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枢椎部位之所以被称之为“手术禁区”的原因在此凸显了出来。口腔本身就有一定深度,而这一区域又有大量的肌肉,神经,韧带和血管存在。手术中极易伤及到这些重要而且脆弱的组织。
    伤及肌肉,可能导致运动受阻或者感染,伤及神经则可能导致包括面瘫和长期疼痛在内的众多后果,而伤及韧带,则有可能导致关节失稳,从而引发更严重的脊髓甚至延髓问题。
    至于血管受损……如果伤到的是动脉,而且无法迅速止血,那连抢救都可以免了——寰椎附近的椎动脉一旦发生破裂,一分钟内就能把身体里基本所有的血液都喷出来,而在口腔这种狭小的操作空间中,椎动脉破裂就等于瞬间失去了所有视野。医生要凭着记忆和手感,在喷涌而出的鲜红色血液中找到椎动脉破裂点,并且在一分钟内将破裂的动脉缝合完毕。这种几乎和碰运气没什么区别的抢救成功率自然不会有多高。所以,这一区域始终被称为“手术禁区”。
    王一飞主任扫了一眼暴露出的肌肉组织,却没有什么紧张的感觉。他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子,示意助手取来了视频拍摄用的小摄像头,现场讲解起了这一部分的解刨构造。
    “平时各位能看到这个部位肌肉的机会不是很多,基本上只有在大体老师身上才能看见。”王教授语气平和,稳定而且充满自信。“但是大体老师这个部位的肌肉基本上都已经有些萎缩了,能看到鲜活肌肉的机会比较少,各位多体会一下构造。”
    这场手术不光只是同协的诸位医生在挑战死神的权威,同时,也是一堂非常重要的课程内容。和很多优秀的医学院校一样,同协的教学风格除了严谨之外,同时也积极鼓励新技术和新术式的应用。医学技术是一门始终处于自我进化的技术。越早发现新技术的医学价值,越快围绕着新技术设计出新的手术方式,就能有更多的患者被拯救回来。
    而拯救生命,改善患者的生活品质,这是每个医生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核心内容——实现自我价值。
    王一飞不光是同协医院的骨科主任,同时也是同协医科大学的教授。他身上的任务要更重一些,他要让这些术式尽快被学生们掌握。医学技术没有敝帚自珍一说,一个术式只有不断被传播开来,才有进一步被改进的可能。没有广泛而积极的医学交流,就不可能有医学进步。他对这一点认识的很清楚。所以,王一飞选择在这个时候向参观手术的医生们强调解剖体系构造。现在的情况他还能完全掌握,等到钝性分离肌肉,并且将宋华林破碎的枢椎暴露出来之后,他很可能就没有进行教学的精力了。
    等了一两分钟,在确认参观手术的医生们都看到了这一部分肌肉后,助手们拿起了手术钳,将宋华林的舌头牵拉了出来。而王一飞再次拿起了手术刀,这次不是用锋利的刀刃,而是调转了手术刀,用刀柄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两处头长肌。至于上、中咽缩肌,则需要沿着中缝切开。
    等到再一次用分离器牵引开了藏在上咽缩肌后方的中咽缩肌后,宋华林的前纵韧带部分终于暴露了出来。这是连接颈椎前侧的一条主要韧带。作为人体中最长的韧带,前纵韧带的主要功能是限制脊椎过度伸展,以及防止椎间盘向前凸出。
    再次钝性分离,咽下缩肌和头长肌被牵引开来,现在,c1节颈椎寰椎和c2节颈椎枢椎就彻底暴露在了空气中。而层层牵引后,留给王一飞的操作空间已经变得很小了。
