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埃德睡着了。金发碧眼的青年淡漠地瞥他一眼,感谢你的好意。不过舰艇有配备专业的医疗虫。他们会照顾的。
    说罢,青年径直向前走去,并无继续交谈的意图。休见状,只能长腿一跨,后退一步,直直拦在他的面前:
    夏恩少爷,航行期间太无聊了,不如我们去叙叙旧?他口气轻浮,活脱脱一只觊觎对方美色的登徒子。
    阿布迪上尉,注意你的言辞。青年语气沉冷,纤眉簇起,让开。
    您真不记得我了?休打量着眼前的虫,随即沮丧地叹了口气,没关系,您日程繁忙,突然想不起我可以理解。不过您若能看在我们那段美好时光的情面上,回答我一点小小的疑问,我会对您充满感激。
    金发雄虫停下脚步,似乎是默许了。
    这艘舰艇不回卡帕尔丁行星基地,也没有向帝国境内驶去。金发雌虫真诚发问,是有什么新的任务吗?变更后的目的地是哪里?
    阿布迪上尉,后续行动你只要等待命令就好。青年冷声回道,横移脚步,试图从另一边离开。
    士兵可以只听命令没有疑问。休跟着移动。抱臂伸腿,一把踩上另一边墙壁,高大的身躯将通道堵了个严严实实,但军官必须懂得合理质疑。这一点,您应该很清楚啊,公爵阁下。
    你雄虫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正要出声斥责时,一句话如电似光,刺入他的大脑。
    你是夏恩洛奥斯特吗?绿色长眸犀利锋锐,闪着洞察一切的火光,回答我。
    休使用语言做出暗示,有两种基本应用。
    最常见的叫做植入。他说出的合适的词句会在对方意识里添加或修改一些已发生或未发生事实。成功率和持久性受这个事实对当事虫的重要性、接受度以及作用对象本身精神力影响。
    第二种应用,休将其称为确认,是对前意识的提取,更接近刑讯技能。出其不意时,效果最佳。
    不。一字出口。下一瞬,雄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表情顷刻间全部消无,冷漠俊美的脸蛋透出刻骨的冷意。
    有趣的能力。
    粉色的薄唇开启,泽维尔站在原地,长发忽然无风自动。一团巨大的黑色阴影凭空而生,如一张大网,眨眼将便将整个走廊吞噬。
    光线消失,休飞快地向后撤去。黑影化作道道尖刃,紧跟在后。
    糟糕!
    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休眼角余光瞥过,只见之前那两只巡逻的士兵正在靠近。
    危险!离开这瞬息不到的分神,黑色尖刃倏地加速,齐齐卷上雌虫的腿部,在痛呼声中,将他拖进黑影。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两只士兵继续朝前走动,忽觉不对,猛一扭头,只见化作血盆大口的黑影,一口将他们吞噬。
    真可惜
    泽维尔从黑暗里走出。他解除了拟态,反手扎起背后的长发,好心情被这个变故弄得淡了不少。
    明明是个很好玩的游戏,怎么一只两只,都要提前结束
    算了,不玩了。他摇摇头,坐上高速电梯,来到舰艇的休息区。
    透明的电梯门打开,正在聊天、放松的士兵们感受到了一股冷意。他们齐齐抬头。
    惨叫声还没响起,便消失在喉咙里。黑影涌出电梯的同时,已涨大成了之前的数十倍。它们倾泻而出,一瞬就将整个大厅淹没。
    找到了!
    夏恩倏地起身,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微微颤抖,蓝色眼中充满掩饰不住的喜悦:我找到了!
    他匆匆忙忙地打开外置终端,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汗水血水混成一团,浸湿桌面和衣物,雄虫却浑然未觉,只是紧盯着光屏上不断闪动的数据流,一秒都不愿错过。
    如果说之前是大海捞针,那么有了泽维尔给出的那张照片,夏恩再次使用精神力搜索,便如在大海中寻找一艘小船。因为有了具体特征,难度瞬间降低一半。
    尽管如此,这次搜寻对现在的夏恩来说仍是很大的负担。他只能稍稍放松了那条自己立下的界限,从集体意识空间内,多调用了一部分精神力。
    就是这个
    夏恩狂喜地打开检索出的图像。这是宇宙航线上固定卫星拍下的。照片上的船和夏恩脑海里的那艘完美契合,最重要的是,尾部的编号完全一样。
    劳埃德就在这里!
    夏恩一刻都不愿等待。他飞快地换了手上的纱布,将外套塞进手提行李袋,向门外冲去。
    洛奥斯特!
