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身上杀气太重,不出手倒好,可她若是出手打起来,老者自知没有生还的可能。
    南月眸子亮闪闪地点点头。
    唐池雨也跟着点头,又蹙眉疑惑道:那名老者既然是二品高手,又怎会在流民堆里?
    可能是在等人,可能是单纯觉着好玩,又可能是参悟破境的时机谁知道呢?无名轻轻晃晃头,淡声道,江湖中阴暗的事情虽多,却也藏龙卧虎,脾性古怪的高手多了去了。之后的旅途中,我们若是不得不分头行动,小七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马车沿着河岸一路往上,越是接近源头,浑浊的河水便越是清冽。三人在河岸边睡了两晚,第三天清晨,终于抵达河流的尽头。
    那是一片广阔的湖水,水色是湛蓝的,映着山石树木,水波潋滟。大湖周边浅粉桃花盛开,花瓣铺满了整条路,风一吹便有数不清的花瓣飘飞。
    若不是路边还能偶尔看见神色麻木的流民,这里才像是真正的桃花源。
    这时是无名驾车,马车疾行时,她随手摘一朵桃花,别在南月耳边。南月将花朵拿到鼻尖嗅了嗅,才再度别上去。
    沿着桃花道一路前行,不一会儿,远处便隐约可见一处约三丈高的气派城墙,想来那儿便是开阳县了。一个小小的县城,城墙竟有长京城一半高度,可见开阳究竟富庶到何种程度。
    守城兵卒有模有样地盘查一番,确认身份令牌上的信息后,才恭敬地放三人进城。
    开阳城内,亦是一片祥和安宁的富庶景象,街道整洁,周围风景如画。但无名却隐隐感觉,城里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死气,城中风景如此,人也如此,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尤其是街边行人虽多,却看不见一个年轻男子,要么便是女人,要么便是打扮得糟蹋的中年男人。偶尔能看见一两个年轻男子,都是低头快步走过,像是避瘟神一般。
    难不成这城里还有吃男子的妖怪不成?
    无名最终选了家靠近城中心的气派客栈,要了两间上房。三人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现在皆是身心俱疲,一同在客栈大厅中吃过晚饭,便各自回房休息。
    无名和南月连澡都懒得泡,稍稍擦一擦身子,便抱在一起沉沉睡去。
    醒来时,外边已是艳阳高照。
    无名前些日子才开玩笑说,若是不得已分开了,让唐池雨定要小心行事。没想到这句话竟这么快应验,她和南月去敲隔壁房门时,里边无人回应。
    小七?
    无名心一横,猛地踹开房门,走进去,房间里行李还在,却空无一人。
    无名皱起眉头,杀气四溢,南月也担心地握紧无名手指,安抚道:无名,七姐姐她或许是早起晨练,以前在长京时,她便一直有清晨练武的习惯,我们去楼下找找看?
    嗯。无名收敛戾气。
    哎哟姑奶奶喂这门怎么坏了?被踹门声惊到的小厮从楼下奔上来,看到房间里的无名后,震惊地张大嘴巴,姑、姑娘,这门不会是你踢坏的吧?
    无名淡然点头,扔给小厮一块银子:赔偿费。
    小厮在原地盯着破门愣了许久,心想这胡人少女看着美貌无比,力气可实在是太惊人了些。眼看无名和南月就要走出房间,小厮终于想起来早晨另一位姑娘交代的事儿,急忙追上去。
    两位姑娘可是在找另一位七姑娘?小厮屁颠屁颠追到无名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那位姑娘起得早,正在客栈门口打拳呢,没想到县令大人碰巧路过,两人似是旧识,姑娘便跟去府衙一叙。她出发前给二位留了张字条,喏,我差点儿给忘了。
    无名看了一眼,字条上的确是唐池雨的字迹。
    她说开阳刘县令曾在迎春宴上见过她,今早一眼便认出她来了,邀她去县令府视察一番。唐池雨想着趁机打探王先的消息,便答应了。
    无名随手捏碎字条,似是不经意地对小厮道:听你的语气,似乎对那位县令大人很是亲近。
    哈哈小厮笑着挠挠头,刘县令虽然才上任三个月,却对我们极好,城里人都对他十分感激。
    无名点点头,牵着南月的小手走出客栈。
    走远一些,南月便轻声道:这位刘县令才上任三个月,应该不是将小朵小辽一家人赶出去的那位县令。
    嗯,所以小七这趟大概是白去了。无名笑着摇摇头。
    无名,我们要去找七姐姐吗?南月乖巧问。
    无名思索一瞬,摇头道:不去。
    无名虽不清楚现在这位刘县令是什么样的人,但他既然认出了唐池雨,除非胆大包天想要谋反,不然再怎么也不敢对大秦七公主做什么。所以现在,无名并不用担心唐池雨的安危。
    南月歪着脑袋问:那我们上午要去做些什么?