    “上内窥镜。”对于这一结果,王一飞早就有所预料。之所以采用经口入路的方案手术,就是为了尽量减小对病人的术中创伤。而为了减少创伤,势必会损失一些视野和操作空间。但好在还有内窥镜在。如果说,之前的手术是传统外科手术的巅峰展示,那么接下来王一飞要展示的,就是未来外科手术的主要发展方向之一——内窥镜手术。
    因为其他组织都已经被分离开了,所以,进行观察和操作的内窥镜和两支操作臂,都是通过体外支架进行的固定。王一飞半弯着身子,开始了操作。通过内窥镜观察,通过两根长约20厘米的操纵臂,以及操纵臂上的磨具,王一飞慢慢的将宋华林已经断裂成游离状态的枢椎切成小块,然后逐一取出。每一块枢椎骨块,以及十五年前被填充进去增加强度的骨水泥,都被小心翼翼的切割成不足一厘米的小块。然后被操纵臂取出。
    这一过程进行的极为缓慢。宋华林的枢椎断裂形状很不规则,他的枢椎上一共有三条骨折线,除了后侧的齿突断裂以外,枢椎椎体上一共有两条骨折线,以如果以人鼻尖作为时钟的12点方向建立坐标系的话,两条骨折线大概相当于时针位于4:50,以及10:20的位置。而正面入路,直接能够暴露出的枢椎范围大概在9:00到3:00之间。也就是说,正面经口入路,只能观察到其中一条骨折线,而另一条骨折线并没有出现在内窥镜的视野中。
    第141章 枢椎替换术(3)
    仅仅只是清扫断裂和游离的枢椎以及碎裂的骨水泥,这一动作枯燥而且乏味。更要命的是,王一飞始终只能弯着腰,用非常别扭的姿势操作内窥镜。而且这一动作还不能有任何走形和失误,一旦酸困的腰部稍微晃动了一下,高速旋转的手钻可能就会切断宋华林的颈内动脉,或者将他的脊髓捣成浆糊。
    “这么搞下去要累死人的。”一言不发的工作了两个小时,第九次停手让护士擦汗之后,王一飞暂时放下了手里的内窥镜,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脖颈,以及酸疼的肩膀。“那个谁……雅然啊,把我手机拿过去放个曲子。”
    器械护士点了点头,从王一飞的口袋里摸出了被塑封好的手机,熟练的打开了蓝牙连接上了音响。
    这间示范手术室里,放着一台bose的蓝牙音箱。音响块头不小,被专门放在远离麻醉医生一侧的墙架上。为了保证无菌,每次手术前,都会有护士专门去更换上面的塑封套装。
    “这首?”名叫雅然的器械护士点了点王主任的手机,“万泉河水清又清”的歌词随即在bose里响了起来。
    “这种曲子不适合手术。”王主任放松颈椎似的摇了摇头,“继续往下找,摇滚列表里的就不错。”
    “那就……听这首?”器械护士又点了几下手机,一首年轻人大多数耳熟能详的摇滚音乐响了起来。来自澳大利亚摇滚乐队ac/dc的名曲,《highway to hell》响了起来。
    “这首不错。”王一飞哈哈一笑,“咱们还真就是在地狱的高速公路上,而且还是载着病人在超车道上逆向行驶。”他停止了自己的放松动作,微抬双手,看着躺在床上,嘴巴张的极大的宋华林,“继续!”
    骨骼被手钻磨掉的声音刺耳而且令人牙酸,骨粉和骨水泥被打成粉末,而旁边的护士们跟随着王一飞的指令继续忙碌着。“止血钳,准备骨蜡!”王一飞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在一旁站到脚疼的孙立恩猛地睁大了眼睛。
    “动脉破裂”的状态出现在了宋华林头顶,孙立恩一脸担忧的看着手术床,难道是刚才电磨伤到了颈内动脉?
