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手粘稠,气味和空气中残留的味道一般无二。
    外边有人声吆喝,庆脆脆见是丈夫、郑大江两人正满头大汗地挑着水来,于是喊人过来。
    王二麻子看她指尖的那点黑,不知是什么意思。
    郑大江却像是想起什么,正要开口,庆脆脆拦住他话音,轻轻摇头。
    大火一过,这一处地方就是开阔地。
    眼下村里人走得差不多了,但是距离后山溪谷近,挑水的人家很多,且十来个佃户在。
    她低声道:“我闻着像是桐油。”
    郑大江对上她视线,点点头,“肯定是。这东西我参军剿水匪时候经常用,味道错不了。怪道我先前觉得这火邪性呢。”
    三人心知这一场火绝非天灾,而是人祸。
    那么到底是什么人暗中捣鬼呢?
    ——
    一共还有近百五十坛酒水,自然不能轻易开坛启用。
    家里骡车上架,前后跑了大半天终于将这地方腾空。
    烧不动的,类大缸、陶土盆还能用。
    秦家、庆母、小芬娘等,各户人家能出力的出力,出人搬挪的搬挪。
    损了两间竹舍,幸亏当时工坊盖得大,左进的砖瓦屋子倒是成了存酒的好去处。
    夜上
    庆脆脆盘点后,不解道:“这人下手也是奇怪,不去烧烟熏院子,那里至少有千百斤的货在,一损就是二十几两。烧腌制工棚?那里并没有值钱的呀。”
    郑大江听她疑惑,道:“我倒是知道一二。坡下那地方住着两户人家,加起来就是九口人。桐油是厉害东西,来回走动若是不慎,可是要惊动人。二来,那两户屋舍靠得近,火把下去,出了人命可就要引官府来了。”
    “但在坡上就不一样,姚家父子在最西边,他们放轻了手脚,只在东边动作,等火烧起来被人发觉,人早就没影了。”
    “那图什么呀?”
    庆脆脆纠结这一点。
    “不知他们目的,便不好推断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点郑大江也说不来。
    谷雨端了净晦汤送上来。
    这是村里的□□俗,若是受了天灾,人在灾场子上过,会沾染晦气,喝了净晦汤能护身。
    其实本质就是绿豆汤水。
    庆脆脆喝过后,叮嘱谷雨和立夏,“今日村里来相帮的人家,这碗净晦汤是不能少的。每一户酌量送上些。让王海跟着去叩门。”
    如今王海俨然是大管家的派头,出去代表得了王家二房。
    出了这样的事情,庆脆脆自然并未去镇上诊脉,她粗心,王二麻子却不敢大意,一整天只盯着她的动向,生怕她气急伤身。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生。
    放火人的目的一直萦绕在庆脆脆的脑海中,晨醒时分自然头昏脑涨。
    她并没有苦恼太久。
    在工坊忙活腾挪地方的时候,小芬娘又来报信了,“王二媳妇,走吧,孙里正处又闹腾起来了,要村里人聚过去商议事情呢。”
    仿似每回村里折腾事情的时候都是小芬娘在报信?
    庆脆脆接过谷雨递来的湿锦帕,笑道:“婶子越发灵了,以后得叫你雀雀婶子了?”
    这是左边工坊的大敞开地,临时搭起一个小棚子挡日头。
    小芬娘喝了一碗水,听她揶揄,也不恼火。
    昨儿海昌铺子挂牌了,儿子回家说是能歇上三五天。
    这是少有的事情。
    她见天忙着二闺女的亲事,好容易伺候二闺女出门了,便觉得心里空落得不行。
    当娘的便是如此。
    一副心肠肚都在孩子身上。
    二闺女出嫁,嫁给了本村木匠罗家。刚新婚还没满一月呢,怎好意思天天寻到人婆家看孩子。
    二闺女不行,便惦记大儿子。
    儿子十九了,老说不着急相看媳妇,张嘴闭嘴就是东家长短。
    小芬娘倒是想叨咕儿子的亲事。
    奈何儿子十来天才歇上一两天,回了家亲香都没时间,怎好扯那让儿子不欢喜的事情?
    这下可好,一来就是三五天的假。
    昨儿她便托了人给媒婆请礼数了,三斤肥膘猪肉的好礼,眼巴巴地等人上门摆活这十里八乡的好姑娘。
    “灶火干顶不上天,这村净是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这回也不知道又要折腾什么了。”
    竟是连小芬娘都没打听到嘛?