    无名笑眯眯将她拉到一家包子铺门口坐下,点一笼小笼包。无名小心翼翼夹起一个包子吹了吹,确定温度合适,才喂进南月嘴里。
    先吃饭。无名双手撑着下巴,看着眼前被小笼包给塞懵了的小少女,狐狸眼中满是笑意。
    第55章 开阳(二)
    看着南月懵懵的小口嚼着包子,无名心情极好,囫囵吞下一个包子,含糊地夸奖这家包子做得真好吃云云,惹得老板脸上一阵红。
    无名连着夸了好几句,忽然话锋一转,笑着问:老板,听闻你们县里有一位神算。我正好有事要寻算命先师看一看,老板你知不知道他家住何处?
    刚才还笑容满面的老板表情瞬间僵了下来,眸中恐惧一闪而逝。他极其艰难地控制好表情,低声道:姑娘,不是老哥我不愿意告诉你,而是那位王神算早就搬走了。
    这样啊真是不巧。无名遗憾地皱起眉头,继续埋头吃东西。
    按照王辽的说法,他们一家是被县令赶出去的,可如今开阳城里已经换了个县令,包子铺老板为何不敢提起王先的事?他在害怕什么?
    无名眉头皱起,又很快舒展开来。眼见包子要被吃完了,无名又点了两碗热牛乳。
    南月可怜地眨眨眼:无名,我吃不下了。
    无名手指轻弹她的额头,只说一个字:吃。
    这些日子在路上奔波,无名断然不至于让南月挨饿,相反,南月每天吃糕点都吃得足够饱。但正是因为糕点零食吃多了,无名怕她营养不良,这时才一定要她喝下牛乳。
    真吃不下南月眼泪汪汪,久违地撒娇道,姐姐。
    无名一怔,表情倏地软了下来。
    她坐到南月那边的椅子上,拿起勺子:我喂你喝。
    南月再不情愿,也只得跟着无名的动作,委屈巴巴地小口喝完牛乳。
    吃完早餐,两人缓缓往城南走去。
    按照王辽的说法,他们一家曾经住在城南的一处小院中,院子前面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后面是一片桃花林,旁边有一户人家,以桃花酒为营生,因此远远就能闻到一股酒香。
    两人走出城中心,沿着青石小路一路向南边走,果然不过一炷香时间,便闻到浓郁酒香。路上无名注意过,今天街上同样没有多少年轻男子。再往前,一条小溪潺潺流过。
    无名抱着南月掠过小溪,没走几步,便看见两个隔着十来丈距离的小院。其中一个院子已经荒废许久,院门被砸个稀巴烂,房屋也好不到哪儿去,应该就是王辽兄妹的家了。酒香则是从另一处院子中传出来的。
    无名和南月先无声地掠进王家院子里看了一圈,除了破败的房屋,里边什么都没有。两人这才离开王家小院,走进隔壁酒家。
    一个中年男子正在院里忙活着捣桃花,他看见一个漂亮妖媚的异族女子牵着一个同样清丽可人的小姑娘走进来,不由得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两位姑娘是来买桃花酒的?那可就来对地方了,我们这儿的桃花酒啊,那是味道香醇
    男子夸了好一阵,又舀起一杯递过来:两位尝尝?
    南月仰头看着无名,眨眨眼。
    无名便将酒杯递给她:只许喝一口。
    南月抿了一小口,却被浓郁的酒香呛得皱起眉头。
    无名勾起唇角,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赞叹道:好酒!
    无名直接扔给男子一小块金子:不错,来半斤。
    无名给的金子远超半斤酒的价格,男子大喜,利落地打好酒,包上精致的布包,毕恭毕敬将酒送到无名手上。
    掌柜的,隔壁那破败小院,可是王神算的?无名狐狸眼中漾出笑,直入正题,我们姐妹俩本是闻名来找王神算的,却没找到人,反倒机缘巧合买到了你家好酒掌柜的,你可知那位王神算现在人在哪儿?
    男子表情一僵,为难地抽了抽唇角。
    无名揽着南月的肩膀,勾出一个无害的笑。
    面前这胡姬的笑容明明漂亮得紧,将人心都勾去了,可男子却莫名感觉背后一阵寒意。最后他看了看手中金块,压低声音道:那王神算早就离开了。
    怎么一回事儿?无名挑眉。
    男子环顾周围,确定附近没有人后,才低声道:那王神算是个大好人呐,不知帮了城里多少百姓,只可惜他得罪了黄地主家,这才被县令给赶出去。
    那位刘县令?