    “不知名小动脉破裂。”王一飞操作了好半天,这才稍微放松了一点。人体动脉有时候会增生出一些小的动脉分支,这些分支经常会给手术带来一些小惊吓。王一飞刚才切割一块比较大的骨水泥的时候,一小片骨水泥碎片向后弹了回来,切破了那根增生出来的小动脉。血液虽然是喷涌而出,但好在小动脉本身的直径很有限,而且这种增生的小动脉即使被结扎掉,也不会对人体原本的功能有什么影响。
    王一飞也稍微松了口气,虽然他对手术本身很有把握,但这种小动脉确实总会给医生们一个突然袭击。好在一开始术野暴露的很彻底,而这根动脉又处于比较容易被结扎的位置。王一飞用止血钳夹住了这根小动脉后,警报就此解除了。
    “出血估计150ml左右。”器械朝着王一飞点了点头,“把血液吸走就好了,暂时还不用上血浆。”
    警报解除,在场的众人都松了口气。孙立恩看着一旁稍微有些摇晃的胡佳,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女朋友今天一天基本都在外面来回跑。而且还不像自己睡过午觉。他轻轻碰了碰胡佳,“你要是累了,就在我身上靠一会吧。”
    胡佳看了一眼孙立恩,点了点头。然后把头靠在了孙立恩的肩膀上。
    “继续。”王一飞松了口气,手术进行到现在差不多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位于枢椎十点二十分左右的那条骨折线,一直到到十二点位置的前纵韧带后方,基本所有的椎体和骨水泥都被清除完毕了。而要继续清理剩下的枢椎骨骼,就得首先处理掉这条韧带。
    生命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在发育进化中,生物进化出了骨骼系统用于支撑和保护自身。而为了让骨骼不至于妨碍活动,就势必需要进化出能够让骨骼系统运动而不至于互相脱位的系统。而韧带则是这套系统里的重要组成部分。
    只可惜,即使科学技术如此进步的今天,人们仍然不能制造出和原本一样好用的韧带,甚至连韧带和骨骼的连接都无法复制出来。外科手术中会用到的韧带重连方案,除了中间断裂后的缝合术以外,就只有一个途径了——用钉子直接把韧带钉在骨头上。而普通的钉子在这种角度根本不可能工作的起来,毕竟这点空间下,想挥动锤子在物理上就不太可能。因此,骨科木匠们采用了钛合金螺丝+骨科电钻+假体预留安装孔的组合方案。用拉钩暂时把纵向切开的韧带分离。然后磨掉剩下的枢椎,替换好假体后,再把韧带松开,换上合适的钛金螺丝,将韧带扭进假体上预留好的孔洞中。
    用手术刀纵向切开了宋华林的前纵韧带,王一飞用拉钩将韧带分开到了两侧,,最后的清扫工作就相对比较容易了。大概一个小时的工夫,王一飞就拆掉了经口入路能看到的剩下的枢椎部分。而藏在椎体内的后纵韧带也照章处理,又用了两条拉钩分离。
    “可以了,拿前端的假体过来。”手术室里播放的《highway to hell》已经循环了不知道多少次,帕斯卡尔博士从一开始的还有些性质,到如今的稍显木然已经充分说明了问题——没有多少人会喜欢把一首歌翻来覆去听上两个多小时的。而王一飞估计也是听腻了,点名要换歌,“放《back in black》吧。”
    摇滚木匠王一飞一边哼着歌,一边继续着自己的手术。他已经用常人难以坚持的姿势进行了六个小时的手术。虽然比自己的老师邱院士年轻许多,可王一飞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浑身的肌肉都在尖叫着向他发出怒吼,警告这个摇滚医生——“我们就要罢工了!”
