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闻玉淡应一声,见商丽歌接过竹篮进门,蓦然伸手一抵,阻住关门的趋势。
    “只是道谢么?”闻玉敛目,声音微沉,“歌儿就没什么别的话要同我说?”
    公子的声音里似透着那么一点儿委屈,又有几分意味深长,商丽歌听得心头一跳:“公子想我如何谢?”
    闻玉望着她,墨玉似的眸子渐渐深浓,蓦而轻笑,低声道:“我想你以身相许。”
    商丽歌一怔,却听公子又道:“想你予我绵绵情谊,与我连理同心,燕合共好。”
    说话间,公子已跨门而入,右手似是不经意一拂,将门带上。
    商丽歌心下微乱,忍不住步步后退,直到身后抵上了院中的石桌。
    “如何,歌儿可应我?”
    公子的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满鼻皆是熟悉松香,以前只觉清冷好闻,如今却让人舌根上火,连掌心都隐隐出汗。
    “公子所言,我……我办不到。”商丽歌抑住似要跃出喉咙的心跳,哑声道,“公子换个要求。”
    头顶一时无言,后头的老母鸡发出“咯咯哒”的叫声,即便如此,院中依旧静得人发慌,良久方听公子淡声道:“无妨,我不急。”
    “这些都是日后之事,眼下,我只想再喝一碗歌儿做的鸡汤。”
    公子抽身退了半步,商丽歌愣了愣:“只是鸡汤?”
    似是觉得商丽歌愣神的模样有些好笑,闻玉扬唇,眸中微闪:“怎么,歌儿以为我还会要什么?”
    第七十二章 晋江独发
    “没什么。”商丽歌偏过头,莹润白皙的耳垂上渐渐透出一抹胭脂色,闻玉垂眸瞧着,忽而想伸手过去感受下那上头的灼烫温度。
    然商丽歌已然从他身侧走过:“我出门一趟,公子自便。”
    闻玉眉心微蹙:“出去做什么?”
    “去买只鸡来,公子不是想喝鸡汤?”
    院子里适时响起“咯咯哒”的鸡叫声,闻玉扬眉:“这不是鸡?”
    商丽歌回眸,朝着闻玉摊了摊手:“可我不会杀,也不会拔毛处理内脏。”
    “公子会?”
    闻玉:……
    闻玉沉默片刻,随即唤了丛云。后者从外头进来,摸了摸鼻子道:“公子,我也不会。”
    闻玉额角一跳:“那便去买只处理好的。”
    丛云只得领命前去,商丽歌便又道:“再带点料酒、八角和香菇。”
    “知道了。”丛云垂着头出门,不知自己如何从公子的贴身侍卫,混成了买菜小厮。
    院子里两只老母鸡依旧时不时地叫个几声,全然不知自己已幸运地逃过一劫。
    商丽歌先去生火烧水,随后打了盆热水,又取了块干净的帕子,朝闻玉道:“袖子给我。”
    闻玉微微一愣,依言将手递去。商丽歌攥着那月白色的袖摆,只见几点零星血色已成暗红,落在月白袖袍上显得格外突兀。
    商丽歌用帕子沾了热水一点点擦拭,乌黑的长睫微垂,神色专注。
    闻玉的目光从她微微勾翘的眼睫落到她纤巧的鼻梁,随后在她唇上停驻。商丽歌的唇小而饱满,只涂了一层浅浅的唇脂便显出瑰丽色泽,似乎无需凑近就能闻到其上淡淡馨香。
    闻玉忆起那份柔软,眸色渐深,袖下的指尖轻轻摩挲,正要再凑近几分,商丽歌已然松开了他的手,退后一步道:“好了。”
    随即步子一转,将盆里的水倒掉。
    商丽歌收拾完,却见公子还是愣在原地,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不由上前道:“怎么了?”
    闻玉意味不明地瞧着她,喉间微滚,这样富有深意的目光,叫商丽歌下意识心头一颤。
    难言的沉默在二人身边拉锯,四周的温度渐渐升高,似乎连灶台下的火星都爆出几分不同寻常来。
    院门这时被人推开,丛云快步从外头进来,高声道:“公子,商姑娘,东西我买回来了……”
    商丽歌回过神,立时跑去接了丛云手中的东西道:“我去熬汤。”动作快得仿佛再晚一步,丛云手中的鸡就要活过来飞走一般。
    丛云忽而觉得身上一冷,抬眸对上的公子的目光,忍不住一个瑟缩。
    怎么回事,东西不是都买回来了吗?
    怎么瞧着公子的眼神,似要将他丢进锅子里煮上一煮?!
    鸡汤最重要的便是调料和小火慢炖,丛云跑了一趟早已腹中空空,鸡汤的香味幽幽飘出,他自是也想留下来喝上一碗,然看公子神色,他若是再不走,怕是这辈子也别想喝鸡汤了。
    丛云认命地出门去,离开前还体贴地将院门带上。
    闻玉的神情这才好了一些,他看着商丽歌挽着袖子切着姜丝香菇,灶间烟雾腾腾,愈发显得那一双眼眸水色朦胧,额角几缕碎发垂下,随着她手上的动作微微晃动,似是因为她在,灰白灶间也生动亮堂起来。
    闻玉一看便看了许久。
    灶台下的火候极为重要,既不能太大也不能小至熄灭,商丽歌弯腰看了一眼,刚握住扇柄,身后就有人过来,握住了她捏着扇柄的手。
    “我来吧。”
    商丽歌微微一怔,转头看着公子从容将蒲扇接过,随后撩袍坐在了小木凳上,轻轻扇着灶台下的火星。
    他的面具已然摘下,露出完整的清俊五官,拢在白雾之中,轻而易举便沾惹了人间烟火。
    这样的公子,不知怎的让人心尖一软。
    锅里熬出了浓浓的白汤,商丽歌盛了鸡汤出来,同公子在院中用饭。
    “你的手艺倒是进步许多。”闻玉想起她在红楼时做的一面焦黑的虾饼,对比起来,这碗鲜香鸡汤算得上是人间美味了。
    商丽歌亦想起红楼诸事,神色微顿。
    “公子这么久不回去,不会出事吗?”
