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昀熹独立窗前, 看染柳居院内的一阁一亭一石一瓦模糊于夜雪中,心底并未因景致的静谧而沉静。
    眼看侍婢持灯退下,流光为积雪点上万点星辉;倾听如踩金泥玉屑般的踏雪声渐远, 她虚掩窗户,不见丈夫入内,遂信步行至外间。
    宋思锐正借睡前闲暇,亲自研墨,执笔回信。
    纱罩柔和了烛火,映在他锋锐糅合温润的容颜上,长眉似墨画成,半分青山黛,半分斜飞入鬓,勾惹她的线指柔柔抚至他眉端。
    宋思锐手中斑竹管兼毫一顿,最后一点着墨因此厚重了三分。
    “你这欺负我的劲儿又来了?”他莞尔一笑,搁笔至玉笔架上,顺手把人捞进怀内。
    “……又?”
    林昀熹倒不记得何时戏弄过他。
    “以前在岛上,我若看书、练字稍久,你便各种捣蛋,捂眼睛、扯头发、猛力给我捶背……非要拉我去攀山涉海、切磋武艺才罢休。害我日日被你暴揍,还得听你指令跑腿,夜里方可挑灯夜读……”
    他说着抱怨之言,语气则漫溢溺爱,手指缠绕她中衣上的系带,徐缓解开。
    林昀熹任凭柔软脂玉落于其掌,只用如美玉雕琢的手指轻触他挺直鼻梁、蕴藉了风与月的薄唇,寸寸落向喉间突起的软骨,滑进领口。
    宋思锐因她的主动而略微错愕:“昀熹,我已忍好些天……不!是好些年,没你想的那么经撩……”
    末尾那句,气息微促。
    “谁、谁要撩你?”林昀熹凑向他耳边,轻轻咬住饱满耳垂,含混笑道,“明明是在……吃、章、鱼。”
    宋思锐两颊漫过红霞:“你……?”
    刚逸出口的讶异,被她贴上的两片红唇,堵了回去。
    宋思锐忍无可忍,一手兜她跨坐自身之上,一手固着她的颈,迅速加入这场极尽绵缠与挑引的口舌之争。
    她微凉的指尖绵柔,所过之处掀起热力流窜。
    呼吸混乱,墨发交缠;卸衣相拥,凝脂如雪;馨香入鼻,眼角染绯;暖意夺魄,媚意勾魂。
    他虽不得其法,仍凭借图册上的记忆,一点点引领她移至适合位置。
    猝不及防的嵌合令她心尖一颤,哪怕习武之人不畏伤痛,仍若一树海棠娇娇戚戚。
    宋思锐因她的拘谨而进退两难,只得停止突破,捋好青丝,捧住娇靥,温声安抚。
    “自总角之交、青梅竹马,到少年心事、情窦渐开,乃至乘鸾跨凤、燕侣莺俦……皆为你一人独享。”
    林昀熹在他肩头蹭掉泪意,闷声轻啐:“净是爱说些好听的,来糊弄我。”
    宋思锐如受鼓舞,缓动摩弄,经一番稚拙探索后,如鱼得水。
    青涩小螃蟹已完完全全落入章鱼八爪掌控下,赧然与羞态毕现。
    将鬓发撩乱的娇妻挂于身前,宋思锐一步步踏进里卧,倾覆至纱帐之内。
    户外大雪簌簌有声,锦被红浪下热暖腾涌,狼身微沉,芙蓉怯露,生生将寒夜染成了融融春光。
    ···
    最初的艰涩过去,林昀熹愈发适应进进退退,且乐在其中。
    于宋思锐而言,在稚气未褪的小少年时代,失去父母兄长庇护之初,他因她的信赖和依恋日益获得归属感;本含放逐自我的惨淡时光被她激发了振奋之心,继而生情起意、魂牵梦绕;再历经她失忆后的试探、依靠,重获羁绊……到这一夜,他终于彻底拥有她,与她互融为一。
    她是他灰暗人生中最璀璨的一抹亮色,他也有幸成为她跌倒陷落时的唯一温暖。
    他倾尽所有,她亦不余遗力,躯体与神魂,只属于彼此。
    窗外大雪初歇,堆叠成平静的狂潮因耳鬓厮磨再度翻涌,缱绻至云开月明,才于倦透下紧拥而眠。
    晨间,宋思锐如常醒在卯时,唇角微弯。
    怀中人显然被捣腾得筋疲力竭,依旧深睡。
    他扯过布条,正想像平日那般绕上两人手腕,骤见她雪肤上零零星星的印子,自觉久旱后的自己太过狠了些,改作温柔拥入怀。
    隐隐听见院外脚步声急促,依稀是萧一鸣行近,他记起今日刑部会派人前来覆核西山争斗一案,悄然披衣下地,又禁不住回身,把唇覆向林昀熹的眉心。
    ···
    林昀熹从一场漫长且绮丽的梦境中醒来,仿佛一觉睡了半生。
    她茫然睁目,映入眼帘是提花红纱罗帐幔,身上繁复云罗锦红被,触手可及的百鸟雕花架子床做工精细,奢华之极。
    阳光透过精雅棱格花窗,房内萦绕沉水香气,让她倍感陌生。
    她试图坐起,顿觉腰背酸楚,几近断折,全身骨头如散了架。
    她倒抽了口凉气。
    锦绣华丽包裹下,浑身精光,柔肤绽放如花瓣零落的噬痕。
    褥子上新红数点,触目惊心。
    娇怯眼眸闪过惧怕与惊慌,她细听远处有人走动,小心翼翼下床,脸上已如海棠浥露。
    千躲万避,终究还是着了道儿!