    “麻醉,给我拿张凳子过来。”假体已经经过了多轮的抛光以及消毒,可王一飞却坚持在安装上去之前,先用肉眼再检查一遍。“就直接放在我屁股后面。”
    邱院士皱了皱眉头,而孙立恩也发现了有些异常。
    “王一飞,男,47岁,肌肉乳酸堆积。”状态栏提示,正在做手术的王一飞,体力已经基本到达了极限。
    “一飞啊,我来接手吧。”邱院士走到了王一飞身边,低声道,“你做的时间太久了,体力跟不上的。”
    “这个角度我做都费劲,您来做就更受不了了。”王一飞拒绝了恩师的建议。“我的体力自己心里有数,装好假体没有任何问题。”
    邱院士不再坚持,而是继续通过屏幕观察着王一飞的手术腔镜视角。椎体被拆掉快一半后,露出了里面的脊椎硬膜。而这一部分目前看上去状态很好,完全没有损伤和水肿的迹象。
    半块假体被小心翼翼的斜放在了裸露出的硬膜上方。露出的一点空间,正好可以让王一飞用万向螺丝刀将后纵韧带固定在假体上。
    万向螺丝刀这种东西原本只是应用在航空器维修的领域中。它的原理其实非常简单,用一根柔软但是有极高抗扭性的软杆代替了原本螺丝刀上的延伸杆。使用时只要注意固定住弯曲头,就可以随意扭紧无法用刚性螺丝刀直接扭上的螺丝。如果不是有这种好东西存在,3d打印的枢椎假体一开始就不可能安装的上去。
    两颗螺丝被迅速扭在了假体内侧,宋华林的后纵韧带被拧在了假体上。然后就是迅速回到正面,将前纵韧带拧在假体上。这一动作,王一飞只用了一分钟。
    等到最后一颗螺丝被安装到位,王一飞稳稳当当的抽出了手里的电动螺丝刀,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术服并没有和内窥镜支架接触。他这才放了心,把手里的电动螺丝刀塞进了助手怀里。而自己则用手臂裹住了有些宽松的手术衣,以防剐蹭到手术器械,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我先休息一下。”王一飞有气无力的对自己的学生,同时也是这次手术的第一助理道,“拿瓶水来。”
    邱院士站到了王一飞身后,“去躺一会吧,我来做固定。”
    王一飞有心让邱院士省些力气,但现在的状况的确不允许他继续逞强了。枢椎区域的手术精密度要求太高,他现在连手都在发抖,要继续完成假体和寰椎以及c1段的固定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只能点了点头,“麻烦您了。”
    “上四颗螺丝的事情而已。”邱院士拍了拍自己徒弟的肩膀,“我做手术的时候,你还在初中教室里睡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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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整个手术最麻烦的部分已经过去了。邱院士用髓核钳摘除了宋华林的c02-c03段椎间盘,然后用两颗螺丝将假体下端固定在了c03椎体上。前寰枢韧带和寰枢关节囊也被固定在了假体上。最后用两颗螺丝将假体上端固定在寰椎椎体上,经口入路部分的手术就正式结束了。
    “好了。”邱院士毕竟年纪大了,维持住这个诡异的角度,对他的腰部来说也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你来缝合。”邱院士对着一助吩咐道,“记得缝慢一点。”
    3d打印假体枢椎替换术,经口入路部分到此才算正式结束。
    手术时间已经过去了九个小时。
    第142章 说曹操,曹操到
    宁远,第四中心医院,灯火通明,前来看病的患者和家属们仍然和往常一样,焦急的等待着医生的治疗。
    “又低了?”刘堂春今天忙的一脑门子汗,身上的t恤已经换了三件。距离第四中心医院最近的市二医院今天接诊了一例疑似禽流感的病例——市郊养鸡场的一名工作人员高烧不醒,而同时养鸡场里出现了禽类大批死亡的报告。宁远市疾控中心将这名工作人员送到了市二医院急诊科发热诊室后,直接关闭隔离了市二医院的急诊科。这就导致第四中心医院的压力一下增大了许多。而“正巧”的是,今天第四中心医院也接到了很多重症患者。
    刘堂春正在忙着处理的,就是今天之内送到的第三名爆发性心肌炎患者。前面两名患者中,情况最危急的那名患者已经被接上了ecmo(体外膜肺氧合),而另一台ecmo则在icu中工着,第四中心医院中目前能够马上使用的ecmo机器,只剩下了最后一套。
    一套机器,而面前有两名爆发性心肌炎患者。刘堂春急的都快骂人了。好不容易和重症医学科以及心内的医生们一起稳定住了这两名患者的情况,但刚刚放松下来没多久,抢救室就又传来了坏消息——其中一名患者的心率又下来了。
    “有容到首都了?”刘堂春抱起自己的白大褂就准备往抢救室跑,还没走到门口,却看到了背着手晃悠过来的柳平川。“你这是干啥去?要下班了?”
