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几十年,泽维尔和劳埃德在各种场合下交过手。大多数时候,他会以各种假身份出现,阻挠、妨碍其完成任务,挑拨、离间他的盟友。只要能给克雷夫带来麻烦,他愿意做很多事。
    一次又一次,泽维尔从乐此不彼变得倦怠消极。因为不管他给那只虫带来多大的麻烦,劳埃德克雷夫似乎都毫不在意。他的复仇,走入了死胡同。
    泽维尔解除了拟态,坐在舱房的角落里。他的目光滑过不远处的雌虫,嘴角缓缓溢出一丝微笑。
    该除掉他了。有虫低声说道,高大的背影几乎占满了整个通讯屏幕。
    那是几天前。不,应该是十几日或者几十日前。泽维尔不太记得,他一向对时间流速不敏感。这个也不重要。当时他正百无聊赖地泡在实验室里,看到是那只虫打来的,很是开心这表示他又有乐子了。
    果然,对方没让他失望。
    我可记得,之前有虫警告过我,不让我对他出手的。泽维尔调侃,继续用薄薄刀片在自己胳膊上划出伤口。他盯着血落下地板,却像什么也没看到般平静,雌虫心果然变化莫测,啧啧。
    显然,我的警告并没有用,不是吗?对方声音冷冽低沉,提醒着他过去做的那些事,实际上,我已经安排其他虫去做这件事了。只是我以为你会感兴趣。
    我当然感兴趣。泽维尔猛地坐起,血溅上他的脸颊和台面,我迫不及待想听听您的计划了,亲王殿下。
    屏幕里,雌虫缓缓回头。他的一只眼被眼罩遮去,而残留的另一只眼,阴冷且无情,带着天然的威慑。正是备受帝国平民和军雌喜爱的菲利特亲王。
    菲利特的计划很完美。除了一点。他低估了那只雌虫的疯狂。显然,菲利特亲王以为怀孕以及力量大幅削弱的事实会让对方安心待在司令部。这个深深烙印在他认知里的前提,让他忽略了那些藏在细微处的异常。
    泽维尔可不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他知道甘鲁会扑空,但他并无提醒对方的义务。他自有其他安排。他在半路截胡了洛奥斯特军团的接应艇,没费什么力气,就让那些士兵对自己言听计从。
    事情顺利得远超想象。仅仅凭借着一张脸,他就轻松避过了验证环节。过去这点总是让他煞费苦心。和克雷夫冒险精神一样出名的是他的谨慎和冷静。泽维尔承认这是他的短板。
    帝国上将醒了过来。他使劲晃了晃脑袋,视野中模糊的虫影重聚成形,由记忆里的金发青年,变成了眼前这只更为阴柔的成熟雄虫。
    手脚都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劳埃德环顾,发现自己呈大字型,被特制的禁锢环锁在身下这张过分狭窄的床上。
    试探性地扯了两下,帝国上将便知自己暂时挣脱不了。这百十来天,他的身体力量和精神力一天天减弱。状态好时,综合实力大概在A级左右。状态差时,A到B+左右。
    卡格里行星的行动,消耗了杰辛苦制作的各种药剂效果。他综合等级估计已跌到B。他四肢乏力酸软,就算泽维尔换成B级禁锢环,他也挣不开,更别说目前的特级;而为了让虫崽有个安全的降生环境,他一丝精神力也不能调动。
    这种无能为力、任虫宰割的境地,劳埃德几十年来都没再经历过了。这让他陌生。但不要紧。他适应力一向很好。
    克雷夫,我本来还想玩上几天的,但既然被你发现了,这个游戏就到此结束。泽维尔起身,来到床边坐下。他眯起眼睛,捏住雌虫的下巴,迫使他将视线对准自己。我们来做个交易。
    你将这颗虫蛋给我,我就放你走。雄虫说道,我难得大发善心一回,可不要错过。
    不可能。帝国上将直接回绝,明明全身受制,气势依旧迫人。
    这么多年来,我可没见过如此狼狈的克雷夫将军。泽维尔莞尔,手从下巴移动到他脖颈间,银色的刀片在他指缝间闪着寒光,这都是因为这颗虫蛋。我拿走它,难道不是帮你解决烦恼吗?
    劳埃德没有吭声。他冷漠的表情和眼中的锋锐表明他的态度。于是泽维尔叹了口气:交易失败他顿了顿,仍不死心,再次确认,真的没得谈咯?
    除非我死。帝国上将答道。
    死?你不会死,克雷夫。泽维尔扬眉,眉梢带着冰冷的讥诮,你放心。我不会将你交给联邦那帮唯利是图的政客。想要你的虫很多。比如斯特利特、韦塔,哦,还有奥古斯塔斯。
    你将会是他们最引以为豪的试验品,将军阁下。
    试验品?帝国上将蹙眉,他思忖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你是指那些非法实验?