    公爵阁下,请等一等!
    您要做什么?!
    夏恩早就感知到了围在门外的那群虫。可他没功夫应付他们。守护场外放,强烈的威压迫使众虫只能隔着一段距离跟随。这滋味可着实不好受,但因为小公爵行为太过反常,没虫敢就此离去。
    夏恩带着一队尾巴在基地里穿行,很快就引起了其他虫的注意。这个消息被快速上报,没几分钟,基地的几位将军就全知道了。
    丹迪莱辛在机库拦下了夏恩。这只经过战火洗礼的雄虫气势惊虫,满脸都是不容糊弄的严肃:洛奥斯特,你这是要做什么?没有命令擅自出战,就算你是公爵,也是触犯军规的。
    长官,我知道克雷夫将军的所在地。
    面对自己上级,夏恩收敛了守护场,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一些:于公,营救远征军指挥官,刻不容缓;于私,他是我的未婚雌君,我有责任确保他的安危。
    听到这个消息,没虫还能保持冷静。莱辛让夏恩等自己几分钟,他向虫帝和基地的麦尔肯中将同时告知了此事,得到了两虫毫无差别的回复:立刻组织机甲特战队进行救援!
    一个小时后,载有十六台机甲的护卫舰从帕尔丁基地驶出。在这之前,夏恩接到了伊斯米尔的通讯:
    我联系不上休。视频里,黑发雄子已濒临崩溃,白色的衬衫布满酒渍,紫眸里全是红血丝,你必须得帮帮我夏恩他咬住下唇,眼中弥漫上薄薄的水雾。
    伊斯米尔,我提醒过你!夏恩咬牙道,一向温和柔美五官变得狰狞,菲利特和联邦勾结,让你尽早处理,可你非要等一等!对你来说,王位就这么重要?让你明知危险,还要拿他们的性命做赌注?
    如果、如果劳埃德有什么事
    我会诅咒你!诅咒这个帝国!他低吼出声。
    被迫旁观了整个对话过程的机师们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惧。他们的同僚、这只刚刚继位不久就将家族弄得天翻地覆的小公爵,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他是真的会毁了这个帝国。
    航行十个小时后,除去值班的军雌,整个舰艇都陷入了安眠的静寂中。
    夏恩睡得不好,几乎十几二十分钟就会醒来一次,在黑暗中打开终端查看时间。他知道自己需要休息,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良好的身体状态都是必要的。
    可知道并不代表他能做到。
    正如他完全不想去想那艘舰艇上,泽维尔对劳埃德做了什么。他做不到。类似的念头涌动不休,在他思维里来回驰骋,啃噬焦灼着他的五脏六腑、血肉骨骼。
    滴滴滴,终端显示一条新的讯息传进来。夏恩本能地查看。
    十五分钟后,夏恩坐进遨游者的驾驶舱。十八分钟后,自检完毕的机甲启动弹出程序,对接夹一一脱落。二十分钟后,在夏恩的精神力催眠下,导航员打开了必须的出口。
    一个小时后,遨游者在另一艘舰艇上降落。
    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后,夏恩见到了泽维尔。
    没有武器、没有其他虫跟随。夏恩举起双手,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我按照你说的做了。劳埃德呢?
    小玫瑰,你总是如此开门见山。泽维尔感叹,他打过交道的贵族政要不计其数,迄今为止没有虫像夏恩一样,直接坦率到如此地步。
    要知道,当一只虫在言语与行动中不对自己在乎的东西做掩护,便等于将自己的软肋昭告天下。那么,任何想要伤害他的,都会轻而易举地得偿所愿。
    废话少说。夏恩毫不客气,你指示朱瓦耶、埃尔法没少给我找麻烦,不就是想报复洛奥斯特吗?有什么花样尽管朝我来,别假惺惺的,我看了真***恶心。
    哈哈哈哈。这次泽维尔直接笑出了声,对于夏恩的指控并未否认。他抬抬手,带雄虫过来的卫兵离开房间:
    你很有趣,如果你不是洛奥斯特,我很乐意和你做朋友。
    我不乐意。夏恩一步步朝泽维尔走去,怒火烧灼着那双蓝眸,燃尽了里面的其余情绪,只剩下强烈纯粹的愤怒,从第一次见面,我就想一拳揍到你的脸上。
    泽维尔笑意依旧:小公爵,你现在能站在这里,是因为我给了你钥匙,赐予了你力量。他提醒道。
    不然,你到现在还只是一只B级雄虫。B级,恕我直言,不过是这世间无数只蝼蚁而已。
    他轻轻抬臂,夏恩身体腾空、直直飞到他的面前:你应该感谢我,让你有了参与游戏的资格。
    泽维尔的守护场冰冷黑暗,如此近距离,夏恩仿佛被无尽深渊吞噬。他汗毛竖立、心跳加速,全身肌肉紧绷的同时,手指和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这是身体的本能。他控制不了。他能做的,就是绝不移开目光。
    你是说你的复仇游戏吗金发雄虫轻声低喃,声音不大,但足够泽维尔听到:在我看来,这不过是怯懦者的迁怒。
    就算你再怎么厉害,这个世界都不是围绕着你转的,泽维尔。你以为的应该,只是你以为的应该。不管是塞拉雷姆斯,还是弗朗茨、劳埃德,他们都是活生生的虫。
    他们有自己的想法、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是生命赋予他们的自由。你凭什么、你又怎么敢,因为事情的发展不如你的意,就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其他虫的身上?!
