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目,用力抬起指尖,努力去调动体内细小的真元,却感觉灵府干涸枯竭,一丝灵力也没有。
    四肢筋脉堵塞无比,像是有一块沉重的枷锁,牢牢地锁住了她的全身筋脉。
    她什么法术都用不了了。
    像石子“咚”地沉进湖底,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感,像涤荡开的水波纹,飞快地在心里扩散。
    怎么会这样?!
    她引以为傲的一身修为,她如此努力,才好不容易让她有资格站在众人面前的修为的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姮的侧脸贴着冰凉的玉枕,在一片漆黑中瞪大着眼睛,死死咬住下唇。
    心脏被挤压着,窒息又绝望。
    谢姮闭上眼。
    不行。
    她必须要冷静。
    她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弄清发生什么,她的记忆在秘境中断层,她想起了一些零碎的片段,可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出来的?舒瑶在哪里?
    谢姮几乎是拼尽全力,撑着手臂,不顾着浑身上下每一寸骨骼都在发颤,一点一点地坐了起来,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她艰难地抬脚,想要站起来。
    脚一落地,整个人全骤然泄力,往前狠狠栽去!
    “阿姮!”
    她落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天旋地转,她重新被人抱了起来,缓慢地放回了床榻之上。
    谢姮揪着那人胸前的衣襟,仓皇抬头,只看见谢涔之如玉般的侧颜,凌厉的眉峰。
    她有些恍惚。
    她不敢想象的事发生了,他主动抱了她,可被他抱的喜悦,却完全冲不掉修为尽失的绝望。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我……”
    “我到底怎么了?”
    他抬手去拿茶盏的手一滞,淡淡道:“你在秘境受了很重的伤,暂时修为尽失。”
    是这样吗?
    谢姮茫然地望着他,心头惶惑不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看她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受了惊的小兽,倒有些许与平日不一样的软色,也心头微软,大掌轻拍她的肩,“就在这里疗伤,不会有人打扰,你修为尽失之事,旁人也不会知晓,直至你彻底痊愈。”
    他极少有这样的温和声色,谢姮听他低沉的嗓音,心乱如麻,闭上眼睛。
    她能感觉到那只手从她肩头滑落,将背角往上提了提,又理好她纠缠在颈间的发,起身去添油灯。
    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忍不住睁开眼。
    “刺啦”一声,就在此时,油灯重新亮了起来。
    也映着那双熟悉的俊朗眉眼,比平日多了几分暖意,不知是被暖灯强行着色,还是因为别的。
    他正好对上她探寻的目光,又扬眉道:“看什么?”
    谢姮又赶紧闭上眼,飞快道:“没什么。”
    嘴上说没什么,她听到他逐渐便远的脚步声,以为他真的离去了,又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往外瞅去,还没看清,又被人轻轻一敲脑门,“一点障眼法,也能骗了你。”
    她猝不及防被他抓到,表情有些懵懵的。
    他收手,低叱道:“虚弱成这样,还胡闹什么,还不休息?”
    谢姮赶紧闭上眼,听话地休息。
    可怎么睡得着。
    他就在她身边啊。
    她紧张得不敢睁眼,连呼吸都变得轻轻的,好像有点不真实。
    谢涔之是怎样的身份,怎样的性子,怎样的作风,她再清楚不过。
    就是因为太清楚,才觉得荒唐。
    他怎么会让她歇在他的住处呢?
    他怎么会主动抱她呢?
    他这么严肃寡淡的性子,又怎会与她开玩笑,拿障眼法逗她?
    她早就告诫自己,要提早将心收回了,这样,将来若看到不好的结果,她才不会落得那么狼狈。
    他的冷漠、质疑、疏离。
    她全都做好了准备。
    唯独没想过这样。
    她真的很想从他身边脱离,可他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在她彻底下定决心要远离时,又要突然出现,把她拽回原点,把她原先好不容易武装起来的一切,又尽数击溃?
    她真的想不明白。
    -
    谢涔之等谢姮重新入睡,这才起身出去。
    聂云袖在屋外等候许久,见他出来,重新抬手布下这间屋子的结界,有些担心道:“这样瞒下去,也拖不了几日,只要禁制还在,她就一直无法动用法术,可一旦撤了禁制,她身上的纹路又会重新长出来。”
    那日,谢涔之将谢姮带回之后,便第一时间召了聂云袖。
    聂云袖身为女医官,平时和谢姮交情颇好,但即使是她,见到谢姮身上密密麻麻的纹路,也吓坏了。
    别说是她了,就算是她师尊过来,也没见过人身蛇纹这样的例子,除非,那人本就不是人。
    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翻尽古籍,常见的也只有妖。
    蛇妖。
    聂云袖不相信,可她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结果。
    谢涔之冷静地问:“有什么办法将其压制,永不现行?”
    聂云袖查阅古籍,找出了一个古老咒术,可将人全身修为锁住,无论是妖是魔是仙,都与普通人无异,但这样的代价,会让其无法动用法术,也无法修炼,形如废人。
    聂云袖彼时还有些迟疑,迟迟不肯交出记载咒术的册子,劝道:“我觉得……也可以想想其他办法,谢姮她看似性子温和,实则骨子里比谁都倔,她不会愿意的……”
    谢涔之冰冷地接话道:“或是带入执法堂会审,查其身份,若是妖,则当场斩杀。”
    聂云袖身子晃了晃,被吓得噤了声。
    这已算最大的宽容。
    他但凡冷血一点,已经将她交出去了。
    为她施展咒术之时,他能感觉到她无意识的对抗,但即使如此,他也仍旧用最自己的力量,强制地剔除了她体内的灵力,将所有筋脉锁住。
    他坐在她床边,凝视着她的睡颜,心绪沉沉。
    舒瑶说,从万剑台之事后,她身上便有了这纹路。
    她却什么都没敢跟他说。
    他知道她为什么不敢。
    藏云宗的规矩,便是凡妖魔者,皆杀无赦,失了记忆的阿姮,想不明白这纹路的来历,便会担心害怕,怕自己也是为世人不容的妖,也被他斩于剑下。
    在她心里,他就是如此无情。
    他也一直认为自己无情。
    直到这件事真的发生了,他才发现,并非如此。
    “你虽事事做到最好,偏偏自恃甚高,骨子里有傲气,自以为心如磐石,将来必遭摧折。”
    “真正的无情道,你并未完全参透。”
    师尊一语成谶。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此无情者,乃是跨越天地道法,视万物如一。
    从他对她如此刻意时,他就输了。
    所以他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
    就算废人,也好过是妖。
    她还可以继续在他身边。
    谢涔之以为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他已经动了底线,却不知谢姮醒来后连续三日,一直在反复从噩梦中惊醒,每次想要起身,却都跟残废一样地跌倒在地,连爬都爬不起来。
    她想叫人,却叫天天不应。
    只能等他议事归来,将自己重新抱回床上。
    她在他怀中挣扎,艰难地去抓他的衣袖,“涔之,我怕我好不了了……”
    他却说:“阿姮,就算好不了,也无人敢欺负你。”
    她双眸氤氲,抿唇不语。
    她最终只是摇头:“我不喜欢。”
    他说:“听话。”
    她变得沉默,什么都不再说。
    她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或者说,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她,纹路的事情她自己不难发觉,他只是让她自己渐渐想通这一切。
    谢涔之以为她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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