    这可是很伟大的研究。泽维尔摇摇头,越强的虫,越是对实验进程帮助越大。对您?他们会舍得出大价钱的。
    唔,我最近心情不错,干脆再加上一只A级雄虫,买一送一得了。
    泽维尔,你敢动他试试!一直都面无表情的雌虫忽然低吼。他身体绷紧,禁锢环显出短促紧急的提示音,显示着被禁锢者正在试图破坏的举动。
    血从帝国上将的脖颈渗出来。泽维尔哇哦一声,佯装震惊,手却依然很稳地横在雌虫脖颈前,任刀锋陷入对方皮肉之中。
    为什么不呢?雄虫弯起眉眼,贴近雌虫,近距离地接收劳埃德怒视,我可是等了许久许久,才发现这样一只独特的小玫瑰。他那么美,就连无情无心的克雷夫,也沦陷了。
    说到这,我不得不感叹一句,两代洛奥斯特大公,居然都对你情根深种。泽维尔夸张的叹气,将军阁下,你实在很有手段他凑到雌虫耳边,声音低哑暧昧。
    我警告过他,远离你的。只可惜,他还是被你骗了。明明知道那是陷阱,还是要往进跳。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泽维尔!劳埃德睚眦欲裂,声音如撕裂的布帛,我们的事,和夏恩没有关系!不要把他牵扯进来!
    刺啦一声,匕首划烂雌虫的军装,在古铜色的皮肤上重重划出一道见血的伤口。
    那件事和雷姆也没有关系!
    泽维尔握住匕柄的手在剧烈颤抖。
    他低吼这,脸上前一刻还带着漫不经心不见了。他咬着牙,胸口上下起伏,匕首在空中划出残影,一道道落上雌虫的胸膛,血四处飞溅,染上雄虫秀挺白皙的鼻梁与脸颊。
    你知道,我等他发情那天等了有多久吗?你明明可以放过他的、放过我的,可是你就那么残忍地毁掉了我的光!
    我以为那是意外,但那不是!不是!劳埃德克雷夫,你明明早就和弗朗茨洛奥斯特缔结了婚约,却因野心和胆怯,在那个时候将雷姆推了出去,彻底毁了他!
    你们两虫的事,和他有关系吗?有吗?!你告诉我
    匕首扎进雌虫的肩膀,劳埃德闷哼一声。他紧闭着双唇,灰色卷覆住眼中的绿色,看上去沧桑而疲惫。他无可辩解。
    你知道,那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泽维尔冷睨着眼前的雌虫。鲜血让他兴奋,而回忆又让他痛苦。
    无数个日夜,他只想灌死自己。他吞食各种各样的药片,呕吐着醒来,又呕吐着失去意识。
    他允许那些虫生剖开自己的腹腔,只因那可以让内心的痛楚减弱一点点。他悔恨、他怨憎、他诅咒所有的存在、他扼杀数不清的同族。
    如果他没有鼓动雷姆逃离奥古斯塔斯
    如果他没有力主选择帝国作为合作方
    如果他没有贪快注射下那两瓶营养剂
    如果他早一步带着雷姆从爆炸中逃开
    如果他没有选择和克雷夫一起找食物
    如果他当时再强一点再拼尽全力一点
    是不是后来他们故事的结局就会有所不同?
