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乱糟糟的活过来,谢屿川想他唯一提升的, 大约便是忍耐力与意志力,只是这些在面对洛银时总是不够用,不舍得用力深吻,便延长了这一吻的时间。
    洛银能感受到谢屿川的心跳, 扑通扑通,贴着她的心口鼓动着,她的手慢慢抚上对方的心口, 掌心下除了能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外, 还能摸到薄薄的皮肉下,一排排肋骨的纹路。
    洛银撑着自己离开, 谢屿川也没有强势挽留, 只是他的手一直按在她的背上,始终让她趴在自己的怀中。
    红润的一双唇相对,洛银的手还贴着他心口的位置,满是担忧地抚过。
    谢屿川深喘一口气, 眼神不能从她的身上移开,片刻安静后,他听见洛银道:“多吃些吧,屿川。”
    “好。”谢屿川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
    他许久都没吃过东西了, 倒是意识混乱时,身体里的另一股力量为了暂且保命吞过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饶是如此,谢屿川也在短时间内瘦得脱相。
    “这样都不好看了。”洛银伸手戳了戳他的脸。
    谢屿川的手托着她的腰,有些紧张道:“那我吃胖些,努力长好看点,姐姐别嫌弃我。”
    洛银闻言,又要心酸了,她一吻落在谢屿川的眉心,轻声道:“傻狗,我不是对你说过吗?我喜欢你。”
    “再说一遍。”谢屿川托着她腰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腹紧张地磨蹭着那一片皮肤。
    洛银见他那小可怜的模样,哪儿还顾得上矜持?她与谢屿川早就跨出最后一步,彼此融为一体,又何必吝啬那些哄他的甜言蜜语。
    “我喜欢你,说几遍都行。”洛银道:“我爱你,屿川。”
    若是不爱,她不会让自己于小满前夜在金笼内和他放纵,若是不爱,她不会在诛仙阵来临时耗尽最后气力送他离开险境。
    谢屿川其实看见过洛银的口型,在她被诛仙阵毁灭的前一刻,洛银将金钗从笼中扔出,扔到他面前,周围一切声响都被雷声吞没,可他猜到了洛银说了爱他。
    如今这三个字又清晰地听见,就当着他的面,彼此看见彼此的眼,重说一遍。
    自谢屿川在陆阳城客栈内亲眼看见洛银离去时起,他便陷入了患得患失中,逐渐丧失自我,即便后来重逢,也不过是彼此猜忌,互相折磨。
    那些谢屿川已不愿去想了,他不在乎,只要洛银说喜欢他,那她曾不得已说出的违心话便都不作数。
    “我也爱你,洛银。”谢屿川不知该如何表达他对洛银的感情,好像一个爱字远不足够。
    洛银知道谢屿川爱她,哪怕她闭上眼睛,只感受谢屿川在她身边的心跳和呼吸,她都能确定,这个人无时不刻在爱着她。
    “继续睡吗?”洛银问他。
    谢屿川睡得足够久了,他摇头,现在一点儿也不困,他也不想闭上眼睛白白浪费大好时光,他想就这样一直看着洛银,将过去错失的都补回来。
    洛银翻身躺在他的身侧,连带着谢屿川也侧身,二人面对面,洛银依旧窝在他的怀中。
    她自然地用双腿夹住了谢屿川的腿,显得彼此更亲近一些。
    “那我们来说说话吧。”洛银道。
    过去都是谢屿川主动,经过这一年,他性子沉闷了许多,便只能洛银来主动,她想打开谢屿川的心结,想让他变回过去的少年。
    “好。”不论洛银说什么,他都会说好。
    “我向你解释,我从未想过要抛弃你。”洛银还在抚摸着他的心口,双眼微抬,浑身透着淡淡的光:“其实半年前我便想告诉你这一切,只是事情发生得太快,一切真相难宣于口。”