    可她没时间为所遭所遇而悲伤愤怒。
    忍耐周身疼痛,她裹着被子,一瘸一拐走向衣橱,从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中随意拽过中单、青色裙裳,见干干净净、大小合身,草草往上一套。
    细看这陈设典雅的卧房内无刀剑武器,她一咬牙,从妆台处抓了两枝发簪揣入怀内,顺手挽起长发,谨慎挪步至门边。
    由门缝向外窥望,她被廊前堆银砌玉而惊到——又下雪了?这儿天气真古怪!
    眼尖瞥见衣架上挂着银狐裘,她烦躁地一拉一抖,罩于肩头,意外发觉长度刚刚好。
    趁院中寥寥侍婢忙于扫雪,林昀熹闪身出门,藏于廊柱后,确人无人觉察,沿桂树丛掠向宅院大门。
    所幸,外头没护卫把守。
    她抬望匾额上以古篆镌刻“染柳居”三字,下意识攥紧拳头,捏得辟啪作响。
    水雾漫上妙目,她倔强以袖口擦拭,忍住喉底哽咽欲泣之音,藏匿门对面的大树后方。
    一队巡视护卫自远而近,她皱眉隐忍,又等了一阵,走来一名手捧托盘的侍女。
    暗自吸气,她一跃一拖,把人拽入树后,自后以发簪尾部抵至其颈脖。
    “别吭声,否则你再也出不了声!”
    侍女瑟瑟发抖:“您、您起身了?饶、饶饶命!小的……!”
    林昀熹威逼:“说!染柳居主子是何人!”
    “是三、三爷啊……”
    “我哪知是谁家三爷!姓甚名谁!”
    “宋、宋宋……”侍女上气不接下气。
    林昀熹不耐烦——送送送?什么鬼名字!
    “人在何处?”
    “在、在前院会客……”
    林昀熹怕耗久了惹人注目,抬手往侍女颈侧一敲,在其昏倒前接住托盘,把人藏至灌木丛内。
    托盘上放置一剔红食盒,内装酥饼鲜香无比,勾得她口水直流。
    飞快吃了半个,她不敢久留,将余下的用油纸一包,藏进袖内。
    “我堂堂大岛主,竟落得遭人肆意欺凌、拦路劫夺人食的惨状!”
    她愤愤磨牙,估算方位,施展轻功往南疾行。
    然而没走多远,亭阁、室庐、花木的布置使她心惊胆战。
    ——此处的整体布局和建筑风格,竟和长陵岛秦家大院如出一辙!
    林昀熹坠入迷雾,每踏出一步,皆分外严慎。
    路过一处名为“聆莺居”的院落,基本和她的居所一模一样!想推门一探究竟,忽见三名护卫大步前行,她纵身躲藏,可惜狐裘在朱门映衬下颇为亮眼。
    “何人鬼鬼祟祟!”当先那人喝问。
    林昀熹暗叫不妙,眼见躲不过,只好一战。
    信手一扬,袖中酥饼破空飞出,正中三人小腹要穴。
    她素来飞花摘叶皆能伤人,此番以暗劲掷饼,瞬间将这几名武功平常的护卫砸得当场昏迷。
    正想把人拖到角落藏好,不料卵石小径上多了一位身穿苍蓝色武服的青年,看上去约莫二十七八岁,身材高大魁梧,眉目硬朗,刚健威猛。
    他既惊且奇,笑道:“他们若有不足或冒犯之处,您交给我处理即可,何须亲自动手?”
    林昀熹细察此人服饰精美讲究,相貌不俗,且武功颇高,不由得捏了把汗。
    她火速从倒下的护卫处夺了刀,警惕盯着来人:“你是谁?”
    那青年一愣:“您又忘事了?”
    “莫非……你就是那个……‘送送送’?”林昀熹磨牙吮血,略带哽噎。
    青年瞠目:“我……送送送?”
    “拿命来!”
    林昀熹料想对方即便不是辱她之人,也必定是其爪牙,怒而挺刀疾劈
    那青年大惊,飞身后跃:“您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林昀熹眸光凛然,眉梢尽是杀气,钢刀挑起寒星冷光,挥振奔掠,如江河不绝,电闪雷鸣。
    青年无奈,唯有拔刀招架,边抵挡边高呼:“来人!快通知公子!”
    林昀熹听他要唤帮手,出招更猛更急,劈、砍、挂、点……无不狠辣。
    奈何那人内力和敏捷度虽不如她,却对她的招数十分熟识,每遇凶险,皆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外加她腰酸背痛,力困筋乏,一时间竟未能将其拿下,更是愤恨焦虑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一攻一守连拆二十余招,林昀熹稍占上风,意欲寻机下杀手,忽闻身后传来一熟悉的娇嗓。
    “姐!这家伙招你啦?”
    林昀熹乍闻傅千凝的声音,登时鼻翼发酸:“阿凝,你何时来的?这人……他、他和同伙欺负我!你快杀了他!”
    “敢欺负我姐?活腻了?”傅千凝激愤之下,抽刀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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