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笑着摇摇手示意自己没事就和他们分开又独自走进了前面,本来想抽根烟的蒋商陆一想到这附近树不算少就收回了手,接着又往前走了几步才来到了一棵在藏区这种地理环境下其实相当少见的桑树。
    这棵桑树从表面上看其实相当平平无奇,除了可能树龄大点好像也看不出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但通过连续几天的坐标勘测,蒋商陆却发现这棵桑树居然是这附近唯一一棵留在原地几乎一步都没有挪动过的树。
    而在再三确认自己的计算并没有出问题后,百思不得其解的蒋商陆还是从呼图克图那里得到了事情的答案。
    “如果是山腰上那唯一的一棵桑树的话,这其实很能理解……那个老家伙他并不是老的走不动路了,也不是没听见你告诉他的那件事,只是他可能不想走吧。”
    “为什么?”
    蒋商陆有点好奇的含笑眼神让当时正在给他煮糖水的呼图克图笑了,他在山中生活了百年,所以他知道的东西很多,也无比了解树这种生命体沉默而深邃的思绪,而将遥远的眼神看向远处的天空,年迈的老喇嘛这才低下头轻笑着开口道,
    “情爱这种东西并不是只有高等生物才能领悟的东西,无法开口说话,也不能表达自己情感的树其实也拥有自己的世界与思想,在一百年前,冈仁波齐半山腰上,其实并不只有那一棵桑树,还生存着另外一棵,那棵树和现在的这棵老桑树隔得其实不是很近,大约两臂宽的距离,所以当时我并没有发现他们和其他树之间任何不一样的关系。”
    “可有一年冬天山上忽然下起了大雪,那棵更靠近悬崖的桑树被活生生冻死了,树枝也被大雪全部压垮了,当时还是个青年沙弥的我为了给我的老师傅生火取暖,就徒步去到悬崖又砍断了那棵死去的桑树,可等我扒开雪地下的树根,却发现他的根部居然和附近的另一棵桑树连在一起。”
    “我无法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便带着心中的疑问去问了上一位在这间藏庙死去的禅师,而那位老喇嘛在沉默了一会儿才告诉了我这样一句话……”
    “你的眼睛看不到这两棵树在拥抱彼此,你的耳朵也听不见这两棵树在诉说爱/欲,但他们的根紧紧交缠在一起,就表明他们之间有着不愿意让世人发现的爱情,现在其中一棵已经死了,另一棵桑树终生都不会再愿意离开这里,这是红尘赐予凡人的爱,本来就不拘于男女与生灵之间,万物自此朝上生长,终究……也会找到自己的归宿。”
    ☆、第二十一场极乐
    “如果下周三之前这里的情况还没有办法解决,事态就真的严重了,军部已经在商量从新闻部入手,让我再次准备对外的发言稿了。”
    山脚几乎被完全清空的塔钦城内,皱紧着眉头,下巴上都是胡茬的闻天明正叼着烟一边说一边看向山顶变幻莫测的云层,肩上披着件旧军装的谢沁站在他的旁边,听到他这么说也只是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又不置可否地扯扯嘴角开口道,
    “起码这又是一个能表现自己的机会,这次上电视的时候记得提前刮个胡子,上次你看上去简直像六十多了。”
    这个冷笑话此刻听上去真是一点都不好笑,反正闻天明听到之后嘴角瞬间就无语的抽搐了一下,而纯粹只是想缓和下气氛的谢沁见他并不领情也没再多说什么,想到他两个儿子现在都在山上就忽然皱了皱眉又主动转移话题道,
    “闻榕之前怎么和你沟通的?确定闻楹的人在哪儿了吗?”
    “没有,他性子一直特别独,他自己不主动说这世上简直没人能猜到他到底想干什么……”
    闻天明这么回答着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身后来来往往的士兵,在看到其中有一个才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兵站在那儿表情很严肃的听从着上级的指示后,闻天明拿复杂的眼神示意谢沁看了眼又若有所思的开口道,
    “闻楹当年去参军的时候也就那么大。”
    “他还去当过兵?”之前并不太了解闻楹的谢沁看上去明显有些意外。
    “恩,为了他妈妈,所以当初高中一毕业就自作主张的去了,因为这件事我之前对他有点偏见,认为他参军的目的不单纯,也缺乏对报国爱国的正确认识。”
    “在他眼里,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在乎的人就是不重要的人,自己不关心的事就是不重要的事,他明明有那个能力却永远做事很被动,从来不想去主动改变什么,从骨子里也缺乏对大局的掌控能力和基本的个人信仰,这种人我一般都不会建议他们去参军,因为他们也许能做好其他事情,但绝对不适合做一个随时应该准备好牺牲的军人。”
    “这么一听,你怎么对他……好像还挺了解的?”
