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中众人面色皆不改,血债只有鲜血可偿,他们严格听从上面的命令。里面的人知道这次投降也不会有活路,只想享受死亡前最后的放肆。
    这场大火将天空都映红了。
    徐虎抬抬下巴,立刻有人在棚子周围放火。里面的人很快发现外面打算活活烧死他们,顿时狂笑:“哈哈哈,有这么多美人陪葬,也不算冤!烧吧!烧吧!”
    “徐虎!你这个狗娘养的!你他妈诈我们!”
    “张天!就你这做派!以后还有人敢归降吗?哈哈哈,你永远斗不过红花教!”
    谩骂声不绝于耳,然后是一帮女人悲惨的哭声,她们知道要被一起烧死了。她们什么都没有做,一直只是被动承受,一直只是受苦受难,她们以为只要忍受就能活下去,可还是难逃一死。
    元青赶来的时候,棚子上刚烧起来,火势还不大。他随手挑了把长|枪做武器,手腕还系着弩|箭,目光冷静,径直前行。
    徐虎皱眉拦了一把:“别添乱。”
    “是大当家的意思。”元青迎视他的打量,吐字清晰,“我不算寨子里的人,不算消耗。”
    这小子难得这语气,哟,看来是看不惯啊,不怪不怪,本就不是一路人。徐虎嗤笑一声,抬手放行:“送死随意。”
    这种笨蛋他见多了,胸口放着未泯的良心,悲天悯人装腔作势,来个坏蛋抓个人质挡在身前,这种人就弃械投降,甚至会自刎赴死,可笑至极。
    徐虎冷笑,他最看不惯这种烂好人。
    腿上的痛意传来,元青仿若无知无觉,他的动作和以前一样充满锋锐感,轻轻一跃挂在棚顶,如猫般轻盈。他倒挂着往里一看,目光之下无所遁形,瞬间摸清了七人的位置。
    他进入棚子的声音混在男人女人的呐喊和惨叫中,没有人注意到。悄无声息潜入两人身后,射出弩|箭,正中胸口。那人闷哼一声,身边另一人立刻注意到了,刚回头,一柄长|枪就刺入身体,这人立刻就想大声叫唤同伴。元青动作更快,在他嘴巴张开之前就狠狠一手肘,那人立刻晕过去。
    剩下的五人坐在一起,有两人正在□□女人取乐,另外三人在边看边笑,笑容疯狂。
    元青从他们背后靠近,火光映在他的瞳孔总,跳跃闪烁。
    弩|箭又射出一发,一人应声倒地。
    其他三人马上发现不速之客,放开了手上的女人,将他围攻。
    元青面不改色,手持□□,带着千军万马也难匹敌的气势,三米多的枪如臂使指,竟无一人近得他身。若灵佛寺的师兄弟们在这里,就会发现以往的比试中这位武学天才还是手下留情了。
    打斗结束得很快,元青的呼吸稍稍急促,腿上的疼痛感愈发强烈,他知道,应该是错位了。
    不少女人已经趁着他们打斗时逃出去了,还有几个站在这里,呆呆看着他。
    元青抬头,目光清透:“出去吧,火很快就烧进来了。”
    几个女人反应迟缓地走出去,只茯苓还站在原地,她衣衫凌乱,嘴角带血,低头看了眼腿,开口道:“我扶你出去。”
    元青点头,也不推拒:“谢谢。”他的腿的确不好使力了。
    外头一阵欢呼,很快有人把这七人抬出去在地上摆成一排。有三个是昏过去了,剩下五个意识都清醒,只是身体不能行动。
    徐虎慢悠悠转一圈,抬脚踢两下,意外道:“都还活着?”生擒可比杀死要难多了,他忍不住去看元青,这小子还是一脸平静,丝毫不觉得自己厉害。
    经此一战,他在心中把元青从“烂好人”归到“艺高人胆大”那一类,从“可做炮灰”转移到“可堪大任”那里。
    元青淡淡道:“我没下杀手,交由你们处置。”
    徐虎笑了,拍拍他肩膀:“多谢。”有了几分亲近之意。“刚才是我小看你了,不过你这人也忒善良了,什么人都愿意救一救,小心以后害了自己。”
    “我有能力救,所以我去救。”元青抬头,金色夕阳洒在他年轻的脸庞上。
    徐虎笑一声,不再追着这话题,他的目光顺势滑到腿上,问道:“腿上怎么样?”