    “下个鬼。”刘堂春没好气的绕过了柳平川,朝着抢救室快步走去,“三个爆发性心肌炎!院里能用的ecmo就剩下一台了,你让我怎么下班?”
    柳平川早就对刘堂春这种火爆性格见怪不怪了。他快步跟在刘堂春的身后解释道,“院里当初一共就买了三台ecmo,两台都配给你们急诊科了,重症那边找了我好多次,这不还是都给你们留下了?”
    “你不把ecmo留给我,难不成要放到你们神外去?”刘堂春哼了两声,“你跟在我屁股后面干啥?我没叫你们来会诊啊。”
    柳平川笑了笑,“我这不是听同协的老朱说,他打算把自己的学生放到咱们医院学习一下嘛……”
    “什么老猪?这里面还有二师兄的事儿?”刘堂春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怎么听不懂呢?”
    毕竟是要从刘堂春手里挖人,柳平川的态度好的不是一般,而且心态也好得不得了,“朱敏华的学生,那个叫袁平安的小年轻。”
    刘堂春支支吾吾了几句,都快走到抢救室门口了,这才直接道,“人家朱敏华都和我说好了,让袁平安来我们急诊科,跟小徐和立恩一起长长见识。再说了,袁平安是急诊医学方向的博士,让他跟你一个神经外科也不像话啊。”
    “袁平安当年是打算考我的博士。”柳平川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解释道,“结果我那一年突然就决定来宁远了。最后实在是没办法,才把他托给了朱敏华。现在人家又从首都一路追到宁远来,再拖沓就说不过去了不是?”
    刘堂春拉开了抢救室的大门,“这事儿我不管,反正人家现在是急救科的住总,来宁远那也是我的人!”他大步流星的冲到抢救室里,开始观察患者的情况,“说说情况,管床的是谁?”
    刘堂春这边紧急处理着情况,柳平川就算有再大的事情,也只能先把话憋了回去。抢救室里正好有两个怀疑脊椎震荡的患者,既然柳平川出现在了抢救室,那急诊科的医生们就正好拉着副院长来做个会诊——反正还没来得及叫神外的医生们来协助,徐有容现在又不在医院里。抱着“不用白不用”的心态,负责这两位患者的主治医生曹严华干脆直接把刚出来的ct片塞进了柳平川手里,“柳院长,您给看看这个……”
    柳平川皱着眉头看ct,刚看完了第一张片子,并且支持了脊椎震荡的诊断。刘堂春那边就乱了起来。上了iabp(主动脉内球囊反搏)循环支持的患者突发心梗,刘堂春指挥着医生们开始了抢救。
    “充电,150焦,闪开!”护士钟钰拿着除颤板冲了过来,两片电极板放在了患者的右前侧胸口和左下方肋部,确认大家都推开了足够距离后,钟护士按下了除颤按钮。
    “还是室颤,先插管!拿150的胺碘酮过来,按照一个小时的流量做静脉注射,利多卡因50毫克,静脉推注!”刘堂春扔掉了手里抱着的白大褂,整个人跪在床边开始做起了心肺复苏,灰白的头发随着身体的按压上下起伏着。
    “插好了!”曹严华在钟钰除颤的时候就冲了过去。刘堂春做心肺复苏的时候,曹严华就已经用喉镜在做气管插管了。等到刘堂春按到第十二次的时候,曹严华已经完成了气管插管。并且抽出了气管导管,并且将导管连接在了呼吸机上。
    “第二次除颤,充电180j,闪开!”钟钰开始了第二次除颤。但效果依旧不太理想。患者的室颤状态仅仅消失了大约20秒,随后又陷入了室颤状态中。
    床上陷入室颤状态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他叫张凯,今年十六岁,在宁远市第二高级中学就读高一。两天前宁远下大雪的时候,下课了的张凯和一群同学在操场上疯玩了一下午。等到回家的时候,衣服鞋子全都湿了个透。被家长狠狠训了一顿之后,这才洗过澡换上了干净衣服。可没想到张凯当天晚上就发起了烧,一开始家长还以为只是孩子着凉了,并没有怎么在意。谁知道一个周末过去了,张凯的状态却越来越差。周一被家长勒令带着口罩去上学,而下午一放学,张凯就被学校的老师们送上了急救车——他昏了过去。
