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弟子忍不住,大声反驳:“胡说八道。”
    另一弟子喝道:“寺中之事无需外人插手,你们分明在陷害师傅。”
    弥英叹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座倒想问一声,是何人检举?可敢站出来与本座当面对质?”
    弥英既出口否认,寺中其他人自然无条件站他这边。何况他一向在寺中颇得人缘,平日里与女施主都保持距离,没人会信侍卫的一面之词。弟子们只担心师傅刚正不阿,因不屑于谄媚贵族而得罪人,才有这次无妄之灾。
    弟子忍不住,喊道:“血口喷人,我看分明是师傅推了上回太子妃邀请,才有了今日的祸患。”
    弥英神色淡漠似无所惧,但眸中却有厉芒一闪而过。虽然不太可能,他倒希望侍卫可以报个人名来场当面对质,就不知道检举之人是否在寺中,就能趁机逮出内鬼倒也不错。
    另一侍卫冷哼,横刀反问:“弥英,你考虑清楚,是否真要把话都摊开来说。你可以不要名声,呵,反正你也活不长,不过你身后之人呢?”
    弥英抬眸,他拿不准这区区一侍卫是否敢说出平阳的名号,若在平常自是不敢,同样姓李关系皇家颜面,可东宫若不在乎呢?或者说,太子妃不在乎呢?
    他嘴角勾起的弧度略显无奈,可惜,他在乎。
    弥英:“本座不知太子妃欲针对何人,旁人无辜,不要拖累其他女施主名声。”他双掌合十,阿弥陀佛,“本座便与你走一趟东宫,把事情说清楚。”
    这一番话,倒将他衬得慈悲善良,不负大师之名。
    有弟子还在小声劝他:“师傅,您太委屈自己了。”
    侍卫出发之前被上面提醒过,弥英此人武功高强,务必小心别让他中途逃走。两名侍卫双目对视,点点头,掏出绳索谨慎道:“失礼了。”说着,就要上前捆绑。
    弟子们再也忍不下去,拦在中间:“你们敢?!”
    侍卫盯住弥英看。
    弥英微微一笑:“也罢。”他拍拍弟子肩膀,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既然你们……”
    话说到一半,只听到山门被人重重推开,发出吱嘎的声音。随即平阳公主出现在众人眼前,身后跟着寒山和一众侍卫。
    弥英看着她,声音戛然而止。
    平阳公主与灵佛寺的关系不同寻常,僧人们仿佛一下子找到主心骨,纷纷唤道——
    “殿下。”
    “殿下来了。”
    “殿下,请您做主。”
    平阳公主的目光在弥英身上停顿一瞬,随即转到东宫侍卫身上,最终停在他们手上的绳索。
    她没有说话,四周竟也无一人敢开口。
    空气紧张得能擦出火花,僧人们虎视眈眈盯着那两个入侵者,一触即发。仿佛只要平阳公主一声令下,他们就能杀上前去。
    平阳公主冷冷一眼望去。
    两名侍卫下意识后退一步。
    只是片刻,平阳公主启唇问道:“这是要拿下谁?”
    侍卫嘴唇喏喏,低声道:“奉命捉拿淫僧弥英。”
    平阳公主面无表情:“谁人下令?”
    侍卫嘴唇一动,这次没再敢回话。另一侍卫脾气冲一些,抱拳道:“殿下息怒,上面的吩咐小人不敢不从,今日先将弥英捉拿回宫,若殿下有疑,也可移步东宫相询。”
    平阳公主看着他的目光犹如望死人一般,她一步一台阶,向他们走近:“上面是谁?太子?还是太子妃?”
    侍卫立马闭嘴,此刻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供出太子妃,皆垂首不语。
    平阳冷笑一声:“不必回答,我心里有数。”
    说罢,她环视一圈扫向众僧人,掷地有声:“这里是灵佛寺,是佛门重地,你们就由得外人在此放肆,欺辱首座,给他戴上莫须有之罪?”
    看到众人目眦欲裂,她满意地点点头,“把这两人拿下。”
    声音一落,不待弥英身上的亲传弟子动手,一直藏身殿后柱子的那群年轻弟子就冲了出来,再也按捺不住,三下五除二就将两东宫侍卫反绑按在地上。
    两名侍卫跪坐在地上,不想有人敢公然跟东宫作对,甚至,竟还敢私自将人扣下。
    其中一侍卫抬头质问:“殿下意欲为何?”
    平阳公主连正眼都未曾施舍,淡淡道:“太吵了,塞住他们的嘴。”看到这两人都被塞得严严实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她满意地颔首,“带下去关着,我等东宫来要人。”说罢,她施施然向自己往常住的院子走去。
    弥英沉默须臾,旁敲侧击地问:“殿下这月与往月一样素斋念佛?”
    平阳公主脚步一顿,反问:“首座觉得我该先去东宫一趟?”