    “歪了。”元青坐在地上,卷起裤腿查看,“很痛。”嘴巴上说着很痛,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茯苓也蹲下:“错位了,继续长下去以后就是个瘸子。”
    张天已经闻声赶过来。
    他已经不打算放走元青了,笑话,这么强悍的武力谁舍得放手?而且这小子还年少,长大以后更不得了,性格正直忠诚,唔,正直这点他不怎么需要,不过忠诚好啊,这样才能放心用。
    张天出声道:“有补救的方式吗?”
    “……再重新接一次。”茯苓有些不忍,“会比之前断的时候更痛,很痛很……”
    话没说完,只听“咔嚓”一声。
    这声音光是听就让人倒吸一口冷气。
    元青干脆利落掰断了自己的腿骨,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可他的神情始终如初。
    有火焰的灰烬随风飘起,落到少年黑色的发梢上。
    他的长相很干净,他的眼睛也很干净,仿佛世间的疼痛和伤害都无法进入这个少年的目光。他声音很稳地开口:“劳烦帮我再接一次。”
    “……你不痛吗?”茯苓都不忍心看伤口。
    “痛。”元青很诚实,“可我不想当瘸子。”
    “……我本来想替你配点麻沸散。”
    元青似乎笑了一下:“不用,能忍住。”
    张天目露赞赏,他决定了,一定要好好招揽这小子。
    夜晚的风很大,尸体上的大火持续燃烧,一大群人围着火堆狂欢,男人流血之后就想发泄,无非是喝酒和女人。
    张天早早就坐在屋子里。
    这次叛乱就是针对他而来,背上是在不设防的情况下受伤的,伤口狰狞,血肉模糊。
    茯苓站在他身后处理,轻声询问:“用烈酒?”
    张天浑不在意,“直接浇上去,没事儿。”倒上去的那一刻他也就咧了咧嘴,然后等着被包扎起来。
    他没有等到柔软的布条,只感到温热的呼吸吹拂在伤口,然后女人水蛇般的手臂搂住了他,淡淡的药香传到鼻腔间。
    张天挑了挑眉,似感意外。
    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不少,但茯苓一直端得很像样,没在行为上逾越半分。他也不是木头,对视时也从女人眼神中读出仰慕,但茯苓既然不说藏心里,他也懒得戳破。
    反正他不缺女人。
    茯苓满脸通红,眼前的肌肉很漂亮,她已经喜欢很久很久了,喜欢这个男人,喜欢这个身体,她虔诚地轻吻一下,小心翼翼避开他的伤口,将脑袋贴在他背上,鼓起勇气:“今天是你让元青来救我吗?”
    背后的呼吸让他身体很痒很痒,从里到外的痒,张天并不说话。
    “张大哥,我想做你的女人。”
    张天似笑非笑,既不拒绝,也不接受:“做大夫不好吗?”
    茯苓眼圈泛红,“我今天被欺负了,既然是和男人睡觉,我想跟自己喜欢的男人睡。”以前只想陪在他身边,发生今天的事以后,她的想法改变了。
    世道这么乱,她如果一直掩藏心意,等到哪一天横死街头了,定会抱憾终生。
    张天转身捏住她的下巴,目光如同猛兽在打量猎物。
    茯苓脸上快滴血了,没料到他会忽然转身,却又不敢躲开视线。
    他胸腔里发出一声笑,再抬头时目光黑沉沉的,流血之后身体里就有股力量在横冲直撞,叫嚣着发泄。即便如此,他仍打算事先问清楚:“不后悔?”
    茯苓睁眼凝视他:“什么都不做才会后悔,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
    “我是个土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也不可能只守着你一个女人过日子。”张天直言不讳,“说实话,对你也没那么喜欢,今天换一个女人自荐枕席,我也会同意,这样也行?”