    不不不!男子急忙摆手,刘县令可是大好人,将他们一家赶走的,是、是以前那位蒋县令。
    见无名还要多问,男子干脆一口气解释道:那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以前我们城里有个黄地主,他罢了,我不敢多说。当时一位姓洛的小哥失踪了,洛姐姐求助无门,最终找上了王先。王先心善,帮忙算出洛小弟在黄地主家中,谁知他这一算竟然惹恼了黄地主。蒋县令为了讨好黄家,就派人将他们赶走了。
    黄家和蒋县令无名直击重点。
    男子被吓得连连摇头:姑娘你可别多问了,我实在不敢多说了。若不是三个月前,黄地主一家带着蒋县令搬进京城里做官去,我连刚才这些话都不会说给你听。
    无名轻轻点头,带着南月转身离去。
    好巧不巧一阵风吹来,无名的披风被吹开一些,腰间弯刀露出个尖儿来。
    那男子看着弯刀愣了片刻,他垂眸思索片刻,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一跺脚追上去:姑娘
    你若是想帮王神算,或许可以亲自去城东黄家旧宅看看。男子轻声道,我只是个小老百姓,别的什么都不敢说,但或许你亲自去看了,就能明白什么。
    无名喃喃重复道:城东黄家
    对,就在城东那一片竹林里面,黄家现在搬进京城里去,那边除了几个护卫,已经没人了。男子答道。
    两人道过谢,直奔城东而去。
    这回她们没有慢慢走过去,无名直接抱起南月,轻功无声地快速掠起,飞檐走壁,风声哗哗,很快便到了一片竹海处。
    一间无人的宅院修建在竹海深处,宅院很大,几乎比得上小半个王府。里面虽没有人声,却也没有荒废的迹象,树木花丛整洁无比,显然是经常有人打理。
    无名站在竹林上认真扫过一圈,确定只有大门处有四个守卫后,直接拿起小石子儿做暗器,将守卫都给打晕,直接拉着南月大摇大摆地走进黄家大院。
    院子里种着各色花草,此时正是百花盛开的时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花香。但无名嗅觉灵敏,她在花香掩盖下,竟闻到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无名将南月揽进怀中:这院子有古怪。
    南月轻轻点头,听话地缩在无名怀里。
    无名仔细闻了闻,发现除了腥味,还夹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腐臭味,只是这两种味道都太淡了些,根本找不到源头在哪儿。
    两人在院子中细细探查一圈,没有任何发现,小心走进正厅中。黄家房屋虽然宽敞,但房间里空空荡荡,值钱的家具摆件都被搬走了,也不知是黄家人将东西搬去京城了,还是被人给偷走的。
    在正厅走了一圈,一无所获,无名推门进入侧厅。没想到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里面竟扑面而来一股浓郁的腥味!这侧厅,竟然就是腥臭腐臭味的来源!
    咳咳南月捂住口鼻咳嗽两声,不忘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往无名鼻边送去。
    没关系,我在渭北时习惯了这种味道。无名心里一暖,捏着南月的手腕,将她的小手送了回去。
    无名鼻尖微微耸动,眉头皱起,她发现这间房并不是气味的来源。
    房间里另有玄机。
    无名牵着南月在房里探查一番,果然在书架处发现一个开关!书架翻转,一个密室出现在二人面前,那里边,应该才是真正的气味源头。
    无名走在前边,半只脚才迈进去,却倏地顿住了。
    无名回头,看看南月澄澈黑眸中满是好奇的探究意味,不由得无奈地笑笑,揉揉她的脑袋:南月,你在外边等我,不要乱跑,一有危险立刻发声。
    南月本来也想跟着进密室去,可是看见无名严肃的表情后,她亦是认真地点头:嗯!无名你放心,我现在也有内力,也可以保护好自己的。
    无名点头,她可以确定,如今整个黄家空无一人,所以才放心留南月一人在房间里。
    呼无名走进密室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神色复杂。
    这间密室里竟然铺满了数不清的不堪入目的画卷,墙上、地上、房顶上,一眼望去,全是让人恶心的白花花一片。无名虽然偶尔看百合本,但对这方面兴趣着实不大。可二师父兴趣广泛爱好又极其变态,无名帮他收拾书本时,难免看过几眼,久而久之,也算是阅本无数了。就连她都会觉得恶心,可见房间里的这些画卷的内容有多污人眼睛。
    而且无名注意到,画中人竟然都是俊美的年轻男子。
    想不到那黄家地主,竟有那般嗜好。
    无名强忍住恶心,短剑出窍,二尺短剑如蛟龙出海,剑罡气势如虹。
    只一瞬,密室中纸片翻飞,如雪花飘散。
    画卷碎了一片,无名也看清密室的布局,除了一张案桌,两张造型奇特的长椅,密室中竟什么都没有。无名隔着一段距离,用剑罡将长椅案桌砍断,以免脏了自己的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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