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我定下的正式比试之日还有六日,一日紧张过一日,”傅思滢摸摸手中暖炉,“等到那时,全国各地的武师和打算看热闹的人都聚集于此,肯定会更加鱼龙混杂。”
    见她神情严肃担忧,洛浅苏想想,调侃道:“那也算是一件盛事了。傅思滢,你如今可是‘振臂一挥,一呼百应’,等到了大出风头的时候,还请傅大小姐记得带上我,让我也长长脸!”
    “呵呵,”对于洛浅苏的请求,傅思滢只以六个字回应:“去你的,想得美。”
    “哼,真是酒肉朋友。”
    因为还要去邀约别府的公子小姐,洛浅苏不便在相府多留。傅思滢将人送至府门,还在和洛浅苏多言语几句,视线一转,看见一个男子执着伞提着东西,踏雪缓缓而来。
    男子未到近前,远远看见相府门口站着人,赶忙速速收伞,加快脚步。
    “傅大小姐!”
    男子行礼,傅思滢和洛浅苏双双定睛一看:“哦,原来是郎公子。”
    郎俊松带笑拱手:“正是在下,大小姐这是要出门吗?”
    “不,我送客。”说罢,傅思滢转头看向洛浅苏。
    二人已客套完,按理说洛浅苏这会儿该提出告辞的,哪想洛浅苏冲她微微挤眼,然后很自然地忽视了她的眼神,看向郎俊松,笑意盈盈地问道:“郎公子来寻傅大小姐,可是有要事相商?”
    “哦,并无要事相商,”郎俊松有些拘束和羞赧,“只是承蒙傅大小姐的推荐,在下得到跟随尹寺丞办案的机会,所以今日特来表示对傅大小姐的感谢。”
    傅思滢有些惊讶,没想到郎俊松还会如此有心。而听到郎俊松前来并不是和傅思滢商量事情的,洛浅苏当即微微而笑,说:“既然不是商量事情的,那不知我有没有作陪相聊的机会?天太冷了,我还想留在傅大小姐这里再喝一杯热茶呢。”
    闻言,郎俊松当即表示他不敢有什么意见。
    “思滢?”
    瞧洛浅苏很是没有诚意地转头看向自己询问,傅思滢轻笑一声,眼神调侃地对洛浅苏说:“郎公子都没有意见,我自然更没有意见了。”
    洛浅苏小脸压不住笑意,偷偷戳她腰间两下。
    三人一同回到正堂,李氏正在吩咐下人撤去火盆,见送客的女儿不仅没有送客反而又带回一个客人,愣了愣,赶忙让下人停下动作,改为再去端一个火盆来。
    郎俊松很难为情:“不劳烦夫人了,在下谢过大小姐便走。”
    说着,递上手中带来的礼物:“这是城西的张记烧饼,还有今早渔夫刚捕到的鲤鱼,新鲜得很。在下知道这些东西拿不出手,待日后有出人头地之时,再予夫人和大小姐重谢。”
    瞧着郎俊松手中的大鲤鱼,李氏赶忙道“破费了”,推拒不收,让郎俊松带回去自己炖了吃。
    郎俊松似是第一次送礼,得到拒绝更是紧张羞赧,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夫、夫人莫不是嫌弃?我……唉,也是,但只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还望夫人……”
    李氏连连解释:“贤侄切莫误会,我怎么会嫌弃呢?只是实在让你破费了,思滢没做什么,不值得你破费道谢的。”
    “不不,傅大小姐是真切帮了晚辈的,堪称知遇之恩。”
    傅思滢本来是站在旁边微笑着看郎俊松和母亲一送一推的客气,但看着看着,她渐渐皱起眉来,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消散,心中琢磨出不对味来。
    想了想,见母亲还在婉拒,出声道:“娘,收下吧,这就让厨房炖了去,留郎公子用饭,岂不是皆大欢喜?”
    李氏一想:“也好也好。”
    然而,李氏终于同意收鱼了,郎俊松反倒尴尬。这……送出一条鱼,赚来一顿饭?