    庆脆脆有些诧异,不知为何她猛地想起这段时日村里人甚少来工坊上值挣钱的事情。
    二人顶着大日头往里正去了,谷雨心里还想着夫人肚子里有没准的孩子,近旁扯了大树叶子给遮阳,好叫人免了日头晒脸的苦。
    到了跟前,本是要在人群外站着的。
    不想早有人在等着,说和几句客套话,便拉扯着进了院子里,还拽了墩子让坐。
    从三月三春祭的时候便知道王家的地位不类从前一般低,不想这种同村宗会竟然还能有列席。
    庆脆脆疑惑地看向丈夫,“今儿是为了什么事情?”
    应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院子里的村里人打量他们夫妻的眼神不是很友善。
    王二麻子让她往身后挪挪,避到没阳的地方,“问了好几户,都说不知道。”
    他借着低头刮打裤脚的动作,压低声音,“老于家出的头。”
    于家?
    庆脆脆目光看向正堂坐在当中的于家老族公,以及站在他身后,此时正不善地盯着她们的前任里正于大峰。
    人基本到齐了,孙里正敲了敲锣鼓,示意众人安静。
    “今日召集全村来是为了一件大事,天老爷总是不给脸面,咱们花溪村百十亩水田干得要死,春种算是作废了。若是立夏后第二波雨水还不到,阖村便收不了几颗苗苗。聚在一处便是商议如何度过眼前的灾年。各位有什么意见不妨说说,咱们族老宗亲也好决断。”
    孙里正算是自己人,他这样说,想必确实是为庄稼而来。
    可庆脆脆心里中觉得不安,尤其是村里某些人家躲避她视线,于大峰眼风流转之间的凶狠。
    附近人三三两两的商量起来,都是在说庄稼难关的事情。
    可她眼神在这院子来回看了一圈,很快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围在自己跟前的都是这些日子还跟着王家做活的人家,包括小芬爹娘、秦家一家、她娘家人,拢共不过七八户。
    但是不远处,时不时瞄一眼他们的,三大姓人家,还有不少往日喜欢跟他们凑在一起、吆喝一块挣钱过好日子的外姓人。
    这些人偷摸总要看一眼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庆脆脆不安感更强烈,她扯扯丈夫的下摆,道:“今儿这事情不对,怕是冲着咱们家来的。”
    王二麻子正和身侧人说家中佃户是如何料理庄稼地的。
    闻声一愣。
    附近几人听了她小话,后知后觉地扭头看向院中。
    小芬娘直肠子,和几家相熟的妇人眼神示意,俱都被回避后,也是傻了。
    她又不是没心眼的。
    这些天以前和她很惯的人家走动少了,她没在意。
    家里有事情,闺女刚出嫁,大儿子还要操管,少些来往也好,谁也不能成天和别人打闹不是。
    怎么...像是在躲着?
    她扭头看了一圈,对着其中一处道:“二桂花,你指点我们做啥?”
    二桂花吓一跳,苦笑着摆摆手。
    “作甚?看你们这些人家脸皮多么厚!连累得村里都跟着受苦了,还有脸说笑。呸!”
    说话的妇人吊着眼缝,扭头在空地啐一下。
    “这话什么意思?”小芬娘站起来看她。
    说话的人是赵家二房的姑婆婆。
    七拐八扭地赵家族亲,是死了赵老太爷的庶出妹妹。
    赵姑婆婆头发花白,额头高、眼睛小、颧骨头顶起一张面,两颊凹回去,像是常年吸着嘴憋气的样子。
    这一位是村里上年纪的老人,七十有九,比赵老族公还年岁大,但是因为是庶出,只撑起辈分,但是撑不起尊面。
    小芬娘是外嫁人,哪里能和这一位当面顶嘴,说话语气也客客气气的。
    “老姑婆婆,咱们一个村的,要是有不如意的地方,说出来。我们小辈做错了,慢慢改就是了。怎就上来唾人一脸?”
    赵老姑婆冷笑看她,“你用不着和我老太婆装相。跟着王二家那臭骨头,天天炸毛鸡样子,没得我老婆子看你恶心!”
    话越说越难听了。
    提到自己,庆脆脆便不再安坐了。
    只她扭头看向里正,看那处是什么说法。
    里正也困惑,说好是解村里的庄稼难,怎么还没拉开话茬,这赵家老姑婆婆话锋就往王家冲?
    “老姑婆婆,是杨家媳妇得罪您了?你看这大场合,有什么咱们先把庄稼这大事定了,后头再慢慢说理。”
    却不想有人从中作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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