    在第四中心医院里,张凯被诊断为爆发性心肌炎。而一直让刘堂春揪心的,正是这个年轻的小病人的状况。血液检查显示,张凯的肌酸激酶指数高达1179u/l,肌酸激酶同工酶150u/l。再加上入院一天,张凯的排尿量只有不到100毫升,刘堂春认定,这个孩子可能有急性肾损伤。所以又上了crrt(连续性肾脏替代治疗)。
    但是情况依旧在恶化,张凯再一次陷入了室颤状态。第三次除颤,第四次除颤,第五次除颤,终于,在除颤进行到第六次的时候,他的心脏恢复了规律跳动。然而,他的血压低的吓人,收缩压45mm hg,舒张压只有30mm hg。心率大约在90次/分钟。
    “两侧瞳孔散大,直径7mm。”曹严华检查了一下张凯的瞳孔,摇了摇头,“刘主任,这个病人……麻烦了。”
    “那能怎么办?”又湿了一套t恤的刘堂春心情很糟糕,“他才16岁,如果我们的措施能跟到位,他能撑过一这关,以后就能和普通人一样生活。抗呗,抗不下去也要抗。只要咱们能扛得住,他就有希望。”
    趁着刘堂春休息的工夫,柳平川又凑了过来,“老刘,各个面子。至少你让袁平安来我这里跟着学些日子嘛。”
    刘堂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也看见了,我抢救室里事情这么多,每个患者都是要命的。把他给了你,我再上哪儿去找这么个空缺?”
    柳平川急了,“姓刘的你别蹬鼻子上脸啊!有容都被你拐到抢救室来干活了……”
    “那就当交换。”刘堂春迅速站起身来,拍了拍柳平川的肩膀。“只要袁平安自己愿意,让他跟着你学习我一点意见都没有。作为交换,你就让徐有容这段时间在我这里安心干活。”他笑着把柳平川推了出去,“你也知道,武田要捐个诊断中心,到时候让有容去挑大梁嘛!好了,我这里还有事,就先说到这儿啊。”话音刚落,他就把柳平川推出了抢救室,顺带还关上了钢制的电磁门。
    刘堂春正准备得意的笑上两声,却又听到了身后心肺监护仪的报警声。转身一看,张凯又发了室颤。
    “哎呦我就操了……”饶是见多识广的刘堂春,看见此情此景,仍然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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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急抢救又开始了,做胸外按压的医生已经前后换了三人,大家累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就连男护士小郭都上手做了一套胸外按压,结果虽然不算好也不算太差——尽管患者仍然没有恢复室速,但至少他没按断张凯的肋骨。
    “上autopluse吧,这么搞下去不是办法。”刘堂春擦了擦头上的汗,他又看了一眼另一名心肌炎患者的情况,虽然不好,但是还算稳定。抢救已经进行了五十分钟,张凯前后恢复了八次心跳,但是每次都不超过两分钟。再这么下去,那就只能上ecmo系统了。可如果动用了最后一套ecmo,那就意味着另一名患者一旦也出现同样状况,那可就彻底救不回来了。
    刘堂春下意识张嘴喊了一声周军,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爱徒正在家里休息呢——周秀芳的事情对周军打击很大。给周军放假的安排还是刘堂春做的。他愣了愣,又喊了一声“立恩!”随后忽然摇头苦笑了起来,孙立恩在首都参观高难度手术,算算时间,现在可能才刚刚坐上高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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