    他并不贪心,他只要一点点细微的改变;只要雷姆活下来,哪怕残废也可以;只要雷姆活下来,哪怕让他变为废虫、一辈子被帝国控制也可以
    可是没有如果。他只能在凌晨的冷风中绝望而痛苦的睡去,并且祈祷永远不要再醒。
    我很抱歉帝国上将咳出血,他无力地垂下眼帘,哑声道,我很抱歉
    哈哈哈哈哈哈哈劳埃德道歉如此无力又如此讽刺。泽维尔放下,捂住脑袋,低低地笑出声,笑声苍凉而凄惨。
    晚了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笑声消失后,泽维尔精疲力竭地跌坐地板。他缓缓抬头,看向躺在血泊之中的雌虫,声音里流淌着虚无的平静。
    当年在洛特宁,是我使用拟态,以弗朗茨洛奥斯特的身份,当着洛特宁民众的面,将他们倍受敬爱的祭司长捅了个透心穿。
    他当时的震惊,你们真应该看看
    据说祭司长和那只虫一见如故,两虫都想促进帝国对洛特宁的和平接管泽维尔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可惜了。他们两到死,都以为自己被对方背叛。
    !银发雌虫猛地睁眼,寒光从他眼中迸出:是你!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
    以为是洛特宁的阴谋?泽维尔接上了这半句话。他靠近雌虫,手按上对方伤痕累累的胸膛:
    不,不是。你们当时很接近成功了。你们洛奥斯特,完全可以不动用武力、不当侵略者,就能达到同样的目的。
    但我不会让他如愿。弗朗茨洛奥斯特是公爵,帝国律法没办法治他的罪雄虫眼中满是讥讽,没关系。我自己动手。话落,泽维尔手指深深插|入雌虫伤口之中。
    禁锢环再次发出急促的警示音。帝国上将身体紧绷,瞳孔紧缩、呼吸不畅。血从他嘴里蔓出来,腥甜而滚烫。
    导致弗朗茨晋级失败,一直以来都是劳埃德的心结。然而他没料到,事情的真相和他所知的居然还有偏差。
    帝国历2295年,洛奥斯特军团奉命出征,短短几个月内就拿下了洛特宁。乍看战果卓越、消耗甚少。然而只有亲身参与过那场战争的虫,才知道他们在洛特宁遭遇了怎么样的反抗。
    自百年前发现这颗行星起,虫族各国便陆陆续续和洛特宁政府建立了外交关系。联邦、帝国以及其他公国间错综复杂的局面,给洛特宁提供了夹缝生存的机会。
    摇摇欲坠的和平在洛特宁维持了七八十年。这七八十年里,洛特宁的政权经过了三次传递。最近一位披上祭司袍、成为民众心中神明的人,曾在星际间游历。
    这位拥有宽广胸襟和智慧的殿下,明白自己的国家迟早都会成为大国瓜分的蛋糕。与其被动刮分,不如主动选择,并尽最大可能争取这些高等文明在经济科技上的支持。
    偶然机遇下,他和弗朗茨相交。两人都有共同的目标。他们频繁往来,一方安抚国内民众,一方回到帝国进行协调。劳埃德身为军团副长,很清楚自己好友为此付出的心血。他们几乎成功了。
    意外发生了。那位殿下被人刺杀身亡。洛特宁群情激愤,指认行凶者是洛奥斯特大公。正在敞开的和谈大门轰然关上。洛特宁诅咒帝国,魔法师们甚至开始袭击在当地旅行、安家的帝国平民,以表达他们的愤怒
    正是因为这种仇恨,几年后,当洛奥斯特再次入侵洛特宁星系时,弗朗茨遭遇了洛特宁祭司们的自杀式袭击。
    之后,弗朗茨重伤濒死,被护卫舰紧急送回布鲁斯凯。他的命保下来了,精神核却遭遇重创,绵延病榻两年后去世。
    是他因为他因为他,弗朗茨和赫德森才会英年早逝
    因为他,尤里、曼森、雷姆和夏恩才会承受普通雄虫根本不会遭受的痛苦
    咳咳咳!一口血呛到,帝国上将痛苦低咳。他浑身都在颤抖,汗水溢出,汇进上身交错的道道伤口。
    泽维尔站起身来,将撕出的血肉扔到地上,随即垂下眼帘,俯瞰向浸在血中的雌虫
    克雷夫,过去那么多年,我一直苦恼该怎么报复你。现在,我终于找到了。他俊美漂亮的脸上,浮现几丝畅意:
    请你们好好品味我曾品味到的
    心碎的滋味吧。
    舱房门关合时,泽维尔听到里面传来雌虫剧烈挣扎的响动。他惬意地笑了。
    时隔四十年,他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愉悦。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反派泽维尔solo全场hhh
    大家端午安康!
    这篇小破文正在快马加鞭向结尾赶赴中~
    第157章 已经完成的复仇 这不是真的。
    舰艇观景区内,金发褐肤的雌虫有些烦躁。约定时间已过了半个多小时,劳埃德还没出现。对于向来守时的指挥官而言,其无疑是一种异常。
    休打开终端,将早就编好的命令通过队内频道发送出去。虽然对外通讯受限,但短波通讯还可使用。这让他内心稍安。
    他希望只是自己多心,如此,在经历了两三百小时的辛苦作战后,那些将他当成真正上级信赖的士兵便可安全返回基地,领取他们应得的奖章。
    全队频道内,他让全体队员保持警戒、等候进一步命令。直觉告诉他的东西,他需要和帝国上将再确认一次,才能决定接下来的具体安排及部署。
    休离开观景区,向劳埃德房间走去。路上他碰到几组巡逻的帝国士兵。他们提臂行礼,举动正常、表情自然。
    这艘舰艇、这些士兵、包括新任的小公爵,休迄今没发现哪里不对。可已经化为本能、对于危险的战斗嗅觉,让他无法彻底放松。
    劳埃德房间的门关着。休正要按门铃时,呲声响起,有虫迈步而出。
    阁下。休转向这只雄虫,说着早就想好的借口,上将之前说他不太舒服,我有些药品,想当面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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