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有些疑惑,最近的怪事未免太多了。
    女修凑近两步,哀哀切切地说:道友高义。萍水相逢便是缘,不知道友是哪里人?
    花掌柜其实快被自己恶心吐了。
    心里骂完队友,大骂宋潜机油盐不进。谁想出的美人计,脑子泡进墨池了?
    这一路上,媚眼抛给瞎子看,积累满腹怨气。除了书圣他不敢骂,几乎骂遍修真界。
    宋潜机忽道:我要出门,一起吗?
    啊?
    惊喜来得太突然。
    花掌柜一激灵,立刻打起精神,好你个宋潜机,刚才装正人君子装得很辛苦吧?
    姑娘跟你回家,你就暴露本性想约人出门了?
    好。白衣女修娇羞点头,我自然愿意与道友一起,不知道友去哪里?
    去瑶光湖。
    花掌柜看看天色,心里冷笑,此时全华微宗的人都集中在广场看武试,风烟谷看棋试。
    瑶光湖别说人,一只鸟都没有。去了黑灯瞎火,你想干什么坏事?
    白衣女修掩嘴轻笑:好,我们这便去吧。
    夜幕低垂,晚风吹拂湖畔万千柳丝。
    满天星斗落在水中,如银屑飞溅。
    四下无人,只余柳树蝉鸣声。
    正是收集湖中淤泥的好时候。宋潜机想,今晚就能种莲藕了。
    湖畔有乌蓬小舟,系在柳树上。
    宋潜机解开绳子,跃上小船。
    道友,能否扶我一把。女修柔弱地说。
    宋潜机不说话,却伸手拦过她腰肢,转了一圈,将她轻轻放在舟中。
    女修裙摆飞扬,像朵瞬间开放又闭合的莲花。
    小舟轻荡,向湖心驶去。
    花前月下,湖光粼粼,画面很美丽。
    而花掌柜震惊无比。
    刚才还人模狗样,不至于这么快衣冠禽兽吧?!
    虽然宋潜机只抱了一下,瞬息放手,而后不再与他接触。
    但花掌柜浑身起鸡皮疙瘩,心想这小子一定是个色鬼。
    再敢动手动脚,老子打断你狗爪子。
    小舟在靠近湖心亭位置停下。
    道友,你这是做什么?花掌柜不解问。
    采泥。宋潜机拔莲梗,带着根系和淤泥,一并装入储物袋中。
    别人采莲你采泥,你真有意思。
    宋潜机没有回答:要不要去个更安静的地方?
    去哪里?
    宋潜机指了指湖对岸。
    瑶光湖西面环山。山中没有湖水反光,伸手不见五指。
    小舟靠岸。
    两人向山坡走去,密叶彻底遮蔽月光。
    花掌柜心情激动,手拢在袖中,趁宋潜机不注意,向其他掌柜伙计发去传讯符。
    幸好书圣没有选这小子,幸好自己舍身一试。
    我这是怎样伟大的精神?
    就到这里吧。宋潜机停下。
    若赵济恒在此,便知此地正是赵霂画美人图的山亭。
    山亭幽寂。林海涛声阵阵。
    我有个问题。
    道友请问。花掌柜笑道。
    你是哪位?宋潜机问,从哪里来?
    花掌柜娇羞道:我叫白怜怜,海外霞光派弟子。小门小派,不值一提。
    他心里冷笑。你是想知道欺负了这个姑娘,会有什么后果吧。
    宋潜机哦了一声,淡淡道:
    那王土根又是谁?
    白怜怜脸色瞬间惨白。
    怎么可能?
    他变装不止改变容貌。神态、动作、走路姿势,甚至是周身气息全部改变。
    他这手功夫,当年纵横天北洲,元婴老怪都难辨他真身。
    宋潜机修为低微,如何认出?
    不对,他是想诈我。
    花掌柜连连摇头:王土根是谁,我不认得。
    你的体重没变。宋潜机平静道。
    体重花掌柜愕然。
    宋潜机:你两次进宋院,两次走过我的菜地。
    那又如何?花掌柜茫然。
    宋潜机笑了:你踩在我的土地上,我又是个种地的,怎么能感觉不到?
    种地的?!
    剑修音修法修佛修,炼丹师炼器师阵师符师,哪个修士会自称是种地的?!
