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草木凋零, 未消的积雪覆着一层白。
    但光秃秃的树枝被绑上红色绸布,乍看过去,又显出两分虚渺的生机来。
    除夕至,睿王府的下人们早早忙碌着, 在府中各处挂起红灯笼、贴起新桃符和窗花剪纸。苏湉抱着手炉站在廊下, 看雪茶指挥丫鬟婆子在贴红艳艳的窗花。
    苏湉和陈行舟起居的房间需要的窗花都是苏湉亲手剪的。
    她剪窗花的手艺很好, 仍未出嫁、尚在镇远侯府时, 府中几处院子新年贴的窗花时常是她负责。
    新年图喜庆, 苏湉剪的也是应和新年的样式。
    比如竹报平安, 中间一个大“福”字,两侧两条锦鲤围绕, 再以翠竹点缀。
    贴窗花须得十分小心。
    手上动作没轻重或是分个神便容易贴得不好,将剪好的窗花浪费了。
    因而雪茶不停提醒丫鬟婆子们慢一些、小心一些。
    光是提醒仍放心不下, 她干脆自己动手。
    苏湉在一旁只看着,不说什么。
    也是在这时,一名小丫鬟从外面进来,疾步走到廊下,对苏湉屈膝一福,垂首禀报:“王妃, 云苓娘子回来了,候在正院外,等王妃召见。”
    苏湉闻言,偏头看一眼小丫鬟,又去看院门的方向:“快请进来。”
    小丫鬟应下她的话, 折回正院的院门口。
    苏湉转过身。
    不多时, 她看见云苓快步入得正院, 走向她。
    云苓神色激动走到苏湉的面前。
    也是从没离开苏湉身边这样久的时间, 一声“王妃”出口后,屈膝便几是要在她面前跪下。
    苏湉伸手扶云苓一把,笑:“快别这样,身体可是已大好了?”
    云苓又笑又哭:“多谢王妃关心,奴婢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
    苏湉说,“以后还是在我身边做事,和雪茶一样,也和从前一样。”
    云苓身上的伤更早一些的时候便无碍了。
    只她后来染了场风寒,又病倒,因而在侯府一直耽搁着,没能早些回苏湉的身边服侍。
    雪茶也听见云苓的声音。
    但她在贴窗花,没办法扔下手里的事,不得不小心将窗花贴好再去和云苓打招呼。
    雪茶和云苓两个人也是久未见面。
    这会儿都很激动,又是抱又是笑拉着手有说不完的话。
    云苓气色看得出来很好,雪茶便不客气,吩咐个小丫鬟把云苓的包袱送回去后,拉上云苓贴窗花。于是,苏湉很快变成抱着手炉微笑看她们两个人贴窗花。
    不经意间,耳边听见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苏湉含笑回身,把快要走到她身后的陈行舟抓了个正着:“王爷。”
    陈行舟平静上前牵过苏湉的手,扫一眼:“还没贴好?”
    “慢工出细活。”苏湉笑,被陈行舟牵着进里间。
    年夜饭是在宫里吃的。
    温太后在,陈行舟又作为与皇帝陛下一母同胞的睿王,自要与亲人团聚。
    苏湉第一次没有和爹娘、哥哥过年,不习惯多少还是有的。
    但有陈行舟、温太后和陈婉在,这种不适应没有太过影响到她心情。
    已然被宜春郡主喊了半年的小皇婶,到得这个时候,势必得拿出小皇婶的姿态来。苏湉不但给陈婉准备红包,还是准备的厚厚的大红包,顺利换来一串吉利话。
    皇家规矩多。
    在除夕这样的日子,永昌帝还要时不时赏赐菜肴给朝中大臣,派宫人送去。
    如此一顿年夜饭用罢费了不少时间。
    温太后年岁大,精力不济,用过年夜饭已颇为疲累,苏湉和陈行舟一道送她回永寿宫休息。
    “来,湉湉快过来。”
    陈行舟扶着温太后在罗汉床上坐下,温太后冲苏湉招一招手,让她到跟前。
    苏湉走上前去,温太后先是交给她一个厚厚的红包,又交给她一个沉甸甸的匣子,笑容和蔼,语声慈祥:“你和行舟大婚头一个新年,母后给你准备了点新年礼物,收下吧。以后也要和行舟好好过日子,互相关心,互相扶持。”
    “母后的一片心意,收下吧。”
    陈行舟轻声开口,苏湉便将红包和匣子收下了,微笑着说:“多谢母后,祝母后新年安康、福寿绵长。”
    后来宫女服侍温太后梳洗过,陈行舟扶温太后进去休息,让苏湉等在外面。
    苏湉想他们是有话要说便乖乖巧巧候着。
    温太后和陈行舟确实有事要谈。
    一面往床榻走,温太后一面问:“行舟,之前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陈行舟只一句:“人没什么问题。”
