总算是随之而落地了。
    抵达岸边之后,早就寒冷得几乎不能自已的众人,纷纷抛下那段帮助了他们一路的干枯树干,先后朝岸边的草丛中快速爬去。仿佛争先恐后争分夺秒一般,众人实在是在这冰冷的河水中,冻怕了。此刻能少挨一分钟是一分钟,能少扛一秒钟是一秒钟,哪里还有心思去管那段干枯树干的去向呀!
    只有成冲一人,还在艰难地拖拽着那段干枯的树干,咬牙切齿地往岸边拉!
    “还留着那玩意儿干什么呀?当柴火吗?赶紧扔了,让它自个顺流而下就行了!”好不容易爬上了岸的七班长,回头看见成冲还在水里艰难地拖拽着那段干枯的树干,继而没好气地冲他说道。
    “不行——”成冲粗粗地喘了一口气,上气不接下气地继续说道:“不行,咱们,咱们不能将这段树干丢在河里。”
    “怎么?你还环保起来了?放心吧!这是木材,不是废材,不是垃圾,污染不了这条河流的!”七班长回头微微一笑,挥了挥手,如是打趣道。
    “不是污染——”成冲继续艰难地向前拖拽着,继续喘着粗气,回道:“如果,如果这条河流经过鸟大队的防区,这段树干顺流而下的话,很有可能就会暴露咱们的行踪,所以,无论如何,这段树干不能留在水里。”
    成冲在向七班长解释的同时,不等七班长回话,转头就冲孟浪低声喊了一句:“烂人,你大爷的,只顾着自己,不会过来帮把手吗?”
    四人里面,只有孟浪是他的同年兵,他有资格使唤的也只有孟浪。
    “你早说嘛——”同样被冻得有些麻木的孟浪,虽然嘴上说得十分利索,动作却出奇的缓慢,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又跳进了水里,和成冲一起卖力拖拽那段干枯的树干。
    “小题大做了吧?哪里就有那么凑巧,我就不信,鸟大队的人就会一直那么专心的盯着河面上看,我就不信……”七班长在快速倒掉自己军靴里的河水之后,依旧不以为然地如是说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小心一些,谨慎一些,总是不会错的!这虽然不是真的军事行动,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是只要我们一个不慎,都有可能前功尽弃,一夜回到解放前的。”在孟浪的帮助下,成冲一边拖拽着这段干枯的树干,一边跟七班长耐心地解释道。
    接着又继续说道:“如果这是真正的军事行动,任何一个看似细微的疏忽,一个细小的大意,都有可能引起不可估量的大麻烦,可别小看了一切看似细微,以及一切看似微不足道的事物。有时候,一个小事物,一个小事件,或者一个小人物都会主宰着战争这架巨大的天平,甚至直接影响到世界的格局,所以,绝对不能有丝毫的马虎!”
    置身一旁,强忍着剧烈痛苦的肖勇,听出了成冲的意思,同时,也认可了他的见解,接着冲着七班长没好气地低声喝道:“你废什么话呀!你就不会上去帮一把手吗?只会坐在那里说空话,放空炮!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累吗?”
    七班长回头幽怨地望了一眼同样坐在地上休息的肖勇,滑稽地扁了扁嘴,尽管心里很是有些不满,但是他没有跟身为整个小队队长的肖勇顶嘴,随即艰难地站了起来,再次跳进了水里,跟成冲和孟浪一起,去拖拽那段已经泡了水,变得越发沉重的树干。
    这三人,没有一人察觉出此刻肖勇的异常,没有人知道他此刻所忍受的那种巨大而且剧烈的痛苦。尽管之前一班的副班长叶晓川再三告诫过成冲和孟浪两人,但是这两人根本就没弄明白那些话的具体意思。
    或许他们俩都觉得,经过长年累月的艰苦训练,几乎所有的老兵的身体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毛病,而班长肖勇腿上的这个毛病,大概跟其他老兵身上的那些毛病差不多吧!这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们俩没察觉到的是,如果班长肖勇此刻的腿不疼痛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指派七班长,而自己却坐在地上休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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