    “这,多谢夫人和大小姐的美意,在下就不留下用饭了,还有公务要忙。”
    “有再多的公务,也能空出一顿饭的工夫,”不等郎俊松说完,傅思滢一伸手,从郎俊松的手中勾过鱼,交到母亲手中,“你要是不留下用饭,这鱼我还不收呢。”
    说罢,不等郎俊松回应,赶忙示意母亲提着鱼去处理。
    郎俊松目送眉开眼笑的李氏走出正堂,难为情地道谢:“多谢夫人了。”
    待李氏一走,傅思滢示意郎俊松落座。
    下人端来火盆、倒了热茶,三人坐在正堂中,由于傅思滢一时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片息,郎俊松清清嗓子:“这次能得相爷引荐给尹寺丞,全凭……”
    “浅苏,听闻洛夫人做鱼的手艺是一绝,想来你也一定遗传了你母亲的手艺。还请你去指点我母亲两下。”
    坐在一旁正笑意盈盈打量郎俊松的洛浅苏一愣,对上傅思滢示意的目光,迟钝地“嗯嗯”应是,起身离开:“好,我去看看伯母。”
    待洛浅苏离开正堂,傅思滢又给晴音使了眼色,晴音立刻带下人退到堂外。
    堂内除了傅思滢和郎俊松外,再无旁人,察觉傅思滢脸上的神情颇为严肃板正,郎俊松刚刚有所消散的紧张之情再次生出,犹豫两息,正色道:“不知傅大小姐有何吩咐叮咛?”
    傅思滢喝口茶,放下茶杯,缓缓呼口气:“郎俊松,我今日见你,仿佛见到一个陌生人,完全不像是我之前所结识的郎俊松。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郎俊松一怔,面露茫然:“在下不知您此话何意。”
    “哦?”
    傅思滢伸手一指,指向手旁桌上包起来的点心,说:“你呀,真是从头到尾都令我感到陌生。你要谢我,用一包烧饼和一条鱼来做答谢,你说知道这些拿不出手,难道在你郎俊松的眼里,我会看不起这一包烧饼和一条鱼吗?真不知是你看错了我,还是我看错了你。”
    “我……”郎俊松愣神,反应过来,急忙解释,“我绝无误会大小姐的意思,只是客气之语。”
    傅思滢摇头:“客气话,我可以不在意。但我又听到你说出‘待日后出人头地,再予重谢’的话,是我对你的印象有误吗,我过去可从来没有于你的口中听到过‘出人头地’四个字。旁人入仕是为了出人头地,你也是吗?”
    听起来好似是极为怪异的质问,却让郎俊松一时怔怔,沉默无言。
    “孙吾李兴等人,少年英气,从不遮掩志向,因而他们会时时将‘出人头地’挂在嘴边。可你不是。你虽也年轻,但学识渊博,志向便更为远大。你比他们要更清高、更自信,所以你的志向从来都不是出人头地,而是能真正地济世救民、助力天下!我也正因此,才对你另眼相待啊。郎俊松,到底是我误解高看了你,还是你的志向变了?”
    在傅思滢一声声的质问下,郎俊松的神情越来越低落,直到低垂头颅,满是疲惫。
    傅思滢并不留情,接着道:“你今日看起来畏手畏脚,犹如市井小民,全然没有了过去的光彩自信和沉稳有度,你说起话来都没有底气。你在我面前尚且是如此,在官场又会如何?”
    随着傅思滢的话语结束,堂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炭火烧裂的噼啪之声时时响起。
    郎俊松弓背坐于椅上,不敢抬头去看傅思滢。直到过去许久,他才哑着嗓子低低回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过去是郎某想得太简单了。”
    一句话,令傅思滢皱眉紧目,鼻间微酸。
    “我倒不知你是如此经受不得低谷失意的人,”她有些生恼,“何况你尚未起步,何谈低谷和失意?你只是初入仕途不得机会罢了,怎至于一时打击至此?”
    郎俊松缓缓摇头,抬手捂额:“我本来对自己的学识才能很有自信,但似乎在官场中,学识和才能是最不缺少的,为官者,最重要的是要懂时局和机会。我有心去做令天下苍生有益之事,可我不懂迎合处世、不得贵人赏识,行有益天下黎民之事的机会就落不到我的头上!例如这次,若不是有大小姐您的赏识和推荐,我怎能得到尹寺丞的垂青?”
    所言自然也有道理,晓得他正处于寻找平衡的阶段,所以傅思滢也不敢贸然反驳。
    “看来是你的想法变了。你过去是清高之人,想法单纯干净,只认正直仁义和真才实干,而现在,你懂得世故了。”
    没有被傅思滢强势反驳和质问,郎俊松却眉宇间更显阴沉,他紧紧拳头,轻声应声:“是。入了官场,自然也会想得多些。”
    “能告诉我是因为什么,你才改变想法的吗?”傅思滢轻声问。
    郎俊松蹙起眉头,想了想,摇头:“倒也没有因为什么,整日困顿于琐碎忙碌的公务,渐生感悟吧。”
    “是么……”
    这个解释,哪怕郎俊松自己会信,傅思滢都难以相信。
    她认识的郎俊松,绝不是意志如此脆弱之人。
    一个小小的将作监主簿,参管粮料俸食的,再枯燥无聊、蹉跎时光,也不至于在短短的一两个月里就令郎俊松改变志向吧?
