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峰扬声道:“庄稼大事?就是阖村受死,有王家二房这祸根在,怕了没用。”
    ——“没错,没错,平顺了多少年,怎么就今年有灾?要不是你王家杀生过多,惹了天神佛祖,也不至于降下灾祸。钱你们往死了挣,那血肉死了多少,你家能数算过来赔偿得起?都是报应!”
    ——“生灵有命数,几世功劳投胎才能换一命。你家倒好,一天要千百条命,杀生过多,也不怕造孽过多,下辈子投胎做猪狗!”
    ——“多少年不下雪了,怎么就你王家去年迎牌位的时候落雪了。那是你家祖宗给你警示了。不收敛,今春还越大了做。土地爷也看不下去,不稀罕庇护咱们村了。”
    ——“那天火多可怕。一桶水浇上去烧得越厉害。怎么偏偏就落在你王家那工棚了?可见是老天爷不让你家再做生意。”
    ——“说甚救庄稼!你王家不收手,就是我们满村跟着饿死也没用!里正,不用说别的,先让王家的停手,他们不停手,咱们花溪村没活路。”
    ——“对!对!对!”
    又是如此,庆脆脆眼神沉了,她不再像往常一样扯着嗓子争辩,就连小芬娘也被她拽得坐回原处。
    院子里人骂了大半天,却看对面连个回嘴的人也没有,渐渐觉得没意思。
    尤其是王二媳妇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这其中在她家上工过的人家不少,上一瞬还叽哩哇啦地叫着,说王二房有天罪,下一瞬让盯得没底气,讪讪地降低声音。
    老话也说了,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终于静了,孙里正从于家老族公和于大峰面上扫过,开口问:“村里满算五十三户人,表决吧。”
    村里以前是三大姓把持,但是人口最多的赵家已经分家,孙家他还能做做主。
    于家,他算是听明白,合着他这里正没威信,早就被于大峰釜底抽薪了。今日这一遭事情,是被算计了呀。
    他心里一团气,看着院中的人道:“天灾人祸,谁也说不准。咱们村自来有当家门户的人表决的先例。你们说王家二房的生意不好,坏了村里的运道,不让人家做。
    但人家凭自己本事挣钱,每旬账本税款都是按时交,县里官文大红印子一个不落。
    我这里正没本事,不敢把在县太爷跟前过了明面的生意给断了。既然是村里的事情,那就全村看。这样可行?”
    于大峰往后侧侧,立时有人说可以。
    如此便全村决定。
    问个话的功夫,用不了多长时间。
    很快就有了结果。
    孙里正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悬殊比例。
    五十三户竟然有四十二户不赞成王家继续做生意。
    庆脆脆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
    天地君亲师。
    天在上,地在下,若是惹怒了天神地公,再多的铜板,平民老百姓都是不敢沾染的。
    那可是带诅咒的。诅咒上身殃及三代,怕是连地下长眠的祖宗都要托梦唾骂一句——是不是要饿死你了,穷得连天神爷的忌讳都敢碰!
    怪不得村里人不愿意继续在工坊上工。
    怪不得那火用了桐油,不损钱财,只为落一个天灾降临的名声。
    赞同继续做生意的几家并不是不怕天神惩戒,而是不相信。
    尤其是小芬娘,早就按捺不住。
    “要说是王家二房的生意有罪,连累了咱们花溪村的庄稼。那怎么不说五陵镇其他村也受灾,怎么不说青苁镇的庄稼地?
    整个临海县都是一般般的境地,难不成都是王家二房连累?这神仙也是怪道了,住在你们心里给传了神仙口令?”
    ——“慎言!神仙菩萨,你这有灾祸的女人也敢多嘴!拉到公祠去跪着磕头去!”
    ——“小芬个哑巴,也是带罪的。可怜了罗家人,娶谁家不好娶个命里有罪的哑巴。”
    小芬娘最厌恶村里人说她二闺女。
    小芬小时候也是会说话的,是她当娘的没照管好,娃娃病了也不知道,生生烧得不会说话了。
    人群里小芬就站在罗家身后,那罗家小后生倒是不赖,听有人指点小芬不好,扯着脖子辩解。
    可他跟前的罗家娘却是脸色不好,眼白翻着剜小芬呢。
    真要挑刺,便是喝水咽了几口都不对。
    四十二户人口指点十一户,一人一句都能吵得炸锅。
    孙里正喊嚷了几句都拦不住,亲自拿了大黄铜锣鼓哐哐敲了起来,“闭嘴!都闭嘴!”
    他将站在院子中间,“今儿谁敢动手,就一句话,一个姓氏,从小的到老的,管你几代,都滚出我这村子去!”
    杨厚德松开李家大郎的衣领子,冷哼一声,“你等着。”
    孙里正长舒一口气,看向王二家的,“你们家怎么说?”