    你说这是复仇,我不同意。
    冷意愈加寒冽,血液冻结成霜。夏恩脸色铁青,身体难以自控地颤抖。可他还在坚持、不肯停下。
    劳埃德不欠你,弗朗茨不欠你,塞拉雷姆斯也不欠你。泽维尔,你只是他们虫生中无关紧要的小配角,注定会被他们遗忘。
    复仇?夏恩抬头,轻蔑地向他投去一瞥,你最该报复的,是当年无能无力的你自己。
    泽维尔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他仿佛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陷入永久的静寂之中。但夏恩知道自己已经说中了这只雄虫的痛处。愈加压迫的守护场就是证据。
    平静只是泽维尔的假面。因为只要他不发怒,他就可以让自己相信,他完全不在意。
    黑影以泽维尔双脚为源头,逐渐向外蔓延。很快,它们就占据了整个空间。这是精神力的具现化,蕴含的能量和守护场不是一个等级。夏恩之前还能正常说话,此刻就连呼吸都开始受限。
    夏恩跌落在地上。他用精神力在浓郁的黑暗中凝出一个小小的气泡,扒着领口大口喘气。
    刚才那些胡言乱语泽维尔目光扫向地上的雄虫,我希望你收回。
    不可能。夏恩仰头看过去,嘴角艰难维持着那个快意的笑容,不管你问多少次,这就是我的看法。
    泽维尔,在我的家乡,有一个词叫甩锅侠,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出了问题、有了矛盾,总是别人的问题、别人的责任。自己永远都是对的,永远都无可挑剔。这样的人,就叫甩锅侠。
    当然,你这么聪明,又是S级雄虫,不可能在智商上有缺陷。你逃避、选择性的遗忘,只是因为你太过懦弱。
    你接受不了赛拉雷姆斯的死,不想承认它是个意外。是因为一旦你接受,你的痛苦你的愤怒你的无助便无处可去,只能自己承担。
    你只能给自己找一个替罪羊。夏恩冷笑着,而这只虫,就是劳埃德。
    够了。
    简简单单的词语,是不容拒绝的威慑。泽维尔站起身来,浓密的眼睫轻轻眨动。
    也许你说的对。
    他发出一声轻笑:可那又如何?
    泄愤也好、逃避也罢,我就是要他当那只替罪羊。你乐不乐意、他愿不愿意,重要吗?
    反正,我已经完成了我的复仇。而你,以前阻挡不了我,现在也一样。
    刺眼的白光驱散黑暗。夏恩紧闭着眼,等到眼皮的热度消散一些,才小心翼翼睁眼环顾四周。
    泽维尔消失了。房间恢复了他来时的那个模样。一道门出现在椅子遮挡的后方。
    完成了复仇?夏恩下意识地重复着耳边的最后一句话,胸口忽地一阵刺痛。
    !
    不不不不,不会是真的,不会是真的夏恩猛地冲过去,甩开椅子,用肩膀撞向那扇门。
    门打开了。夏恩浑身僵硬地踏进去。室内依然是刺眼的白光。刺痛随着呼吸传到胃部,肠子有额开始剧烈的翻搅。
    短短几步,夏恩只觉有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房间不大,他此时已走到正中央,这里摆着一张单人床,床架被白布笼罩,勾勒出下面起伏的人形。
    他缓缓揭开白布。一张刀凿斧刻的深邃面容慢慢显露而出。
    是劳埃德克雷夫。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少爷很犀利的,一阵见血戳中泽维尔痛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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