    琢磨片刻,傅思滢语气柔和地问:“你现在不是任职将作监的主簿吗,任职也有一段时日了,可有遇到过难办之事?”
    提到差事上的麻烦,看一眼目露关切的傅大小姐,郎俊松沉沉叹气:“在下也不知是常情如此,还是众人皆醉我独醒!同僚心态麻木,不求上进只求得过且过,却整日抱怨连连、做梦连连。长官假公济私、欺上瞒下,每日醉心于交际走动。同样品级的官员,只因与长官的亲疏远近有差,便有可能是有功者一无所获,无功者连吃带拿。”
    一下子打开话茬,郎俊松连吐不满:“每月安排分发粮料俸食之时,更是应付不断、烦恼不断、遭扰不断!有贪欲者还欲再多要求,我但凡义正言辞规劝两句,立时得到嘲笑反讥无数,被贬低得一无是处。更有甚者,总拿我与芝玉公子作比、拿我与何长易作比。”
    “我自知才学浅薄,比不上芝玉公子,与何长易还是半斤八两吧?不过是时运不济,比不过何长易更得皇上看重赏识,怎至于连一时学识都要低于人下?”
    似是将心中苦闷一股脑地发泄而出,郎俊松愁眉莫展,一脸苦涩。
    傅思滢也一时间被惊到,她是真没有想过,郎俊松任一个如此不起眼的官职,还会有这么多的烦心事和烦恼打击。
    周围环境如此堕落不堪,郎俊松这种初入仕途、心境不稳的新人,自然会颇受打击。而将作监小衙门一个,毫无立功建树之可能。蛟龙落茅坑,翻死也翻不出个花样来。
    她问:“嘲讽你的人,可是言语太过?”
    郎俊松摇头:“一句两句的,我自然能受住,但日日都有人来予我讥笑,他们就像是一群赶不走的苍蝇,整日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我反驳,他们说我是死鸭子嘴硬,说我是草包是绣花枕头;我沉默不语,他们又说我不过是装腔作势,之前装什么清高正义。反正,我是苦不堪言呐。”
    对于郎俊松的境况,傅思滢沉默片息,唯有一句沉闷叹气:“最近也是辛苦你了。”
    郎俊松再摇头,沉声道:“实不相瞒,对于自己心境的变化,我也有所察觉,可苦于身陷泥潭,无法自拔。今日得大小姐点明,我才惊觉已颇受影响,心中百味杂陈。看来今日对您的道谢,的确是轻视怠慢了。”
    “我不用你的道谢,你若是能恢复为过去的意气勃发,才是对我最好的答谢。”
    闻言,郎俊松赶忙起身,郑重行礼:“好在因您推荐得到了跟随尹寺丞办差的机会,只望在下能争气,抓住这次机会,早出泥潭!”
    “嗯!”
    晓得了郎俊松的内心困境,傅思滢心头沉重,拿起那包烧饼,起身走到郎俊松面前。
    “郎俊松,我不得为官,也不曾深入了解过官场这个大染缸的可怕,我能帮你的,也只有几句劝诫和一些微不足道的机会。你要记得,精通世故可以使你出人头,但只有坚守本心才能让你流芳百世。”
    郎俊松重重点头。
    她将烧饼还给郎俊松:“这份带有郁气的谢礼,我不收,你自己拿回去一口一口吞下,记住它的彷徨与苦涩。至于那条在水里游走畅快、最终却被抓上岸的鱼,炖了就炖了吧。炖烂了,吃掉,也就化为虚无了。既是虚无,便忘掉它。”
    听着傅思滢所言,郎俊松慢慢伸出手从她的手里接过纸包,一时情绪复杂,哑声道:“在下一定会把这个记住和这个忘掉,铭心于心的。”
    傅思滢点头:“嗯。”
    等到李氏和洛浅苏重新出现在大堂时,傅思滢和郎俊松二人已经恢复情绪,交谈欢笑不露端倪。
    洛浅苏来回打量二人脸色,见看不出什么,眨眨眼,在傅思滢身旁坐下,听到郎俊松提及湖州库银失窃案,感兴趣地开口询问。
    过了一会儿,众人一同用饭,郎俊松一改在堂中与洛浅苏相聊时的健谈,沉默地吃着鱼,神态认真。
    李氏不着痕迹地注意到后,只夹了一筷子的鱼肉,便不再与郎俊松争食。到最后,几乎是郎俊松一个人将一大条鲤鱼给吃了,傅思滢和母亲、洛浅苏都没动几口。
    用完饭,虽然没有一个人提到,但郎俊松后知后觉发现是自己一个人把鱼给吃光的,立刻便闹个大红脸,尴尬不已。
    办得这叫什么事儿嘛,给别人家送一条鱼,别人家留他用饭,于是他就把鱼给全吃了???