    就离谱。
    花掌柜仍不甘心:你不能仅凭感觉,就认定我
    所以我称了一下。宋潜机说。
    花掌柜僵住。
    刚才上船时宋潜机伸手抱他,根本不是占便宜,是借机称他体重。
    大意了。
    你还有同伙吧?宋潜机问。
    花掌柜感到浑身发冷。
    从自己进小院,宋潜机便怀疑不对,却一直不露分毫,忍到现在才发难?
    如此沉得住气,他真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吗?
    我可以发道心血誓,我们没有害你的恶意,只想试探你。但有些事你还不能知道,我不会说。
    宋潜机道:你扮作王土根的时候,衣着极尽寒酸落魄,却没有异味,就连指甲都很干净,指缝里没有一丝泥垢。你就连扮这种人,也不肯让自己染上一点脏污,你一定很爱干净吧
    花掌柜不知他为何提起此事,愣了愣,随即苦笑:
    实不相瞒,我的确好洁成癖。
    他是个开胭脂铺的,平日精细惯了。
    宋潜机微笑:我现在身上有一整袋淤泥。
    你!花掌柜脸色骤变。
    你比我修为高,但你绝对躲不开所有泥,想试试吗?
    话音未落,风声忽急。
    林中乍现十余道黑影。
    他们浑身包裹在隐藏气息的法袍中,只露出一双眼。
    手持法器,从不同方位奔向凉亭,瞬间便成合围之势。
    来者不善。
    你从哪找来这么多人?花掌柜环顾四周,苦笑,就算我不肯说,让你泼泥出气就是,你也不至于要杀我吧!
    宋潜机是书圣看中的传人,自己不能伤他,本就处处受制。
    不是我找的人。我没想杀你。宋潜机一怔,想起白日遇到的青崖六贤。
    真不是?花掌柜抹了把脸,那我能动手吗?我这一整天,过得实在太憋屈、太委屈了!
    宋潜机打量那些人,心里有点同情:随便。
    第38章 神圣光辉
    有句话说, 世上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许多看似巧合的事,都是命中注定。
    青崖六贤盯了许多天, 要挑宋潜机身单影只的时候动手, 可惜宋潜机深居简出,生活单调, 守着一个小院子埋头种地。
    终于等到今晚孟河泽打武试,外门弟子们都在广场观战。
    宋潜机身边无人保护, 竟然还敢去荒无人迹的瑶光湖。
    在某些人眼中, 这是因为他遇到了一位修为低微、弱不禁风的落难女修。
    一场送上门的英雄救美之后,他被美色冲昏头脑, 只想找个花前月下,不被打扰的好地方。
    另一边, 宋潜机要挑一个幽静僻静之地,才方便逼问王土根兼白怜怜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他们必然撞在一起。
    花掌柜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遇到宋潜机这种奇葩。
    他一想到对方亲手装的那袋淤泥,就觉得浑身发麻,胸闷恶心。
    这些人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这辈子要来围攻宋潜机。
    月黑风高夜,别说山林中冒出一群筑基修士, 就算只冒出一头小小妖兽, 这俩人也得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吧?
    但当那位柔弱女修挽起袖子, 笑出八颗雪白门牙, 一拍储物袋, 祭起一柄重达三百斤、寒光凛凛的金丝大环刀
    他们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太对劲。
    她隐藏了修为!她根本不是炼气初期!
    这刀是一件厉害法器, 小心!
    这些人不仅穿着遮掩形貌的法袍, 声音也经过特殊修饰。每人都一样沙哑难听,无从分辨。
    花掌柜憋了一天的委屈,全身灵气爆发,杀入敌阵,如猛虎入羊群,挥斩劈砍,势不可挡!
    大刀刺破夜色,寒光闪烁之间,劲气激荡。
    刀身五只灿灿金环,一齐震动嗡鸣,如恶鬼念咒。
    鲜血飞溅,洒在白裙上,他浑然不觉。
    刀风呼啸,飞沙走石,落木萧萧。
    围攻者见势不妙,阵型迅速调整,试图绕过这女修和她的大刀。
    目标是宋潜机,他们已经伤了五个人,连宋潜机一片衣角也没碰到。
    一道银光闪动的长链,角度阴险刁钻地打向白裙女修后心。
    她却好似早有预料,头也不回,反手一刀。
    刀锋划过空中落叶,暴烈灵气外泄,叶片燃烧起来。
    还未落地,碎叶燃尽。猩红火光湮灭,化作点点飞灰。
    困仙锁被一刀斩断,无力坠地,银光消失。
    围攻者最后一点希望,也似这漫天落叶,一刀两断,灰飞烟灭。
    谁都想不通,这女修身段弱柳扶风,那柄刀比她人还高过半头,她怎么使得圆转如意?