    温太后走到床榻旁,在床沿坐下:“你既这么说,母后也放心了。”
    “玉珠这孩子是哀家从小看到大的,她的婚事,哀家不把把关,心里不踏实。她好不容易遇到个想嫁的人,虽说往后关系错综了些,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这些日子,挑个时机和湉湉也知会一声,让她心里有底。”
    “待到两家都同意了,哀家便下一道懿旨。”
    陈行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扶温太后躺下以后,等温太后睡着,他折回去找苏湉。
    他们从永福宫出来。
    方步出正殿,远处骤然响起烟花腾空炸裂的声音。
    听见响动的苏湉脚下步子一顿,复几步走出廊下,站在殿外,仰头去看。
    陈行舟慢一步走到她身边。
    苏湉转过头,甜甜一笑:“王爷,是烟花。”
    她笑得眉眼弯弯,配上这句话,落在陈行舟眼里,像冒着傻气。
    陈行舟勾了下嘴角,从苏湉怀里取过那个有些沉的匣子,牵起她的手往前走。两个人一边走一边欣赏远处的烟花,苏湉在他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从小时候第一次好奇放烟花爆竹说到元宵灯会。
    往年的除夕,用过年夜饭,陈行舟皆是独自回睿王府。
    身边没有一只小麻雀,十分安静。
    “王爷,我累了。”
    发现身边的人不像在听她说话,小麻雀忽然也变得安静,气鼓鼓道。
    陈行舟垂下眼问:“哪儿累?”
    小麻雀重重“哼”一声,扭过头去,一副不想理他的模样。
    陈行舟笑,拉着苏湉停下脚步,而后走到她面前,俯下身示意:“上来。”
    苏湉看着陈行舟宽阔的背脊偷偷笑了笑。
    可这儿还是在宫里呀。
    苏湉抬眼看一看在前面提着宫灯引路的宫人,口中小声抱怨:“王爷,别人会说我不像话的。”
    陈行舟侧眸,背上却是一沉,是苏湉整个人趴上来了。
    他笑,背起苏湉,继续往前走。
    他们路上遇到不少的宫人。
    众人撞见这样一幕,纷纷无声行礼,避开去。
    陈长敬站在暗处沉默望着陈行舟和苏湉离开的方向,久久一动未动。
    他记起很久之前,他带苏湉出门游玩,没走几步,她喊累,想让他背她,当时远远近近有不少人,他觉得丢脸,没答应。苏湉生气了,直接扔下他回府,过得大半个月不理会他,他费尽心思才把人哄好。那之后,苏湉没有提过要他背,他不以为意,而今再也无那样的机会。
    小皇叔却竟在宫里也这般背起苏湉,那么多人看着……
    是了,哪怕当着西凉使臣、满朝大臣,哪怕是在那样的场合,他的小皇叔都敢许下此生只娶苏湉一人的承诺。
    难怪苏湉吝惜多看他一眼。
    陈长敬胸口闷堵,手中不小心用力掐断一根枯枝,抬脚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他在原地略微站一站,转身往冷宫的方向去。
    在陈长敬身后跟着个提着竹篮子的小太监,那竹篮子里装满了纸钱。
    被身为睿王的陈行舟在宫里背着走的苏湉觉得自己不要太神气。
    她两条手臂搂紧陈行舟的脖子,偷偷亲了一下他的耳朵:“以后也要和王爷一起过新年。”
    陈行舟笑:“然后也要这样背你回去?”
    “王爷,你可以的。”苏湉又亲一下他的耳朵,“你很行哦。”
    陈行舟一直背着苏湉到宫门外。
    他们走了很久,远处的烟花早已经停了。
    苏湉从陈行舟的背上下来,上得停在外面的睿王府的马车。温太后给的匣子被搁在马车里的小几上,苏湉抓过陈行舟的手掌。一路背她出宫,两只手都晾在寒风里,再暖和的手掌也被吹冷了。
    苏湉拿自己的两只手捂住陈行舟的手掌,又凑过去哈两口热气,搓一搓。
    如法炮制捂过陈行舟另外一只手,她把袖炉搁在自己大腿上,把陈行舟两只手都摁在上面取暖。
    由着她折腾过片刻,陈行舟忽而说:“母后想给你哥哥和温玉珠赐婚。”
    苏湉动作一顿,“咦”一声,比起惊讶更多的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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