    庆脆脆不会在这时候出头,妇人当家,那又是椽子任由人当话柄。方才趁乱,她已经将话里意思告知给了丈夫。
    王二麻子站起来,“反正我二房问心无愧。庙里的功德卷,我媳妇月月给烧着。村里怨怪我们家生意,觉得是我们连累了,我一个小辈不反驳。分钱,大家伙应该也觉得不干净,烫手得不想要。”
    “但是家里生意不能断,和外地商家,县里白家,镇上酒楼都有契文。盖过红手印的事情,不达成,我是要下大狱的。”
    他看向对面争得面红耳赤地村里人,只觉得今日这一遭和当年那些人说自己命硬一般无二。
    那时候觉得自己活该,愧疚。这时候却觉得这些人可怜。
    “王家二房脱村。户籍离了花溪村,以后生意不管大小,绝不会沾用花溪村人一只手。若是这样还不满意,我家的新院子本就是在村东最边边上,那处靠着山,我家自掏银钱,一道灰泥砖墙立起来,咱们隔断来往。”
    谁人不知道村东往外三十亩都已经是王家的土地。
    就连现在的王家院子都是在人家自己私地上,半分田亩都没占用。
    孙里正眼皮一跳,只觉不好。
    有王家二房那三十亩,花溪村今年能从下村上至中村。
    朝廷收税是按照村里总土地亩寸来的,十家为邻居,十邻为里。十十成百家的里村才是良。
    下村收粮食税是按照人户,一户按照满十五岁成年男丁来缴纳。
    中村收粮食税则是按照总土地亩寸标准。到时候集体公缴,均摊到户只会比往年少。
    就连劳工服役都会相应地减少,
    无他,庄稼大于天。村子越往上走,更注重庄稼收成。
    他急忙出声挽留。
    就连于大峰也没料到这一出。
    谁都知道落叶归根,故土难离的道理。
    偏庆脆脆对花溪村人没好感,王二麻子这些年又何曾跟这里的大部分人亲香过?
    情分?故土?在这夫妻两人眼中,还不如手里多握着铜板有用呢。
    对于里正的挽留,庆脆脆只是摇头笑笑。
    方才小芬娘和赵家老姑婆干仗,她拉了一把,肚子上不知被谁揣了一脚,她觉得身上不对劲,下腹一坠一坠地抽疼。
    许是瞧出她脸色不对劲,庆母忙不迭地凑过来,“儿呀,你别伤心。村里人也不是要赶你家走....哎呀!天神爷,大女婿快来抱着,这是见红了.....”
    “莫不是有了?”
    “狗蛋,快去请大夫来...”
    一声喊一声叫,刺得她脑仁生疼。昏昏沉沉被人扶上一道熟悉又宽厚的背上,庆脆脆知道这是谁,含糊着说一句——“没事,就是昨日没睡好。”
    脚步飞快,背上却稳稳当当的。
    王二麻子绷着脸,眼眶生红地往家去,“脆脆,你别怕,家到了,就快到了。”
    身下的情况她大约知道了。
    她娘说得真准,真是有孩子了呢。
    怪她不会当娘,怕是要留不住了。
    大日头天,她却觉得身上好冷。
    忍不住伸手往前面探过去。
    满手的湿润哟。
    “别哭。”
    说完这一句话,再没力气了,头一歪彻底昏过去。
    第74章 .小月子·
    庆母哭天抹泪的,在北灶上盯着药罐子。
    王二麻子同大夫问了许多保养调理的事情,喊王海将人送出去。
    屋外边廊下的庆翘翘掐着一张素白手绢,嘴里咕哝着诅咒话,从这村里上到下骂了干净。
    一旁的郑大江看她说了这许久,端了一碗水过来,“喝点吧,润润嗓子后再骂。”
    其实骂得都不好听。
    庆翘翘看他这样,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你以前没见过女人打架吧?”
    他是官家子,虽然是小妾生的,但也比她们这些乡下人有见识。
    郑大江:“骂人得看对错。你今儿这一遭骂得对,要是我在场,必然擒着那把老骨头收拾她一顿。”
    两人一个嘴上不饶人,动起手来光挨揍。另一个是嘴巴不占便宜,但是动起手来无人能敌。
    倒也是挺相配。
    庆脆脆呵呵笑了,又捂住嘴,“赵家老姑婆婆仗着年岁高欺负王家,你看着吧,我姐夫可小心眼了,凡是沾了庆脆脆的事情,人就不当人了,心里狠着呢。”
    她是自己咂摸于大壮出村南下的事情。
    肯定是于大壮被王二麻子收拾过,那哪是闯荡去了,分明是保命遁走了。
    男人看男人,眼神心思都品得出几分。

章节目录


重生后我选择嫁给王二麻子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粉红小白菜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粉红小白菜并收藏重生后我选择嫁给王二麻子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