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将好把小院缺的东西都补上了。
    虽是匆匆搬家,可婆子做饭并不应付,交付给了银子,做出好一桌丰盛的饭食。
    二进院子,两个婆子在一进门的下人舍住着,守门应声做些粗使的活。
    二道门北屋便是老爷夫人的住处,谷雨和立夏住了东边的前后套,西边的空屋子前堂做饭食处,若是有管事或者亲戚来便住在南舍或是西屋后堂。
    人口简单,自然过得惬意,也腾挪顺当。
    桌子正中是一口小陶锅,里边是熬炖了一下晌的羊肉块,上桌时候刚放入滚刀块的红萝卜。
    鲜肉笋片,鸡肉山菌菇,荷叶包饭,熏肚肘子,还有两三碟子时鲜嫩蔬。
    王家自来规矩并没有那般苛刻,和秦大郎也不分桌而食。
    饭桌上说了些北屿县的风土人情,又提起些明日要拜访人家的情况。
    来到北屿县的第一日就这样过去了。
    隔了百里,连吃食上都有了分异。
    庆脆脆还是头一次喂两个孩子吃黄米糊糊,“立夏说这是北屿县养孩子常喂的东西,谷子熟了用石碾子磨成面,然后熬出油,就跟咱那边的米油一般,说是这东西养胃气,能补元气。”
    补元气也不知什么意思,反正对孩子是好的就行。
    瞧瞧,长生妞都比往日多吃了小半碗呢。
    王二麻子将闺女黄糊糊的小嘴擦干净,“本地的谷子是从北地采买回来的,说是从陕州桃城一个叫米脂县的地方。”
    “米脂县?这名字倒是挺新奇的。”
    “那也是有讲道的。说是地有鎏金河水,沃土千里宜种粟,米汁淅如脂。”
    庆脆脆看他,“你了解的倒是真。今儿去县里打听了不少呢吧。”
    王二麻子解释道:“家中不是有红糟鱼,本地米是一种价钱,我就想着看看这地方的米价怎么样?”
    庆脆脆愣一下,好半晌才领悟他的意思,“你是想在这地方再盖上几间工坊?”
    被点明心思,王二麻子索性把自己的想法说出。
    “脆脆,咱们来这里是为了把泥滩和岩滩的生意做起来。但是有了出货,再折返送回花溪镇上,费的是时间还有人力成本,还不如就在本地盖工坊运作了。”
    庆脆脆顺着他话往深处想。
    若是这一处有工坊,好处确实是多。
    但是这就意味着生意又要从头开始,不过有之前的经验,他们必然会少走很多弯路。
    若是能行,是肯定能行,到时候他们夫妻两个必然忙得焦头烂额。
    之前光有海货生意,两人便时常分离,各自照管一处。有了两个孩子这两年,才终于交付出去很多事项,但是多了不少麻烦。
    而且,他们来北屿县,便是因为江州海禁并没有开放,铺子里的生意已经停了大部分。
    工钱加起来总也不多,养个一两年的闲人未必不可,但谁都说不准未来呀。
    若是再过两月便开了海禁呢,若是从此以后都不会开放呢?
    难不成从此以后便定居在北屿县了吗?
    说本心话,她对花溪镇是有感情的,心里有些舍不得。
    顾忌的话说了,庆脆脆转而又道:“其实也不急,明后日先跟北屿县的人搭上话再说。”
    想得过分远了,便是杞人忧天,不仅毫无益处,可能会让她裹足不前,畏手畏脚。
    小夫妻交流过后,上床安睡。
    第二日便早早地起身,孩子就在家中,有谷雨、立夏和两个婆子照应着,夫妻二人各有去处。
    这一趟出门,庆脆脆提前备好了礼物。
    早前让秦大郎打听过,北屿县县官的夫人是继室,头前夫人还活着的时候她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姨娘。
    据说是早年救过县官一命,进府后恩宠不断,多年与县官有情,被抬成正妻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她这一趟出门胸有成竹。
    秦大郎正月里来过一遭,以东家敬仰的名义送过拜帖,自然,随帖子同去的还有不少好东西,光是价值十金的蜀锦都有六匹,更不消说些珍珠翡翠玛瑙石。
    这礼不可谓不重。
    若是无心搭桥,便不会收。
    庆幸的是,县官后宅回禀说夫人收了,谢王家的节礼。
    定了节礼的名号,无非是担心被有心人扣一顶收受贿赂的帽子。
    相对而言,她对丈夫去县官族中拜见是有些不放心的。
    秦大郎年后送过去的礼都被退让出来了,说是不认识,无功不受禄。
    然而她胸有成竹地来了,角门婆子收了名帖回禀后,连门都没让进,只让她在街巷中等着信。
    这一等从早上到了天色昏黄,庆脆脆再不明白过来,便是傻子了。
    合着人家就没把自己当回事,指不定当成送上门的有钱傻子。
    礼倒是一分不少地抬进了院子,却连人家是长着几只眼睛的马王爷都不知。
    就在她抬脚离去之际,紧闭了一日的门终于开了。
    角门婆子一脸傲慢,站于台阶上,视线从下眼皮漏出来,“诺,这是内院给您的回帖,谢您送给夫人的寿礼。”
    寿礼?
