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轻笑:“这回不躲着我了?”
    周沐楠有些惊讶,深看了公子一眼:“许久未见,公子似乎变了许多。”
    闻玉笑道:“周大家以为这变化如何?”
    周沐楠意味深长地看了商丽歌一眼,见他的小徒儿险些把鼻子都要埋进茶杯里了,不由笑道:“自是甚好。”
    得知他们住在客栈,周沐楠便请几人到他的竹园小住。他虽不常住濂州,但在此地买下了一片竹园,每年会有几日到几月的时间待在园中,地方宽敞,住下他们几个绰绰有余。
    竹园清幽,除了成片的竹林,园中还种了不少的梨树和梧桐。
    眼下不是梨树开花的季节,枝叶并不繁茂,倒是另一侧的梧桐,枝叶亭亭如盖,翠绿层叠深浅不一,叫商丽歌瞧着心头一跳。
    园中的长石凳上,放了商丽歌相赠的那把瑟,依旧未加修饰,却保养得甚好。
    周沐楠从地里挖了两坛梨花白出来,开了封:“是我自己酿的,你们尝尝。”
    酒香清冽,难得不见辛辣,商丽歌饮得痛快,就连公子也浅酌了一杯。
    周沐楠许久不曾这般开怀,酒兴上来索性在那石凳旁席地而坐,长袖一拂迎风鼓瑟,乐音洋洋洒洒,商丽歌听了一阙后跟着起身,足尖一点,腰肢韧如杨柳,裙裾翩跹,好似盛开的姚黄牡丹。
    一瑟一曲,一乐一舞,一静一动,配合得天衣无缝,有人沉醉乐中,有人称叹舞姿,梧桐树下,闻玉只静静瞧着商丽歌,那样欢快自然的神色,叫他跟着舒展眉目,怦然心动。
    一曲毕时,周沐楠笑着起身,到商丽歌跟前道:“不错,大有长进。”
    如此,他与茹儿也算后继有人了。
    周沐楠又瞧了身后的闻玉一眼,蓦然压低了声音:“商儿可要记着,莫步师父后尘。韶光正好,记得怜取眼前人。”
    商丽歌听得一怔,周沐楠已然大笑而去。丛云看了园中的两人一眼,拎着半醉的荆北跟着退下。
    闻玉上前,拿帕子掖在商丽歌汗湿的额角,袖间的清冷松香钻入鼻尖,竟比开坛的梨花白还要醉人。
    许是这微风正好,又许是喝了几杯酒有些上头,商丽歌此时满脑子都是师父的那句“怜取眼前人”。
    商丽歌怔怔看着他,这回没再移开目光。
    也许不久之后,公子的身份就会大白于天下,他们之间会有无法跨越的鸿沟。
    甚至三月之后,他们就有可能分道扬镳。
    可眼下,她听见的是自己的心跳,看到公子眼中映着的是自己的影。
    她不想后悔。
    商丽歌倏尔弯唇,推着闻玉往后退了半步,他身后是梧桐遒劲的枝干,头顶是苍翠欲滴的梧桐叶。
    似乎一切都与梦中别无二致。
    只除了……
    商丽歌拉了公子的衣襟,让他俯下身来,轻声耳语:“公子会唱曲吗?”
    “嗯?”
    闻玉不明所以地扬了扬眉,却听商丽歌又轻笑一声。
    “算了。”
    她抬首,一口咬在公子唇瓣。
    不会唱曲也没关系,唱不唱她都已然鬼迷心窍。
    商丽歌一点点描摹着公子的唇瓣,笨拙却热情。闻玉微微一怔,随即眸中墨色席卷,他由着商丽歌发挥,只是掐着她腰际的手越来越紧,似要将她揉入骨血。
    梧桐沙沙,树梢枝叶相依,树下唇齿缠绵。
    公子的眸色越来越深,却是稍稍拉开了与她的距离,音色中是低沉的沙哑:“歌儿醉了?”
    商丽歌轻笑,指尖点在闻玉唇边。
    “没有。”她道,“我是为色所迷。”
    闻玉眸中一颤,似被星辰点亮的永夜。他重新俯身,攥住了商丽歌的唇瓣。
    随即撬开齿关,长驱直入。
    第九十章 晋江独发
    红玉琴行的二楼雅间里,徽琴拧着帕子来回踱步,面色沉得似要滴出水来。
    一旁的窗台边上放了盆绿植,此时,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男子正用帕子细细擦拭着绿植伸出的翠叶,神色专注。
    他的五官轮廓分明,生得尚算俊朗,一身淡色长袍未见多余坠饰,却也被他穿出了几分贵气,若非身量矮小了几分,倒也算是个翩翩玉立的年轻郎君。
    不同于徽琴的焦躁难安,他面上云淡风轻,看不出深浅,仿佛天大的事都没有眼前这盆绿植重要。
    徽琴瞧着愈发火大,张口便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摆弄这些?”
