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某些人心中爱慕美色,嘴上却说万法皆空。
    这人说自己不好,是真的觉得不好,并非故意哗众取宠。
    他看莲花时,目光澄澈如一汪清泉,嘴角带笑,气质温和。
    抬头看见自己的面容,却立刻冷淡下来。
    这让妙烟心中有点微妙的不舒服,甚至不服气。
    于是她开口道:你若喜欢这寒潭银莲,我竹楼里还有一朵,赠你可好?
    她本来不该说这句话。话才出口,当即心生懊悔。
    陈红烛、丰紫衣两个不对付的人,第一次有了默契。
    她们对视一眼,看见彼此脸上如出一辙的震惊。
    这还是妙烟吗?妙烟从不会送别人东西,更不会对任何年轻修士主动示好。
    宋潜机却道:多谢仙子,不必了。
    他暂时不打算种灵植,手里也没有寒晶石。
    这些花草需要刻有聚灵阵的琉璃罩保护,美丽但冰冷,缺乏自然生机。
    宋潜机说完便告辞。妙烟神色微变,又很快恢复如常。
    陈红烛、丰紫衣见他毫不留恋,不由露出活见鬼的表情。
    妙烟被拒绝了?堂堂修真界第一美人,被华微宗外门弟子拒绝了?
    说出去会有人相信吗?
    陈红烛恨不得仰天大笑!
    这个虚伪至极、戴着假面的女人,早该尝尝碰壁的滋味。
    她幸灾乐祸地想,你看,不是世上所有人都属绿壳王八,都甘心入你瓮中。
    但望着妙烟夕阳下孤独侧影,不知为何,竟又觉得她有点可怜。
    等等。丰紫衣喊住宋潜机,纠结道,你这就要走?不是来看花吗?
    宋潜机笑道:已经看完了。
    令丰紫衣惊诧的是,这人态度依然很礼貌。就连刚才拒绝妙烟,仿佛也不掺杂个人喜恶,只是单纯因为不需要。
    丰紫衣眼睛转了转,找到话题:
    那天瑶光湖边,跟你一起的那人呢?怎么今天没有看见他?
    他正在楼下参加武试。宋潜机答。
    哪个台啊?陈红烛不再看妙烟,走回女修群中,让我们看看呗。
    宋潜机走到露台栏杆边,指向孟河泽所在的擂台:就在那儿。
    一群女修兴致勃勃地张望,看清后却有些失望。
    那少年梳着高马尾,穿一身墨蓝色粗布袍子,拿一柄粗糙的低阶剑,虽然模样英武,但处境狼狈,浑身挂彩。
    他的对手身形高大,几乎九尺,一柄风雷重剑挥动时力达千钧,一剑砍下设有防护阵法的擂台也要抖三抖。
    他是不是快输了?丰紫衣遗憾道,没关系,第四轮的奖品已经不错了。
    陈红烛道:他签运不好,对手比他高半个境界,灵气充足,根基扎实。
    不,他很快就赢。宋潜机说。
    众女明显不信,嬉笑声接连响起。
    看在宋潜机是陈红烛、丰紫衣的朋友的面子上,大家才没有出言嘲讽。
    而且自从他进来,只看花不看人,不曾胡乱搭讪,这一点也让不少女修觉得妥帖。
    许多美人看似高不可攀,其实只要不油腻、不自恋、不自作聪明,以平常心相处,就已经能打败百分之九十九自我感觉良好的风流才俊,得到还不错的评价了。
    虽然我是个医修,不懂斗法,但我也看得出,他正被人压着打,他要怎么赢呢?有位女修问。
    她不怕被笑话外行眼力浅薄,直接问出了众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擂台上,孟河泽半边衣袖被鲜血染红,狼狈地左挡右闪,只用轻身术周旋,仿佛无力还手。
    而对方面色红润,重剑挥动之间,雷光闪烁,风声呼啸,如猛虎戏兔。
    宋潜机说:三招之后,他必转败为胜。
    陈红烛定神看了看,发现孟河泽虽在败退,但躲闪的脚步不乱,更像在表演慌乱,每次都能刚好避开剑锋。
    反而他的对手气喘如牛,因为久战不赢,长时间处在胜利边缘却无法结束战斗,每次出招进攻都差半分,已经逐渐失去耐心,变得越来越急躁。
    战斗节奏竟然掌握在孟河泽手里。
    丰紫衣也看出点不对:他在瑶光湖赢了那么多好法器,现在却留着不用,是想等第五轮第六轮?他自信这局能赢?
