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公主的福,我可算是长了见识。”云芍看完了整场好戏,心满意足道,“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可公主不是一般的女人——你是铁水做的吧?”
    昭鸾立刻拧过身子瞪她:“你敢嘲讽本公主?”
    “不敢不敢,”云芍佯做畏惧地向后倾了倾身子,“我一个身份低微的烟花女子,哪敢对公主不敬,只不过是说两句实话罢了。”
    “云芍——”阮秋色看昭鸾气结的样子,赶紧过去打圆场,“昭鸾正在气头上,你少说两句嘛。”
    她捏了捏云芍摊在桌上的手,又用另一只手去拉昭鸾:“昭鸾,我知道你不是跋扈的性子,方才说了那样的话,也是因为赌气的缘故。”
    她顿了顿,又道:“云芍是我极好的朋友,她也不是你口中那样。裴昱会来找她,是因为她与那已故的青鸾公主长得有几分像,只是对着她怀念故人而已——无论如何,你都不该那么说她的。”
    昭鸾不禁愣了愣,看着云芍呆呆道:“你竟然……长得像那青鸾公主?”
    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一方面欣喜于裴昱没有骗她——他的确只钟情于自己已逝的恋人——另一方面,这个事实又让她的心隐隐地揪了起来。
    “我都说了,是她跟我长得像好吗?”云芍没好气道。
    “好好好。”阮秋色笑着看她一眼,又对昭鸾诚恳道,“昭鸾,我也觉得你该跟云芍道歉的。倘若你今日实在说不出道歉的话,再过几日,等心情平复些也可以的。”
    昭鸾抿唇低下了头,并不吭声。
    “道不道歉的也没什么关系。”云芍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我这人天生热心肠,见不得别人走弯路。倒是想提醒公主一句,凭您这铁骨铮铮的性情,要把裴少将军追到手,还不如直接将他打晕了绑回北越更快些。”
    昭鸾抬起头,犹疑着打量她一眼:“难不成……你有别的办法?”
    “我虽然不是您口中的‘妓·女’,但是想睡我的男人,围起来也能绕这京城一圈吧。”云芍这话不单是说给昭鸾听的,她不动声色地睨着窗边沉默站着的男人,又道,“不信你问问阿秋,要是没有我,她怎么可能与那性情刁钻的宁王修成正果?”
    时青忍不住回身看了她一眼,眼里分明是不赞同的意思——要是没有云芍乱七八糟的指导,他家王爷与阮画师的情路中怕是会少一半的坎坷。
    然而昭鸾显然读不懂他的眼色,她看了看阮秋色不好意思的红脸蛋,便不由得信了云芍七八分——毕竟,宁王那性情可比裴昱难搞许多倍啊。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昭鸾问道。
    “既要拜托我帮忙,公主是不是得有点诚意?”云芍似笑非笑地看她。
    昭鸾涨红了脸,不自在地别过视线,半晌才挤出一句:“对、对不起。”
    “对不起我什么?”云芍掀了掀眼皮。
    昭鸾抿了抿唇,小声补上一句:“我不该……那么说你。”
    “这就对了。”云芍扬起嘴角,冲她勾勾手指,“你附耳过来。”
    阮秋色好奇地看着云芍在昭鸾耳边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她都说了些什么,又为何要避开她与时青。
    两人拢共也没说几句,不多时,昭鸾眼睛亮了亮,站直身子,礼貌地向云芍告辞。
    阮秋色犹豫了片刻便跟上了她,一方面是因为担心着昭鸾此刻的心情,另一方面是因为——
    云芍冲她猛使了半天眼色,只差把那句“你快走,别打扰我的好事”写在脸上。
    眼见屋子里只剩他们二人,时青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那我也……先告辞了。”
    “慢着。”云芍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我还有话跟你说。”
    第134章 追男人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阮秋色揽了送昭鸾回去的任务, 一上马车便好奇地问她:“云芍方才同你说什么了?”
