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歌叹着气扯回话头,道:“安宁郡王也是颇有文名,可正是因为太过在意他人看法,才会陷入小人奸计,以至……”
    旁边,一直在屋内做隐形人的郑嬷嬷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大小姐,学堂里的事,咱们这些妇人也不懂,你还是莫要提了。送到府上的布料都在这里,既然您看花了眼,一时选不出最喜爱的,就让人各做一套吧。香韵,带大小姐去量体裁衣。”
    郑嬷嬷是谢氏的贴身嬷嬷,自谢家陪嫁而来,在凤家后宅,存在感素来不高。
    但凤清歌乃至兰芝院的人皆知道,整个凤府里面,谢氏最信任的下人,莫过于郑嬷嬷。
    “哎,”香韵应了一声。
    “既然如此,女儿就不多叨扰母亲了。”凤清歌冲谢氏行礼,老老实实地跟着香韵退了出来。
    只是出门时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
    谢氏此前竟然真的不知道了安宁郡那桩灾祸之后,有谢家人的手笔,那这件事就有意思了……不过,她亦只是试探一下,没期望会发生什么。
    毕竟如今谢氏是凤府主母,且时隔多年了,即便她没有忘却当年事,也不会为故人旧事而与谢家生出隔阂。
    ……
    正屋内,谢氏面色不复往日平静,酥手一点一点捏紧,美目之中闪烁的俱是不甘与悲怒。
    “慧英,你听到了没,那真的不是意外!他们怎么敢!他们竟然敢这样对他……”
    慧英是郑嬷嬷的从前的名字,在整个府上只有谢氏会这样称呼她。
    她闻言垂头叹息,心中百般滋味化为无奈,此时此刻,唯有小声安慰:“夫人,郡王已经去了,往事不可追,真相如何全是旁人臆测,并没有证据,您莫要因为大小姐一句话而添心绪,让他九泉之下徒增愧疚不安。”
    那年灾后,刚刚新婚的安宁郡王得了朝廷驳斥,令其闭门思过。然而这并不是最严重的于安宁郡王而言,来自于封地百姓的辱骂才是真正击垮他的杀人利刃。
    那段时间,郡王府一片死寂。
    每天都有各种言论以及下属官员的质疑与辱骂飞入府邸,百姓们都认为是郡王为了谋取民脂民膏,才害得郡县上下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安宁郡王看似随性洒脱,却实则心思敏感。他将那场灾事全归咎于自己身上,不久后因自责而忧思成疾,婚后不到两年便英年早逝。
    临死前,还让她改嫁,不要为他这样一个罪人守节。
    谢兰芝可以说是眼睁睁看着,那个允诺自己要一起白头偕老的风华正茂的少年郎被流言蜚语摧毁。她心中有多在意他,就有多恨那些愚昧百姓。
    可是,在她内心深处同样有对他的怨,她怨安宁郡王,为何要那样在意一群蠢物的言语。
    可而今意外得知,那场灾祸竟然可能是有心人意外设计,潜藏了十几年的怒意再次翻涌而出。
    谢氏捉住了郑嬷嬷的手,盯着她,含泪的美眸中多了几分真实的生气与感情。
    “慧英!我要查清楚,我不能让他就这样不清不楚的走了!”
    “可是……”郑嬷嬷犹豫,慎重道:“时隔多年,这事哪里还能查到,再说,自您当年回京,郡王留下的人手就彻底散了,万一真如大小姐方才之言,您又该当如何?”
    这样大的事,要彻查不是一句话就能做到的。
    不仅需要足够的人力、财力,还得费些人脉。再者,派去查证的人得可靠,不能被人发现根底。
    郑嬷嬷知道大小姐不是信口开河的主儿,虽然有些怪她不该在夫人面前乱说,可内心里也清楚这事不怪大小姐。
    从那年归京之时起,夫人心中始终埋着一根钉子。
    这些年在凤府,旁人看着风光无限,夫人心中却何尝不苦,只是不足为外人道罢了!
    “再者,夫人您得想想清楚,这事牵扯太多,蜀地如今是清王殿下的封地,还有老相爷他……”
    谢兰芝脸一白,眼中的光黯淡了许多,酥手捏得更紧。
    “查!”
    不管是谁,她都会叫他知道,害了他,必要付出血的代价!
    兰芝院内,春风拂过一株株兰草。
    微风轻柔,兰草坚韧。
    ……
    这厢,凤清歌跟着香韵到了绣房,任府上绣娘量体。
    随后一边往福寿堂走,一边思索。
    “看来,谢氏确实对安宁郡王有未尽的感情……”
    早在屋子说话试探之时,凤清歌便一直悄悄注意谢氏的一举一动,观其神色,显然是被这个隐秘给震惊到了。
    想了想,她轻轻拍了下自己脑袋,无奈摇头,这件事对自己而言,除了满足一下无聊的好奇心,并没有多大价值。
    “小姐可是头痛?”锦芝被她午时晕厥之事吓得至今还提着一颗心,见状忙问道。
    “没,”凤清歌失笑,“锦芝,我又不是泥捏的,哪里会有那么多的病痛,你别胡乱担心。”
    “……”锦芝耸耸肩不说话,故意提起手上包裹连成一串的药剂晃了晃,表情上分明对她的露着不信任。
    小姐的嘴,骗人的鬼!
    别的话尚还可信,但关于她身子的这些,一概不能相信。
    待会儿,还得告诉钱嬷嬷,让她好好说道小姐。
    等一到福寿堂,锦芝就提着药找了钱嬷嬷说话。
    凤清歌进了正屋,意外的是,今日王蔚又来了,这会儿正坐在软榻上聚精会神地看书。
    “祖母,表哥。”
    凤老夫人见她回来,招手让她坐到身边,指着她道:“亏你表哥一大早来找你踏春,你这皮猴子出去外面,竟然真逛了一天,这日头快落山了才回来。”
    王蔚忙放下手中的书,坐直身子笑道:“我也是闲来没事,临时起意来府上看看,表妹提前不知道我来,姑奶奶倒不必说她。反倒是府上这些藏书难得,国子监的都比不得姑奶奶府上的。今日一见,看来以后少不得要多来几次叨扰了。”
    “你这孩子,说话如此见外,来这里就跟回自己家一样,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凤老夫人心里不爱听他的这句话的说法,专门纠正道:“凤家别的没有,就藏书多,你爱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想看什么随便看便是。柳嬷嬷,待会儿把藏书楼的钥匙给蔚儿一把。”
    凤府的藏书楼就在福寿堂旁边不远,里面的书超过万册,是凤家男儿两百年来集藏的硕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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