    她练的什么功法,刀路竟如此大开大合,刚猛霸道,越战越勇!
    现在到底是谁围攻谁?
    原来是她一个人,围攻我们一群啊?
    宋潜机打了个呵欠。
    虽然王土根打得横扫千军,如天女散花。但他心里惦记着种藕,没什么兴趣观赏。
    消息有误,遇见硬茬了!
    风紧扯呼,先撤!
    原计划是悄无声息套麻袋、敲闷棍,必然无法使用爆破符之类声势浩大的杀器。
    更不敢惊动护山大阵,否则谁也无法收场。
    只得暂且撤退,向幕后指使者传讯复命
    宋潜机身边有强者保护,不知来路,不知根底,不知修为!我们被围攻了!
    花掌柜意犹未尽,持刀追出两步,喊道:别急着走啊各位!
    他此时嗓音尖细,是柔美的女声,落在众人耳中,却像阎王催命。
    众人当机立断,施展土遁之术,一头扎进土层中,飞速逃离这片山林。
    没意思,真不经吓。
    花掌柜取出一块细绢,将刀身擦得雪亮反光。
    掐诀净手后,又取出另一块手帕,细细擦了指缝。
    宋潜机转身下山。他暂时相信对方没有恶意。
    喂,你走这么快干什么,赶时间啊?花掌柜跟上,笑道:
    咱们好歹也算并肩战斗过
    虽然是他单方面战斗。
    酣畅淋漓打过一场,总算出了一整日的怨气,他伸手去搭宋潜机肩膀。
    宋潜机错开那只手,晃了晃装满淤泥的储物袋:王道友,我还有事。
    小子,我不姓王,我姓花。花掌柜跳开两步,警惕道,你收这泥,不会真的为了泼我吧?
    宋潜机摇头,认真道:这些淤泥肥沃软烂,腐质丰富,最适合种藕,不能随意浪费。
    花掌柜一怔。
    什么意思?合着我还不配被泥泼?
    我连一袋泥都不值得?
    他正要发作,忽听宋潜机问:
    你是不是也会隐容术?
    宋潜机识破此人身份时,脑海中忽闪过一道人影,衣着清晰,面目模糊。
    那夜走出黑店,华微宗老街上,他与一位醉酒的小混混擦肩而过。
    他记得那个人的打扮,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张脸。
    因为那是一位修炼隐容术的修士,运功时,能遮掩真容,迷惑他人,让别人对自己的面容过目即忘。
    花掌柜得意道:当然,不仅会,而且精通!
    这个问题,让他想起卫平。
    他曾因为打赌输了,教过卫平三天隐容术。那小子虽然无赖,却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快,估计现在,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
    花掌柜眼睛一转:你要想学这个,求我两句,叫几声好听的,我也可以考虑教你。
    不知宋潜机和卫平两人,谁天赋更好,谁学功法得更快。
    不学。宋潜机说。
    花掌柜一噎:艺多不压身。如此神技,多少人想学都没门路,你真不考虑一下?
    我很忙。
    你忙什么?你就整天忙着种地?花掌柜恨铁不成钢,忍不住手痒。
    却不能打宋潜机,只能抓自己头发。
    这小子身板单薄,一刀打坏了,怎么跟书圣他老人家交代?
    花掌柜决定换条恐吓路线:你刚才也看到了,你得罪了人,人家在华微宗都敢找你寻仇。你没几样保命的本事,心里不慌吗?
    他们现在更慌。宋潜机说。
    花掌柜挠头想了想:也对哦。
    无论那些人受谁指使,今晚被自己毒打一顿,都要吓得睡不着,怕梦见柔弱女修抡大刀砍人。
    他低头看看自己沾满鲜血的白裙和绣花鞋,没办法,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恐怖。
    行至湖畔,宋潜机忽然停步:你的同伙要来了。
    十余道气息飞速靠近。
    其中有几人白天与白怜怜搭戏演他,他自然能认出。
    花掌柜心道不好。
    刚才他以为宋潜机即将图谋不轨,暗中传讯给各位掌柜伙计。
    这,他们花掌柜正想解释,却见宋潜机已经换了一条路,头也不回地继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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