    “就是……怎么追男人呗。”昭鸾抿了抿唇,看着窗外道,“云芍姑娘方才告诉我, 裴昱这样的男人不能追, 你越追, 他跑得越快——得想办法把他勾过来才行。”
    “那要怎么勾?”阮秋色眨眨眼睛。
    “简而言之, ”昭鸾道, “就是让他心软。”
    按照云芍的说法,今日本来是个极佳的机会。裴昱拒绝了昭鸾的好意,心里多半是有愧的。方才他又那样逼人道歉, 倘若昭鸾真服个软,哭哭啼啼地把歉给道了, 裴昱反而会觉得自己欺负了人家,愧疚心软之余,也会生出些怜惜来。
    “可我不但没抓住机会,还同他硬碰硬,反倒让他觉得,我们之间扯平了, 两清了。”昭鸾遗憾道, “两清是不行的,我得让裴昱觉得愧疚才行。”
    “听起来倒是有些道理。”阮秋色点点头,“那云芍有办法让裴昱愧疚吗?”
    “云芍姑娘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具体的办法,还得我自己来想。”昭鸾握了握拳头给自己鼓劲,“今晚我回去细细研究一番,一定要想出个完整的作战计划来!”
    阮秋色忍不住笑了。她看着昭鸾亮晶晶的眸子, 倒也说不出什么劝阻的话,只好拍拍她的肩膀表达鼓励。
    不多时马车就到了四方馆,昭鸾轻轻巧巧地跳下车去同阮秋色告别。
    “话说回来……”
    阮秋色忽然想起了什么,隔着车窗问昭鸾:“云芍同你说的话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她何必那样神神秘秘的,都不让我听见呢?”
    “她哪里是为了防你?”昭鸾摇头笑道,“她是为了防宁王那护卫啊。”
    “时大哥?”阮秋色有些讶异,“防他做什么?”
    “云芍姑娘说,男人都是一样的。”昭鸾冲她挤挤眼睛,“因为愧疚生出怜惜,再因为怜惜生出喜欢,这是女追男最常见的套路。”
    “所以?”阮秋色有些不解其意。
    “你怎么还听不明白呀?”昭鸾恨铁不成钢地轻戳她脑袋一记,“云芍姑娘还要用这法子来勾你那时大哥,自然不能在他面前泄了底的!”
    “哎?”阮秋色这才明白过来,眼睛顿时睁大了几分,“可是……”
    “哪有什么可是,”昭鸾急着回去制定自己的追夫大计,冲她挥了挥手作别,“云芍姑娘那么有经验,一定会拿下时护卫的!”
    阮秋色愣愣地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只好小小声地自言自语。
    “可是时大哥耳力那么好,你们说的悄悄话,防不住他的啊……”
    ***
    莳花阁里,面对步步逼近的云芍,时青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云芍姑娘有什么话要说?我还要回去……”
    他话没说完,就见云芍拿帕子捂住眼睛,嘤嘤地哭了起来。
    “云芍姑娘……”时青有些无措地看着她,“你这是怎么了?”
    云芍捂着脸哭得抽抽噎噎的:“我、我终于明白了……”
    时青不解地问她:“明白什么?”
    “我明白你为什么躲我了……”云芍转过身去,肩膀哭得一耸一耸的,“你也觉得我出身风尘,一点也不清白对不对?说不准你心里也暗暗觉得,我是个、是个……”
    “妓·女”两个字梗在喉间,几次都没说出口。不过刚经过昭鸾那么一闹,时青自然明白她想说什么。
    他盯着云芍动作夸张的后背,轻轻地叹了口气:“云芍姑娘便是要用什么‘套路’来对付我,也不该这么说自己。”
    云芍顿时愣住了。
    她动作僵硬地转过身来,面庞上果然一片干燥,半点水痕也无,看得时青有些想笑。
    “你都听见了?”是怀疑人生的口气。
    时青无奈地点了点头:“不是我故意偷听,只是你方才声音太大了些。”
    她声音明明很小的好不好!
    云芍脸上一阵发烫,不死心地又确认了一句:“你都听到什么了?”