    拿相府当厨房加工的地方吗?
    “呃……夫夫夫人,我……”
    傅思滢好笑不已:“行了,吃完就走吧。鲤鱼尽是刺,我们女眷还不乐意吃呢。下次再送鱼,送条没有刺的来!”
    “是是是,好!”郎俊松汗颜拱手,“那在下就先无礼告辞了。”
    “去吧去吧。”
    看着郎俊松走路带风的背影,傅思滢忍住唤郎俊松停下脚步的冲动。她其实很想告知郎俊松查办此案的破案所在,但她也知,她应该相信郎俊松的能力,相信尹寺丞的能力。
    眼下正是郎俊松重新建立自信心的重要时候,她一时冲动地告知了,反而会好心办坏事。不相信郎俊松拥有真才实学,才是对他最大的打击和轻视。
    待郎俊松离去,傅思滢扭头,好笑不已地对李氏解释道:“娘,您不要误会郎俊松无礼,是我让他把鱼吃光的。”
    “我不误会,”李氏笑:“但这位郎公子还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挺乖巧可爱的。”
    对于“乖巧可爱”这个评价,傅思滢看向洛浅苏,搞怪地摊摊手,不予吱声。
    洛浅苏捂嘴偷笑,不告诉傅思滢,其实她自己和李氏的看法一样。
    既然郎俊松已走,这下,洛浅苏也是真的也要告辞了。再次将人送到相府门口,傅思滢调侃道:“若是郎俊松再杀个回马枪,你今日怕是要三顾相府吧?”
    洛浅苏羞赧地拍她:“胡说!诶,你方才故意支开我,都和郎公子说了什么?我怎么瞧着他的精气神儿和来时都不一样了,但我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
    “祝他几句跟随尹寺丞必然前途大好的话罢了,得了鼓励,精气神自然不一样。好了,不多说了,你不是还要到别家去知会约游吗,再不走天都黑了。”
    “哦,对,那我先走了,咱们后天见!”
    “好。”
    望着远去的洛家马车,傅思滢浅笑摇摇头,转身进府。
    其实对郎俊松的好生开导,未尝没有为洛浅苏考虑的心思。洛浅苏的姑娘家心思既单纯又爽快,对郎俊松的兴趣明晃晃摆着。若是郎俊松也有心洛浅苏,那他可得好好奋进了。
    若是只求出人头地,郎俊松对洛浅苏身后的洛家,感情必然会变得复杂。可若是能坚守住本心,为的是更远大的抱负,他的胸怀情感便会变得宽大,不会拘泥于死板的利益尊严。
    “对了,”傅思滢停步,扭头对孙丹说,“你能去查一查整天嘲讽郎俊松的人都是谁吗?我很好奇都是什么人,自己不上进便罢,还要拖别人下水。”
    “是,属下这就寻人去查。”
    即将迈步跨过府门门槛之时,想到什么,傅思滢速速倒走几步,一歪脖子,看向远处的院墙。由于积雪厚实,已经看不到摆着的几个碗了。
    “多少日子没见过了?”
    孙丹一琢磨:“快有半个月了。”
    “外面天这么冷,这几日还下了大雪,他那人不仅身体残败,还疯疯癫癫的,难不成死在别处了?”
    “属下不知,有可能吧。寒冬已至,寻常乞丐的日子都不好过,更何况他一个眼瞎的。”
    孙丹是真的不知道,监督大林的暗卫将人给看丢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丢的,好像在皇城里凭空消失了一般。
    丢了,还不如死了呢。
    对此,傅思滢唯有叹气摇头表示遗憾。她已经放弃去思考乞丐大林种种怪异行为的原因,只是对于大林从開封城来到皇城,并且很有可能死在异地他乡的结局感到惋惜。
    或许,当时应该强制将人留在相府里安置的。好歹是一条命。不该跟疯子计较置气的。
    ……
    傅思滢出门赴约的前一天晚上,从父亲口中得到了尹寺丞会带郎俊松于明日一早启程赶往湖州的消息。
    翌日,她与洛浅苏在城门口约见,告诉给洛浅苏,洛浅苏还笑着说希望郎俊松此番办差能有所立功。
    看着洛浅苏充满期待和信任的脸庞,傅思滢心底竟生出一丝羡慕。
    羡慕洛浅苏年纪正好,羡慕洛浅苏不用考虑许多。
    因为这次的初雪赏景,洛浅苏邀约的好友不少,所以一早上出城的马车络绎不绝。各府各家的公子小姐都很兴趣盎然。
    直到大家都在约定的地方聚集,眼看约定的时辰将至,奇怪怎么还不见洛浅苏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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