    众女好奇心更甚,聚精会神盯着擂台上蓝衣少年,被他一招一式牵动心神,下意识忘了聊天,更忘了赏花。
    孟河泽几乎退到擂台边缘,眼看无路可退,对手腾空跃起,雷霆一击当头斩下。
    电光布满整个擂台。有人不忍心再看,已经闭上眼睛。
    孟河泽半只脚踩在擂台边,只得飞身迎上,似要做最后一搏。
    然而两剑相击的瞬间,他身形竟凭空消失。
    他身法如风,诡异地与对方错身而过,忽运起全部灵气,反手一掌猛击对手后心!
    轰!
    对手庞大的身形顺势飞出擂台,溅起一片烟尘。
    场边执法堂弟子及时疏散观战人群,才没有误伤他人。
    丁叁陆伍孟河泽胜场边执事高声宣布。
    孟河泽力竭,以剑撑地,低头咧嘴笑了。
    孟师兄赢了!
    我们外门又赢了!
    擂台边静默一瞬,随即爆发出一阵震天欢呼。
    喊声最大、最撕心裂肺的竟不是华微外门弟子,也不是孟河泽新认识的别派朋友,而是徐看山、丘大成两个赌鬼:
    灵石、灵石啊!赢啦!
    他真打赢了!露台上的女修们同样鼓掌欢呼。
    她们方才看得全神贯注,此刻已忘记矜持。
    打得挺有章法嘛。战斗节奏、意识都不错。最难得是沉得住气,临危不乱,才能抓住对方破绽。陈红烛问,你教的?
    宋潜机摇头:他有天赋。
    露台栏杆平整而宽阔,摆满各色花瓶。
    瓶中插着今日刚剪下的花,虽不是琉璃罩内的名贵品种,一样娇艳盛放。
    若站在楼外看,这便是一座开满鲜花的小楼。
    丰紫衣素来爱玩闹、爱热闹,兴奋之下,伸手抽了一枝金瓣蔷薇,扔向擂台:
    打得不错!
    其他女修见状,纷纷抽出栏杆上鲜花,扬手抛出。
    孟师兄,有人扔花给你!周小芸惊喜喊道。
    孟河泽接过一朵无端的落花。
    他还没从刀光剑影的战斗中回过神,不由愣怔。
    诶,那边好像是宋师弟啊!徐看山喜笑颜开,对丘大成道,这次要多谢宋师弟带我们发财。
    丘大成:当然啦,这辈子他说买谁,我们就买谁,绝无二话!
    孟河泽猛然抬头,只见宋潜机凭栏而立,清瘦身形被夕阳余晖勾勒出一道金边,恍若神仙。
    无数朵鲜花从宋潜机背后飞出,比漫天晚霞更灿烂,更辉煌。
    百花纷繁,唯他静立不动。
    一场花雨铺天盖地,将孟河泽重重笼罩。
    无数人为他欢呼叫好,好像整个世界围着他转动。
    十四岁的少年从一无所有,到拥有一切。
    如何不目眩神迷。
    整个广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场声势浩大、从天而降的花雨吸引。
    人们议论鲜花小楼上是谁扔花,那个蓝衣少年又是何方人物。
    起先猜测他出身世家名门,才有这么大排场,听说只是一位华微宗外门弟子后,议论更激烈,有人羡慕有人嫉妒:
    如此年纪已经筑基,当真天赋异禀,前途无量。
    什么世道,我们打得再好看,也没见人家楼上看我们。
    小白脸,只是赢了一场武试,怎么像登闻大会夺魁了一样?
    孟河泽仰头看花,一时忘记身在何处。
    等他从阵阵眩晕中清醒,对宋潜机奋力挥手,才发觉宋师兄已经不见了。
    栏杆边只有一群衣着华丽、明艳动人的女修们打着团扇,掩面轻笑。
    孟河泽窘迫地面红耳赤,立刻放下手,背在身后揪了揪衣角。
    但他现在一举一动都在众目睽睽下。
    啊呀,他还害羞啦!更多人笑道。
    孟河泽脸更红了,低头走下擂台,想去找宋潜机。
    遍寻不获,宋潜机已不知在何处。
    第37章 衣冠禽兽
    孟河泽没找到人, 便被一群外门弟子团团围住,庆祝英雄凯旋一般,簇拥着他走向抽签处。
    一路上不断有弟子加入他们, 竟形成一支颇具规模的小队。几乎整个外门都来为他助威。
    有的擂台还未决出第四轮胜者, 抽签还未开始。
    孟河泽等候期间, 表面冷静潇洒,暗中竖着耳朵,津津有味地听别人议论自己:
    人家在外门都能筑基, 在哪学的功法,怎么修炼的?
    这局已是险胜, 不知他下局还能不能赢?