    “他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我哪怕一开始不了解现在也慢慢开始了解一些了,不过上次在首都见到他,我隐约感觉到他身上那种根深蒂固的东西开始出现变化了,也许是受你那个……弟弟的影响吧。”
    闻天明这般说着表情明显有点不自然,他对闻楹和蒋商陆的关系到现在都有点不太好评价,但是倒也不会随便指责什么,而见谢沁一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的样子,在这种事情上还算有有几分看人眼光的闻天明只是摇摇头又显得很无奈的开口道,
    “蒋商陆那个人和闻楹完全不一样,是那种活得相当明白又有自我牺牲精神,人格独立完整,思想还非常成熟的人,这种有人格魅力的人对任何人都会显得很有吸引力,至少我这个儿子表面上从来不说,心里对他的某些言行肯定也是有一些触动的。”
    “之前首都的那件事,我敢发誓如果不是蒋商陆坚持要管,闻楹绝对不会去过度干涉,他肯定觉得自己不应该无条件的牺牲,说白了他还是没有一颗能容乃广阔世界的心,他的心狭窄到只能装得下自己的那些情情爱爱,当然这也不怪他,这也是人之常情,可他的名字不仅仅是闻楹,他还是生命之树,你觉得他能和寻常人一样什么事都不管不顾只想着自己吗?”
    “所以我只能说幸好他遇上的那个人是蒋商陆,而蒋商陆居然也真的从来没有放弃过闻楹,这就好像每个人少年时都会需要一个引导他的父辈或是兄长作为正确榜样一样,蒋商陆一个人几乎把我,萧骜还有他妈妈对闻楹青春期没有尽到的那些责任都给做完了。”
    “他给闻楹的不仅仅是爱情,是人生观和价值取向的全新感悟,这么一说,也许我真的该好好感谢你那个弟弟,他的确成功的让之前勉强只能算个毛头小子的闻楹真的开始成熟起来了。”
    闻天明的话让谢沁也显得有些若有所思,虽然他并不认为蒋商陆有把闻楹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来刻意灌输自己的价值观和思想。
    但有时候经常呆在一起的两个人也的确是能给互相带来一些不一样的改变,至少蒋商陆看上去也没少被闻楹这个脾气古怪的家伙影响到,之前在山上那副死心眼的劲头简直一点都不像他们家的人。
    这个话题说到这儿到此为止,没继续往下探讨的两个人之后又这么随口聊了几句公事,到下午的时候被派到山上藏庙去接人的直升机也紧接着回来了。
    而直到年迈的呼图克图都被小心的搀扶了下来也没有看到蒋商陆的人,谢沁有些不解的问了面前的众人一句,却只得到了小桃特别不高兴的一个眼神和季从云明显有点无奈的回答。
    “悬崖边上还有棵老桑树不肯离开,蒋先生说想再留下试试看……他和我们说,要是明天早上八点之前他还是没有没成功,就马上下山来和我们回合,我们也拿他没办法了,就只能这么先过来了。”
    季从云这么一说让谢沁的眉头都瞬间皱紧了,但蒋商陆也是个成年人了,他自己想去干什么别人其实也干涉不了。
    而从他们口中得知蒋商陆这段时间种苗的情况还可以,目前一个人行动也没有任何问题后,谢沁也只能强行压下心头有些怪异的不安感,又摸了摸小桃和一品红的脑袋开口安慰道,
    “明天早上八点之前,他要是不下来我就亲自去把他给抓下来,你们别担心了,我们先去里面吧。”
    谢沁的话让心里忐忑不安的小桃他们也跟着放心了点,可一行人转身回塔钦的临时收容中心的时候,却没来得及注意到远处的天空尽头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的乌云在层层堆堆积,更甚至凝聚起一团不太正常的淡红色雾气。
    ……
    受伤的遏苦和小荷一起回到阿里城后的第三天,外部微生物类人的入侵也随之到达了一个顶峰。
    尽管军人们每天都按照上级的规定用大量的生物消毒剂清理着散落在空气中的细菌病毒,可是整个冈仁波齐疫病的情况还是在变得越来越严重。
    闻榕无奈之下只能开始准备联系留守在塔钦的上级,毕竟事情到了这一步,选择封山弃城,等平民安全撤离后,再让军部的专业人员来空城参与清除工作才最明智的选择。
    但现在这种情况,想要全身而退都是一个大问题,加上涉及到此次事件的后续,任谁也不敢去想象这些山顶的微生物类人接下正式涌入人类社会究竟需要多久,而通过无数历史变革,进化重组才好不容易形成的现代社会秩序被彻底毁灭又需要多久。
    “这次难道真的要彻底抛弃……阿里了吗?”