    这番话直白得近乎残酷。
    闻言,茯苓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轻声道:“这样也行。”
    张天挑眉,有点儿无奈:“怎么哭了?还是算了吧,我去棚子里……”
    “不要。”茯苓一把抱住他,“我这是喜极而泣。”
    张天轻笑一声,手指一弹,熄灭了灯火。
    一室春色。
    第54章 可惜啊,太精明的男人消……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
    凤阳已经连续半个月的大晴天。
    陈千瑜这段时间去公主别院去得很勤快,城中百姓还有不少人看到这位陈家主与永安郡主携伴出游,郡主对她甚为礼遇。
    大家都想,陈家这是攀上公主府了呀,哎呀呀,厉害了,这下直上青云了。
    本来陈家的钱庄就受大户信任,但不少眼光明利的一直担心陈家和漕帮会有一战,是以还在观摩。如今一看陈千瑜这女人竟能和永安郡主相交,顿时松一口气。
    永安郡主是谁呀?那可是平阳公主最疼爱的长女,一直养在身边。
    平阳公主虽远在京城,可在江南地界一直是说得上话的。瞧瞧,这回水患后平阳公主就免赋两年,这是多少钱啊,说放手就放手了。
    陈家的生意顿时蒸蒸日上。
    “你每次来都送大礼,我收钱都收得手软了。”杜平开玩笑道,“你以前跟卫海也是如此相交?那就不怪他起贪念了。”
    陈千瑜笑道:“钱这个东西啊,一直藏在库里就没用了,只有用出去才会换成更多的金银滚滚而来。凤阳虽然富饶,但还是不够,乞丐依然随处可见,城外也有难民徘徊,平民百姓依然不舍得花钱,有些是真不够用,有些是紧巴巴的存钱,真很正常,全国各地都是这样,千百年下来,手上有钱,心里才能放心嘛,但这样其实于发展无益。”
    杜平听得很认真。
    陈千瑜见状,笑着伸个懒腰,姿态放松:“多给漕帮一些钱,我真不在意,卫帮主拿了钱若能更好地经营漕帮,把江南的水运搞得更红火,这是好事,商家也好,百姓也好,大家都能受益。我是个商人,我就希望天下人都越来越有钱,有钱的人多了,买东西的人才会变多,我的生意才能越做越大。”
    杜平很喜欢和她聊天,每一次都能学到新的东西,这些都是在京城学不到的,母亲没有教过她,老师也不屑研究这其中的道理。商人低贱,皇帝都是重农抑商,不欲让他们扩大势力。
    可杜平不这样想,农民都种了几千年的田地了,这个世道依旧一成不变。
    她还没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她会用眼睛看,会用心去想,商业越繁华的城池百姓过的日子就越好,粮食越充足,官民之间的关系也更加和谐。
    她时常在想,这世道或许可以换一条道路走着试试,这想法太大逆不道,没有完全之前不敢提出来。
    “这回陈家花大钱去救助百姓,一则自是为了名声,二则么,”陈千瑜笑道,“若是凤阳人都变成乞丐,陈家又如何维生?难不成以后只和江南之外的地区做生意?凤阳的乱民若是变多了,那陈家才真是变成一块人人能抢的大饼。看看闽地的那些商人,红花教肆乱以后还剩下几个?能活着的都只能和那群流氓妥协,所以啊,这些钱陈家不白花。”
    “陈家主有大气魄。”杜平笑道,“可惜卫海不懂这个道理,他拿了钱不会去想怎么用,只想着怎么从你身上得到更多钱。”
    陈千瑜翘着腿,笑道:“不怪他,若漕帮真的精通商道,我反而要头痛了,以卫帮主的作风,定会垄断水运,坐地起价。”她摇头自嘲地笑,“这就是我贪心了,既想他长进一些给漕帮添些营生,又不愿他太精于此道。”
    杜平拊掌笑道:“明白明白,人的脑子用在哪里是可以看出来的,放心,卫海不会钻营商道,他还要防着红花教和张天呢,我最懂这些人,他养人是为了增加武力,至于财富,只要势力够大还怕抢不来?还怕没人上贡?”
    陈千瑜抿唇一笑,想了想:“这些都是小节,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安全而规范的行商环境,”说到这里,她长叹一声,“国泰才能民安,有国才有家。漕帮若能镇住江南各地的宵小,我也不介意多给点。”
    杜平与她想到了一处:“江南有乱的前兆,漕帮不会容许张天坐大。”不看看隔壁闽地,一开始有多混乱?最后不也只剩下一个红花教么。
    一山不容二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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