    偶尔听到几声不和谐、冒酸水的此人不过是宋院看门狗腿宋潜机门下走狗,他也不生气, 心想狗腿可不是谁都能当。
    就算你们想当, 不懂点花草养护和烧火做饭,约等于废物,宋师兄还不乐意要呢。
    天色渐晚, 山风添了凉意。
    再打最后一轮,今日便停赛。失败者回家养伤洗洗睡, 胜利者明天继续赛程。
    广场擂台已经缩减到十个, 观战的修士们更加集中, 暗地盘口赌得更大。
    徐看山和丘大成没找到宋潜机, 只能继续买孟河泽赢,对后者的称呼由孟师弟变成了孟兄弟。
    丁叁陆伍对丙十四,天字贰台候场。执事高声道。
    外门弟子们还不知对手是谁, 已有人喊道:孟师兄必胜!
    少年怀抱他的低阶剑, 肩上挑起无数目光和期待, 穿过汹涌人潮与山呼海啸。
    ****
    报!宋潜机下楼了, 已经出楼!
    报!他独自下山回外门!
    伙计们各就各位,踩点出现。
    花掌柜准备扑他!
    赏花会收获不多,令宋潜机稍感失望。
    但他心情依旧很好,走在春日的山路上,满眼春意盎然。
    看山看花看水波,看路旁野草都觉可爱。
    这时遇到几人拦道争执,便格外刺眼了。
    四五位膘肥体壮,表情强悍凶恶的大汉,正围着一位柔弱的白衣女修嬉笑。
    那女修除了没有蒙面,衣着打扮、身形气质都与何青青极为相似。
    请你来玩是给你面子,你不要不识抬举!
    你家还欠我们钱,你忘了?
    女修闻言步步后退,面色惊恐:这是华微宗,是登闻大会,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除了弱柳扶风的体态,她还有一张出水芙蓉般,清纯可怜的容颜。
    恶霸们轰然大笑。
    哪有光天化日,这天都要黑了!
    有人在她肩头一推,她便娇呼一声、踉跄着扑跌出去。
    此时,一位平平无奇的宋潜机恰好路过。
    步履闲适,走的不快。
    女修裙摆飘扬,像只断翼蝴蝶,即将跌入这位过路修士怀中。
    她抬头,晶莹泪水蓄满明眸,沾湿卷翘的睫毛,要落不落,楚楚动人。
    此情此景,谁不生怜?
    宋潜机扫了一眼,脚步一错。
    啪!
    女修高高扬起的白纱衣袖与他擦肩而过。
    断翼蝴蝶摔在地上,烟尘飞扬,像张薄饼摊在锅里。
    她忘了控制表情,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宋潜机竟然躲开了?他练得什么身法?
    然而就像绕开一颗挡路的大树,那人继续向前走,走得依然不快。
    恶霸们同样神情惊愕。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没看见这里有位仙子吗?!
    对面走来的青年修士见了,一边谴责宋潜机毫无怜香惜玉、拔刀相助之心,一边快走两步,向落难女修伸出援手,柔声笑道:仙子别怕!
    宋潜机置若罔闻,没有回头。
    场面顿时十分尴尬。
    你谁啊?你又哪里来的?
    女修神色一变,假装没看见那只援手,麻利地爬起来,一个健步跟上宋潜机。
    发觉自己速度太快,弱声解释道:
    劳烦这位道友与我同行一段路。道友穿着华微宗弟子的外袍,他们不敢惹东道主家弟子。
    宋潜机没有答应,也没拒绝,甚至没看她。
    女修低眉垂眼跟在他身旁,表面泫然欲泣,心里崩溃怒吼:
    谁放真路人过来了?!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她一副受到惊吓,走路不稳的模样。
    遇到石子磕绊,必往宋潜机身上跌去,可惜从来没成功,最多只碰到那人衣角。
    再后来,宋潜机看见小石块,便轻轻踢开,每次快她一步,让她连磕绊的机会都没有。
    弟子们聚在广场等着看孟河泽比试,整个外门冷冷静静。
    宋院门前葱郁如故。五六只小麻雀落在竹篱上,披着夕阳最后的光芒梳理羽毛。
    女修趁宋潜机开门,灵活的蹿进小院:
    多谢道友一路送我。我身无长物,愿为道友泡杯茶,感谢道友保护之恩。
    不必了。宋潜机说。
    女修连忙道:那些人此时应该还在路上等我,我想借道友宝地躲避片刻只要片刻我就走。
    她表情娇弱,瑟瑟发抖。
    随便你。
    宋潜机进门第一件事,是察看浸泡在清水里的莲藕种子。
    白生生的细芽发出,长势喜人,已经可以栽入淤泥中。
    他这才回头,看了眼那女修踩过的土地、地上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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