    听到闻榕和他们这么交代事情的后续,糖棕表情明显有点古怪,闻榕见状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开口补充道,
    “这次不走也没办法了,北方各个城市的安全警报已经拉响了,现在撤离还能给其他内陆城市留有一定的逃生时间……而且天上马上就要开始下雨了,空气一变潮湿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这种事按照惯例,都是平民先走,所以你们,地植办的那些人还有呆在其他几个县城的那几位可能要和我一起留到最后一刻,如果信号发送顺利,今天大概凌晨的时候第一批直升机就会过来,大家准备一下吧,争取给阿里的普通人争取一点撤离时间,我待会儿就去联系上面过来接人。”
    “恩,可以。”
    “哦,这么说起来,糖棕,前两天受伤被送过来的那两位现在没什么大碍了吧?还有地涌这几天跑去干嘛了?怎么都没看到他。”
    原本低头收拾着手边的东西,闻榕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而听到他问起地涌,糖棕先是愣了愣,又抬起头古怪地笑了笑回答道,
    “啊……还好,应该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小莲这几天一直在那儿照看着他们呢。”
    听到他这么和自己解释,闻榕也没有多想就和他一边说一边准备出来,外面这会儿天气还挺凉的,所以两人这么一走出来,人恰好走在糖棕的后面,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微生物入侵才影响了免疫力的闻榕就忽然捂住鼻子打了个喷嚏。
    走在他前面的糖棕见状被吓了一跳,转过头连忙问了句闻榕你没事吧,而摇摇手示意自己没关系之后闻榕只是有点困惑的皱了皱眉,又收敛起脸上的表情冲糖棕笑了笑开口解释道,
    “我这人打小就有个毛病,用南方人的说法就是鼻子特别馋,小时候我妈把我抱着出去走一圈,稍不留神我可能就忽然感冒啊发烧之类的了,不过我这次都吃过军队发的那些提高免疫的药了啊,应该没什么事,可能是鼻子又犯馋沾到什么脏东西的味道了吧。”
    闻榕这么说着态度倒是很随意,反倒是糖棕听到他这么说表情瞬间一变,干笑着说了句还有这回事啊就不吭声了,而因为负责联系山脚的通讯设备在另外一边,所以紧接着没说几句,闻榕和糖棕直接就各自分开了。
    落单后的闻榕停下了脚步,转头冷冷地往糖棕的方向看了眼就一边搓着手一边掉个头就准备跟上他看看是什么情况了,可是还没往前走上几步,闻榕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身后也好像跟着什么人。
    等意识到被跟踪了的闻榕的眼神一沉,又直接一抬手准备往身后那人胸口恶狠狠地捅下去时,闻榕却惊讶的感觉到自己居然被那人轻轻松松的控制了,接着身后那不吭声的人先是一把将他给拖到暗处,见他都快急眼了才放开他淡淡的来了一句。
    “是我。”
    这熟悉的要命的冰冷口气,闻榕要是还听不出来是谁也就白活到这么大了,可没想通这臭小子这会儿还和自己躲躲藏藏个什么劲儿,闻榕直接气的瞪直了眼睛,咬牙切齿地忍了半天还是压低声音冲对面正在解开面纱的闻楹骂了一句道,
    “你他妈还知道冒出来!之前都跑到哪儿去了啊!这边这么多事都不出来帮忙!”
    “我想先确定一些事,所以不方便出现,我人其实昨天就到了,一直呆在收容所里。”
    这般认真的解释着闻楹也顺势抬眼看向面前的闻榕,可他这一头白发白眸的模样显然有点惊吓到了他家大哥。
    而也没时间针对这件无关紧要的事解释上太多,从刚刚就一直隐藏在暗处,此刻眼神莫名有点冷的吓人的闻楹只是若有所思的望向外面空无一人的阿里城街道,想了想又开口问了一句道,
    “你刚刚是不是闻到糖棕身上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味道?”
    “恩?好像是……可我不太确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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