    默然良久,商丽歌终是问出了口:“澧都中不是还有许多大事要公子处理?”
    兰嫔小产,韩贵妃被褫夺封号打入冷宫,太子也已然被废,韩氏根基不稳,此时正是该稳扎稳打紧咬不放的时候,这个时候公子不在,岂非……
    “你是关心我,还是在赶我走?”
    闻玉倏尔抬眸:“我为何而来,歌儿不知么?”
    商丽歌眼睫微颤,垂下眸去,却被公子伸手抬了下颌。
    “若是赶我走,我劝歌儿趁早歇了这个心思,若是关心我……”
    闻玉的双眸逐渐灼热,一贯温凉的指尖也开始骤然升温。
    “没有。”商丽歌嗡声道,“我没……”
    余下的声音消弭在唇间,公子俯身而来,在她唇边落下一吻,轻如鸿羽,却瞬间燎原。
    商丽歌红着脸,一时失声,却听公子低声道:“抱歉,一时没忍住。”
    那碗鸡汤闻玉终是没喝完,商丽歌将人赶出了院门,当着他的面“砰”的一声将门合上。
    闻玉倚靠在墙边,指腹在唇间摩挲,忽而轻轻一笑,双肩微颤。
    ***
    商丽歌上了去林西苑的马车。
    自那日与赵婉言深谈过后,小郡主终于开始配合治疗,针灸药浴外加汤药,内服外用,过程不可谓不艰辛。
    然她小小年纪竟也咬牙挺了下来,如今治疗有了些成效,她的双腿已然恢复了几分知觉。商丽歌时常做些蜜饯带去,教她琵琶演乐,倒也叫她开怀几分,愿意多说上几句话,也不再动辄发脾气了。
    到了镜湖边上,竟是詹慕台亲自等在舟上,与她一道往绣楼去。
    “黎大家……不,如今该改口称商大家了。”詹慕台笑着眨了眨眼,“姑娘怎就这般沉得住气,那日在湖边得穆婷鸢那般为难,竟也未将身份道出……”
    詹慕台抚了抚扇柄,似是无意道:“若非知道姑娘并无仇家,詹某都要以为姑娘是在躲着什么人呢。”
    商丽歌笑了笑,面色不改:“哪里,我只是比较低调而已。”
    詹慕台被噎了噎,暗道不愧是那位瞧上的人,不仅人长得娇俏妩媚,性子还有趣。只可惜被那人捷足先登,詹慕台啧了啧舌,白费了他这身风流皮囊,竟是注定不能与这位美人谈场风花雪月。
    毕竟美人和小命,他还是要选择后者的。
    詹慕台扼腕嗟叹中,小舟已驶过镜湖,泊在了桃花岸边。
    两人先后下船,詹慕台又朝商丽歌一拱手:“穆婷鸢之事是我疏忽,那日承诺过姑娘,只要你能让言娘配合治疗,我便护姑娘无虞,不想还是被人钻了空子,险些又让姑娘受辱,这是我的不是,姑娘想要什么补偿,尽可直言。”
    两厢订约之事,商丽歌自也不会同他客气,便道:“我俗气得很,要补偿我,几两金银便可。”
    詹慕台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这好说,姑娘既好生照看了言娘,莫说几两金银,要几箱都无不可。”
    话音刚落,便听一旁的夹道边传来清晰的树枝断裂声。
    两人转头望去,却见赵婉言不知何时转了轮椅行到桃树下,身后连半个丫鬟都没带,她面色惨白目中森冷,深看了两人一眼,蓦然转过轮椅,头也不回地往绣楼去。
    詹慕台面色一变,商丽歌亦是心下一沉。
    她定是听到了他们所言生了误会,若此时不解释清楚,他们之前所做的努力便全都白费了!
    商丽歌立时追上前去,一把握住轮椅的扶手:“郡主留步,听我解释可好?”
    “解释?”赵婉言冷笑,“解释什么?解释你是同表哥合作才会出现在我跟前,解释你之前同我说的通通都是废话,只是想从南宁王府赚到足够的银两么?”
    “虚伪!狡诈!”
    赵婉言气红了眼,拼尽全身的力气要将商丽歌拂开:“你还拦着我做什么?觉得要失了我这棵摇钱树心急了?”
    “黎大家!我就那么好骗?”见商丽歌不动,她骤然提高了声音,“你这个骗子!你可真叫人恶心!”
    赵婉言对着商丽歌又打又挠,商丽歌依旧没动,詹慕台上前握了赵婉言的手腕,沉声道:“言娘,够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
    “又要说为我好?”
    詹慕台一滞。
    赵婉言眸色阴冷:“一个个都说为我好,你们可想过我是什么感受!”
    赵婉言狠狠咬在詹慕台手上,趁他吃痛之际甩开了手,随即径直转动轮椅。
    这把轮椅是南宁王特地召了闵州所有的能工巧匠一起打造的,结构精巧,行动便利。轮椅两侧生了机关,能让其顺利碾过凸起的地面。
    此时,赵婉言气得发狠,只斥了声“滚开”,便按下了轮椅的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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