    这敛财嘴脸真是丑陋呀。
    俗话还说拿人手软呢。
    前后拿了她家近三百两金子,两封随笔写的回帖就能了事了?
    庆脆脆强忍着怒火,示意身后婆子上前去接。
    “劳烦您回一句,夫人大恩,我家没齿难忘,来日必定厚报。”
    那婆子嗤笑一声,怎么听不懂这是反话。
    “哪里来的没见识乡下货,也配见我家官太太!呸!”
    庆脆脆听见了却脚步未停,一直到出了巷子才停住脚步。
    撂下狠话固然是爽快了,可牵线搭桥的路子怕是断了。
    也不知丈夫那边跟县官族中的人有没有见上面?
    正出神间却听一阵马蹄声由远到近,有一骑马疾行的男子在正门停下,门房子有下人赶忙上前牵马,口中一迭声的请安问礼。
    庆脆脆听到那处都在称呼‘大公子’,心下一动。
    等到那处静了,吩咐婆子上去打听方才那人是谁。
    婆子回来道:“回夫人的话,方才那人是县太爷的大公子,是先前夫人生的。其他的,那处小哥便不愿意说了。”
    庆脆脆按下心中所思,“回家吧。”
    到家才知,今日竟然见到了那县官族中的人。
    王二麻子净面,寻了一块点心垫肚子,“那族长倒是个好说话的,听说咱们是临海县做海货生意的王家,还说久仰久仰呢。”
    “人家上一次不收礼,今儿也提起了说是连咱们面都没见过就拿东西,不厚道。我同他提了滩涂那处的门风,可愿意合股做生意,没直接说不好,但也没点头。”
    这已经是有进展了。
    再对比县官夫人那难看的吃相,庆脆脆便生气,“今儿出门前,我还担心你呢。可不想,我吃了一整天的闭门羹,真是恼火。”
    过不了一会儿,秦大郎便进门回禀打听出来的事情。
    原来这县官大人的大郎君常年是不在家的,一直经管着他亲娘留下的产业,多是乘船南下,做盐巴生意。
    盐巴?
    这可是了不得的行当哟。
    能做盐巴生意,可见他亲娘留下的产业是有大靠山的。
    秦大郎便道:“那是之前了。现今这位大公子遇着难事了,听说三艘盐船都翻了,沉到了大运河里,因为供不上货,汴京城里的大行商们同他撕破脸,要赔偿呢。”
    “赔了嘛?”
    秦大郎摇头:“这就打听不出来。”
    毕竟北屿县里他们是外来客,没有在花溪镇那般熟门熟路。
    庆脆脆猜测:人能从汴京安生得回来,便是没有损了根本,却也伤了肺腑。
    “锦上添花不过点缀,我这人自来喜欢雪中送炭了。”
    三人互相看看,齐齐明白这话的意思。
    ——
    不过三日,王二麻子便同县官的大公子本人见了面。
    席间三五句,很快说定合作事宜。
    晚上庆脆脆拿着一百八十亩的地契傻眼了。
    她是知道能成,却没想到这般轻易就成了。
    “还是按照当初说定的。咱们七,给他分三的红利?”
    王二麻子因为醉意红着双脸,从怀里又取出一张契文,“不仅是滩涂,还有另一桩。”
    庆脆脆疑惑地接过来。
    过半晌...“这....咱们哪里有这么多...”
    “这位大公子了不得呢,手下养着百十条大小船,整个运河上下的水帮漕运都给面子,拿着他的小旗子,千里江陵不过一日罢了。海运禁了又何妨,转内陆便好。”
    这一趟太有收获。
    她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于是伸手向前探,在丈夫脸蛋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然后在对方的痛呼声中,终于乐开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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