    “我早知墨安藏在了你的身体里,只是彼时不知当年两界结契真相,因敬重他是我的师父,故而我轻信了他的话,加之妖界攻入人界,为了两界考虑,我不得已答应宋渊让他带你回去妖界。”
    “之所以没告诉你,便是我们都知道,一旦说了,我不去妖界你也不会去,倒不如我先离开,逼你跟他走。”洛银说到这儿,没忍住眼眶泛红,她只要想到当初发生的事,想到她对谢屿川的狠心,触碰到对方瘦骨嶙峋,便更自责。
    “再后来,你追来灵州鸿山,还硬闯山门留下一身的伤,我便想着不顾一切先把你带回养伤,我竟没有发现当时苏醒的是墨安,那些想要说与你听的解释全都被他隐瞒。”洛银道:“阴差阳错后,便成了我被你关在了笼子里,那时我已知晓墨安的野心,便更不敢在你面前透露半分,以免被他察觉,这才让你难过了那么久。”
    其实后续的事,谢屿川多少也能猜到些,他在诛仙阵来临前浑身经脉打通,过往记忆包含墨安用他的身体经历过的事也悉数重现眼前,他记得洛银在鸿山书楼上对他说的那些话,也知道那根钗的真正意义。
    他知道洛银有些话说得很违心,其实他也言不由衷过。
    “没关系,都过去了。”谢屿川将怀里的人抱紧了些,低声道:“过去了,便不重要了。”
    失而复得后,那些事都像是上辈子的经历,谁对谁错,谁伤谁更多,他都不在意,过去皆让它烟消云散。
    他越是懂事,洛银便越是心疼。
    谢屿川的不在意,都源于他更在意她。
    “从诛仙阵里死去后,我又在灵州雪山重新活了过来,经历过身死,反倒成就了魂魄飞升,按照明瑕的说法来看,我应当算是陆地散仙了。”洛银说着,朝他怀里拱了拱:“有了这一重身份,往后更自由,却也更不得自由。”
    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将落在九州众人的眼里,就算她隐姓埋名,恐怕也不能完全避世。
    况且,她已在众人面前露面,当着九州弟子的面带走了谢屿川,关于谢屿川杀人之事还未解决,洛银不可能不给众人交代。
    “这半年来,你都经历了什么,能告诉我吗?”洛银问他。
    谢屿川其实想不太清自己都经历了什么,反正回想起来都是模模糊糊的痛苦,他只挑拣重点说:“我好像能控制住墨安了。”
    从他恢复妖力,找回过往记忆开始,他的意识战胜墨安,从极寒之林醒来后,他便能控制墨安了。
    “怎么说?”
    谢屿川翻身坐起,一双眼亮晶晶地望向洛银,这是他这半年来做过的唯一一件值得炫耀的事,便迫不及待地想向洛银展示。
    “我能放出他,也能困住他。”谢屿川道:“你看。”
    他伸出自己的左手,手心燃起了一簇火苗,那火光逐渐形成了一股灵州特有的法阵。
    洛银透过那法阵,看向法阵星芒下谢屿川的脸,那张脸分明没变,气势却逐渐换成了另一个人,那人抬起眼眸看向洛银时,不甘、愤恨、恐惧,悉数写在了那双眼眸中。
    洛银拢了衣衫,定定地望向“谢屿川”,此刻的他已然不是他了,是被迫从他的身体里释放出来,沉默的墨安。
    可他不能开口,不能动,如同被人施法定身。
    掌心攥紧,法阵灵光消失,洛银甚至都没来得及眨眼,谢屿川便将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凑上脸来对洛银露出一抹试探的浅笑。
    洛银当真有些诧异,她动了动嘴唇,半晌才问出一句:“你凭何控制住他的?”
    谢屿川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道:“他只是一缕残魂,凭借着我的妖力才逐渐养大,过去我不知道他的存在才让他操控着我,只要我将妖力收回,他便无计可施了。”
    谢屿川说得轻松,可洛银知道,早前谢屿川的妖力已经被墨安吸收,又如何能再收回?