    “不敢。”弥英望着她,微笑道,“谢殿下解围,由我为殿下引路。”
    阳光熠熠下,平阳公主也望着他,微微一笑:“不谢。”
    事情最先传达的地方,自是东宫。
    太子妃卡着时间算,从清晨天蒙蒙亮,直到日上午头,她朝下人问了好几遍:“回来了吗?”却没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她连素日里最悠闲的品茶都带着不耐,等到夕阳西落,下值的时间都已过,却还没能等到两名侍卫的回禀,甚至连人影子都没看到,一个都没能回来。
    她知道,事情坏了。
    太子妃皱起眉头,现在有两个法子,一是去找平阳要人,这时候再派下人去明显分量不够,她只有亲自走一趟,说不定还得赔罪。二是先下手为强,她把消息放出去逼平阳来见。
    相比之下,第一种法子未免让东宫落于被动下乘。
    太子妃闭上眼,定了定神。既决定与平阳定个高下,那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来人,吩咐下去,将平阳和弥英的事情透些风声出去。”
    一个是当朝最受宠的公主,一个是京城最受追捧的得道高僧。即便只有一点点捕风捉影的隐晦风声,也霎时间惊起千层浪。
    灵佛寺依旧敞开大门迎接香客,弥英也照常诵经,仿佛外面流传的谎言不足为信。
    杜平听说消息的时候,比冯首辅慢了一步。
    她先是接到冯老头儿似笑非笑的表情,正觉心里发毛,又听到老头儿的声音:“永安,待会儿来书房一趟。”
    杜平脸上淡定地点点头:“好。”心里头已经把竖起来的毫毛都顺一遍,这老头儿第一次主动唤她议事,肯定不是好事。
    冯首辅则以为,这种事情与其让永安从外人来听说,不如他说与她听。
    这全家上下,也就他能稍稍压制这个小霸王,唉,说起来都是痛,要他这个隔了辈分的祖父来管教孙媳妇,传出去也不好听,旁人都道他吃饱了撑着多管闲事。可也不能不说,否则这么个暴脾气,直接在外人面前甩鞭子打架……冯家丢不起这脸。
    他看着永安规规矩矩站在面前,斟酌用词:“外面那些事情,你别去掺和。你母亲既然没有告诉你的意思,也是不希望你插手,明白吗?咱们关起家门,别被风言风语影响。”
    杜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怔了怔:“什么?”
    冯首辅:“你母亲和弥英的事情,谣言止于智者。”
    杜平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与这老头儿对视片刻,马上打算告辞:“容我去趟公主府,先问问母亲的意思。”
    冯首辅蹙眉:“站住。”
    杜平停下脚步,背对着他。
    冯首辅:“你这反应,别人会以为这并非谣言。”
    杜平侧眸望去:“真假决定于胜者之口,而且,陛下也会听说。”
    冯首辅叹一口气,虽看不惯这麻烦精,可她也总能说到点子上,这方面就已强于许多人。在他眼里,平阳不该和太子妃别苗头,太子妃也不该失了分寸,搞到这步收场不易。
    他无奈道:“你母亲不在公主府,昨日就去了灵佛寺。”
    杜平:“多谢。”随即大步向前。
    “且慢。”
    杜平只得又停下,回头望去。
    冯首辅:“千万记得,处理要低调,别把事儿再搞大。”
    杜平笑笑:“我知道。”
    “第二,事情真到了那步,可劝你母亲弃卒保帅。”冯首辅目光深沉似渊,口吻却是淡淡,“行了,去吧。”
    第153章 为一个男人昏头了?……
    幽林小筑,琴声袅袅悠扬动听,昭示着弹琴之人心境平稳圆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杜平耐心地等待一曲终了,方跨步进入,果不其然,她母亲懒洋洋坐在院子里,十指纤纤刚离开琴弦,看到她只是笑了笑:“来了。”
    “你倒是好心情,不怕传到皇上耳里?”
    平阳公主起身,拿起琴往屋里走去:“那也好,你觉得父皇会将董氏轻轻放过?”
    杜平跟在她后面:“会不会放过我是不知道,但你的相好肯定活不了命。”
    平阳公主脚步一顿。
    杜平继续说:“你舍得?”
    平阳公主回头迎上女儿打量的目光,并未回答此问,反倒提及另一事:“我刚命人给都察院毛御史送信。”忆及旧事,当年能拿下张氏也有毛昌正的功劳。平阳公主抬起脚步继续往里走,“你在江南被暗杀的事情,我打算继续查下去。”
    此话说完之际,两人也已跨进屋内。
    杜平闻言就是眉头一皱,她还未及开口,只见屋子里还坐着一人。
    赫然就是弥英。
    弥英盘膝坐在蒲团上,闭目捻着念珠,嘴中呢喃低声诵经。他将声音压得很低,是以在院子时竟没发现他。
    杜平脑子里那根筋差点崩断,伸手一指,斥道:“你还敢跟他待一屋里?被人看到怎么办?”
    闻声,弥英睁开眼:“见过郡主。”
    杜平理都不理他,两步走到她母亲面前,肃然道:“你向来注重名声,如今干的又是什么事?为一个男人昏头了?”
    平阳公主绕过她往前走,直至在椅子坐下:“除了你,谁能进来?”
    杜平冷笑:“东宫的侍卫不就闯进来了?”
    平阳公主:“所以已经被我拿下。”
    杜平一时无言以对:“……”
    平阳公主:“灵佛寺,我的地盘,谁敢动我的人?”
    杜平重重叹一口气,我的亲娘诶,你这一字一句说的还挺清晰,可听听你这说话的内容,不就是昏头了么?她下意识地又想去摸鞭子,结果摸个空,这才想起鞭子已经送给阿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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