    康为明动作一顿,却是将每片叶子都擦拭干净后方回过身去,神色如常道:“急什么,濂州可是我的地方。”
    徽琴自然着急上火,之前她在澧都的声名一落千丈,连带红玉琴行的生意都险些做不起来,好在红玉琴行在濂州城中还有一家分号,濂州刺史康为明是他们的人,这次的货就从濂州走,她守在这里,才勉强不会成为一颗废棋。
    可没想到,红楼那位居然会出现在濂州。
    眼下再传信已然来不及了,若让他平安回去,韩氏定然不虞,可若放任不管,万一叫他发现什么端倪,只怕韩氏更要拿她开刀。
    徽琴左右为难,自然着急上火,且……
    她心里发怵。
    那位公子,可不是什么善茬。
    “你有办法对付他?”
    徽琴有些不信,她在濂州这些时日,借着康为明的名倒是过了几日舒坦日子,可此人瞧着着实不像是个干正事的,平日里不是遛狗就是逗鸟,能坐上濂州刺史的位子,还不是靠了那身阿谀奉承的本事。
    康为明净了手,这才在桌前坐下,倒了杯清茶推去:“先消消火。”
    然徽琴连看没看一眼,只道:“你有什么法子,还不快说?”
    康为明扯了扯嘴角,顾自饮了茶后才慢悠悠道:“你可知,为何连各州府的官员都对那位公子礼敬三分?”
    徽琴不耐道:“自然是因为他在那群文人中极富盛名,他的一句话就有可能左右仕途,甚至还会影响官员考评。”
    “不错。”康为明点头道,“他本人被公认为第一公子,不仅学识出众,人品更是无可指摘,谦谦君子啊,浑身上下都没有半个污点。”
    “就如同这杯茶,清澈见底,无人敢疑。”
    康为明笑了笑,从桌案上了拿了支笔,浸润了墨水后举到了茶杯之上。
    墨水滴下落入杯中,在茶水中氤氲而开。
    “可这滴了墨的茶,你还会喝吗?”
    徽琴一怔。
    “若他不再是光风霁月的第一公子,他说的话,可还会有人信?”
    康为明低眉浅笑,广袖一拂,将茶水泼尽。
    ***
    “嘶——疼疼疼!”
    商丽歌躲着钻进床榻,不让闻玉再碰到她。
    清风朗月的第一公子难得按了按眉心,放缓了声音道:“你乖一些,我才好给你上药。”
    “不上!”
    商丽歌气哼哼转头,然身子一侧,腰上又是一阵酸疼,忍不住龇牙咧嘴。
    闻玉又好气又好笑,低叹道:“可方才,分明是歌儿先招惹我的。”
    商丽歌面上一红。
    方才在园中,的确是她没把持住,一时心猿意马才按着公子亲,原以为主动权在她手中,可才过了多久,就被公子反压在树上,腰都快被他掐断了。
    商丽歌咬了咬唇,她哪知道公子这么不禁撩。
    那一双眸中水光潋滟,半羞半嗔的模样叫人心尖酥软,闻玉摩挲了下指尖,方才那种失控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让他眸色顿深。
    商丽歌本能地觉得气氛不对,又将衾被往身上裹了裹,催促道:“你快出去,夜深了,被人瞧见多不好。”
    闻玉深看她一眼,蓦然俯低了身子。
    商丽歌呼吸一滞,唇上好似又烧灼起来,叫她下意识抿了抿唇。
    闻玉轻笑出声,墨色的眸子里亮了细碎的笑意,如同浩瀚银河。他俯下身,却是伸手揉了揉商丽歌的额发,温柔得似将人裹在了云层里。
    “自己上些药,早点睡。”
    衣袖之间拂动着一股清冽松香,直到人离开,那股淡香也依旧勾缠在侧。
    夜色之中,商丽歌听着自己擂鼓似的心跳,一头闷进被角。
    说公子不禁撩,她还不是一样!!
    然不知是否因着冷香在侧,这一夜商丽歌睡得异常安稳,一睁眼已见外头天光。
    师父起得早,商丽歌起身时,他已在外头打了两套拳,又叫着闻玉下了半局棋。见商丽歌出来,周沐楠笑道:“看来商儿昨日休息得很是不错。”
    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闻玉一眼:“倒是公子,瞧着似乎没休息好的样子。”
    商丽歌一愣,公子戴着面具呢,师父是打哪儿看出来的?
    闻玉不动声色地吃了周沐楠两个子,似是不经意道:“师父若再不专心,这盘棋可是输定了。”
    周沐楠“啧”了一声:“你说你,下手怎就这么快……”
    商丽歌:……嚯,这声师父倒是叫得顺嘴。
    几人在院中或喝茶聊天,或抚琴手谈,委实悠闲。之前听公子说在濂州有事要办,如今却也不见他做了什么,就连丛云也一道留在园中,手中的瓜子磕得“咯嘣”响。
    就在商丽歌以为他们要这般悠闲得住上两天时,竹园里的小童躬身来报:“外头来了位官大人,要请见公子。”依誮
    商丽歌抬眸,见公子摩挲了下雪白的棋子,淡声道:“可知是哪位大人?”
    “姓康。”小童道,“那位大人很是守礼,就等在竹园外,说是待通禀过后他再入内。”
    濂州刺史,康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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