    谢屿川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低声一笑:“抢回来就好了。”
    两股魂魄在身体里抗衡,为了一股妖力厮杀,那对他的身体是极大的重创,别说是这具身躯,便是谢屿川的精神也极有可能出现被撕裂的风险,如今他能轻巧地说自己占据上风,可这其中经历了多少痛苦,绝非轻描淡写。
    难怪这才短短半年的时间,谢屿川便被折磨至此。
    “今后,无需你再去费力控制他,也不必与他争抢原本就属于你的妖气了。”洛银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这一眼似乎通过谢屿川,看到了他身体里的另一个魂魄,接下来的这句话,也是通过谢屿川的耳朵,说给那个人听。
    “我可以帮你,把墨安从身体里抽出来。”
    洛银如今已然成仙,既可以跨越虚实,那身躯和魂魄在她眼里,也与虚实无差。
    将墨安的魂魄从谢屿川的身体里抽出,不必通过天光之境,她随时便可设法阵施行,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谢屿川能控制住他,便让墨安再于他的身体里苟延残喘几日。
    当年结契的真相,世人已然知晓,墨安的名讳早已在九州传遍,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仙道,而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邪,既如此,那背负在谢屿川身上的一千多条人命,未必不能由他来清算。
    洛银不是真的大公无私,她为了两界,被迫不得不做取舍。
    过去她舍去过谢屿川一次了,这一回,她绝不会让他再受委屈。
    “你能将他控制住,已经很厉害了,屿川。”洛银牵着谢屿川的手,半垂的眼眸潜恨意。
    她不是明瑕,没有真的脱离人界,飞升去仙界,褪去身为人的七情六欲。
    她有对谢屿川的爱,自然有对墨安的恨。
    恨他将背叛妖界,害得这几百年来人、妖两界战争不断,无数生灵因此丧生。
    恨他占据谢屿川的身体,抢夺谢屿川的妖气,使得她的少年愈发憔悴落魄,险些疯魔。
    恨他曾身为修道界之首,曾是洛银最敬重、信任的人,却借此欺瞒她,甚至设下诛仙阵,害她两次。
    “我会保护你,屿川。”洛银牵着他的手略微用力:“我会让你堂堂正正站在世人面前,不必替他背负骂名。”
    谢屿川的心跳得很快,洛银的每一句话,对他的偏袒,都让他心潮澎湃。
    他哑着嗓音问:“哪怕,我杀了一千多人?”
    “嗯。”
    洛银没看他,虽然回答很轻,却很肯定。
    她已经做好了替谢屿川隐瞒一切的准备。
    谢屿川高兴地朝洛银扑了过去,他将人压在床上,脸庞深深地埋在她的身上。
    有她这句话便够了。
    “姐姐,我没杀过一个好人。”谢屿川的声音,闷在了洛银的心口:“我怕若天谴死后,你知我杀过好人,会讨厌我。”
    “所以,我杀的人都罪有应得,这样……是不是可以减轻一些罪孽?”
    洛银闻言,心里软了一瞬。
    好与坏,又如何向旁人说清?
    但好坏与否,洛银都要对谢屿川包庇到底,这是她的私心。
    第106章 一百零六   洛银:屿川真勇敢。
    灵州这年遇上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 大雪封城,小镇中除了几个修道士外,其余人皆不能外出, 便是眼前这一条街上, 厚厚的积雪几乎要有半人高, 天上雪还一直如鹅毛飘落, 根本扫不干净。
    客栈虽小,但物资还算齐全, 后厨里储备过年的粮食够多,加之小客栈内只有洛银、谢屿川和明瑕三位客人,只要给足了银钱,掌柜的便乐意让厨房里变着花样儿做吃的送上楼去。
    昨夜洛银与谢屿川长谈多时, 早间天方亮又窝在被窝里小憩了一会儿,再睁眼洗漱好后,便到了午时。
    屋内烛灯燃烬, 在桌案上形成了一片蜡斑, 几样精致的菜肴摆在了正中央,还热腾腾地冒着气儿。
    谢屿川被洛银按着肩膀坐下, 他身上裹着薄毯, 取暖的炭炉也被放在了身旁,洛银对着炭炉一弹指,炉中的火苗更旺了些,铁壶放在上头, 里面煮着秋末晒干的忍冬,水沸便可以饮下。
    “吃饭。”洛银做完这一切,落座在谢屿川的对面。
    一盘冬菇炒菜心,一盘醋溜排骨, 两颗去年陈茶叶煮熟的茶叶蛋,还有一盅腊肉白菜汤。
    冬菇如白玉,菜心似翡翠,一口咬下爆汁,嫩得能从喉咙直接滑下去。
    醋溜排骨酸酸甜甜的,咬开外头那层炸的酥脆的面皮,里面的肉香才飘出来。
    腊肉切成了纸片薄,几片提鲜,白菜切成了丝,绿菜叶,黄菜心,金玉面条似的飘在里面。
    这些菜是洛银看着厨房里现有的食材让厨娘做的,此刻她正低头给谢屿川剥鸡蛋。
    谢屿川端起碗筷,一时无从下手,上一次吃过这么正经的食物,还是在陆阳城,没和洛银分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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