    “全部。”时青老老实实地回答她,“包括你说今日要瓮中捉鳖……”
    虽然很不想承认自己被当做了鳖,但时青向来有容人之量,并不打算同她计较。
    云芍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未有过如此丢人的时刻。
    有道是“虱子多了不怕痒”,丢人丢大了,好像也没想象中难堪。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索性自暴自弃地说了句:“那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我堂堂盛京第一花魁,没什么配不上你的地方吧?”
    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时青顿时愣住了。他定定地看向云芍,良久,才轻叹了口气。
    “是时青配不上姑娘。”他手心下意识地握紧,向着云芍躬了躬身,“云芍姑娘定能觅得良缘,不需把时间……”
    “你知道配不上,以后就对我好一点。”云芍摆了摆手,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也不嫌弃你,谁让我眼光不好呢。”
    “……”
    身为一个习武之人,时青难得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
    天色已晚,阮秋色送走昭鸾,便直接去了大理寺。
    两个时辰前,时青便差人通知了卫珩,说是已经将秦五爷关在地牢等他回来审问。也不知道今日宫中发生了什么,卫珩到现在还没回来。
    眼下大理寺已过了散职的时辰,只有十多个值守的差役。他们都知道阮秋色与卫珩的关系非同寻常,故而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先是让她在议事厅里边喝茶边等,到了用晚饭的时间,还特意来问她要不要一起用膳。
    “不用了。”卫珩不在,阮秋色也不好意思蹭饭,只是摆摆手道,“王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请问……我能不能先去看看时护卫今日带回来的犯人?听说就关在地牢里。”
    原本是打定了主意与卫珩一起的,可真到了大理寺,她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急切些。阮清池究竟与朱门做了怎样的交易,又是为什么而死,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问问那秦五爷。
    见那差役犹豫,她赶紧补上一句:“王爷与我说好了要一同去审那犯人,你先带我过去,他定是不会怪罪的。我只是去问几个问题,要不了一刻钟的工夫。”
    “既然如此……那阮画师便随我来吧。”差役终是应允道。
    夜晚的牢房中只点了些火炬来照明,暗沉沉的,更显得阴暗诡谲。
    阮秋色跟在差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周遭的环境。囚牢里的走道说不上宽敞,见进来的是个女子,暗处窥视的一双双眼睛都亮了起来。有死囚凑过来瞧她,脚镣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阮秋色对上他们的眼睛,只觉得后脊上的寒毛都窜了起来。
    “还有多远才到?”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就快到了,”那差役答道,“时护卫吩咐过,这名的犯人罪大恶极,让我们关在最里间的地牢,与旁的犯人都隔开些。”
    他见阮秋色轻轻搓着手臂,面上的神情有些畏惧,便出声安抚道:“阮画师是第一次来这地牢吧?其实,这里虽说关押了最危险的犯人,可也能算得上整个盛京最安全的地方呢。”
    “倒也不是第一次。”阮秋色小声回了句,“以前我也来过的。”
    说起来她与卫珩真正意义上的初见,便是在这阴湿晦暗的地牢里。不过是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现在想来,真是恍如隔世一般。
    想到卫珩,她心里顿时安定了些。一路行至走道尽头,那差役以眼神向她示意,就退至一旁候着。
    最深处的那间地牢里,秦五爷靠墙坐着,正在闭目养神。
    他与阮秋色上次见到时并无多大的差别。他头发梳理得齐齐整整,面上也擦得干净,除了身上的白衣沾满灰土,整个人并不显得特别狼狈。
    察觉到有人来,秦五爷不紧不慢地抬了眼,看到来人是阮秋色,他面上的诧异一闪而过,而后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来:“你怎么来了?”
    阮秋色慢慢地挪到牢门前面:“我有话要问你。”
    她话刚出口便觉得自己的语气太温和了些,毕竟面前这人算得上她的杀父仇人,虽然她此刻仍然没有多少实感。
    “我可不一定会答。”秦五爷言毕,轻声叹了口气,“倘若不是因为你这丫头,我何至于落到如今这个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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