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和喜一瞬裹住了她,唇角下意识牵起,她本是懵然不解,被皇上这句话引得手指颤抖,带着迫切,展开细看。
    皇上掠过她眉梢的雀跃,一沉吟,眼眸轻闪。
    他负着手,归然不动,仿佛在计划着做一件很难,却会让他酣畅淋漓的事。
    -
    谢厌自来京城,为避嫌,并未居住大皇子府邸,而是落宿在偏僻的客栈。
    这日,竟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如此称呼,是因他连门也不敢进,意图翻窗闯入。
    自然在窗扉旁,就被谢厌逮到了。
    白刃横在他脖颈,削铁如泥的长剑稍动,眼前脆弱的颈项就能轻易被折断。
    青年临危不乱,扯下蒙脸黑巾,淡淡笑道:“谢公子,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谢厌唇角轻轻一扯,仿佛早知他的到来,收了剑,漫不经心道:“纪雪臣。”
    更甚十分好客地倒了两杯茶,推到他面前:“坐。”
    纪雪臣眼眸微动:“原来公子已知我真名,容我猜猜……婵姑娘身处深宫,尚是水深火热,却还有能力传信。”
    他抚了抚掌:“佩服。”
    谢厌一拍桌案,长剑应声而起,他反手握住剑柄,寒芒的剑尖不留情面地刺进他肩胛。
    “唔呃!”
    伴随纪雪臣闷声的痛呼,他挑唇,嗤道:“你来时,就该知道会有这一遭,要杀她?我留你一命也算当日的情分了。”
    情分。
    又是情分。
    纪雪臣苦涩一笑,脸色立时苍白如雪,却拱起手,朝他轻声说:“承谢公子的情谊,在下不胜感激。”
    谢厌这时倒有些意外,抬眸看他一眼,自顾呷了一口茶,道:“说吧,自投虎口,所为何事。”
    纪雪臣此行,只为以谢厌母亲死因的真相,来拉拢他。
    自然开门见山。
    果然,谢厌神情剧变。他喉间咽了咽,将主子托付的事一一道出:“谢公子,当日在下前往原州,本意想请公子归顺二皇子,奈何事与愿违,徒惹不快。”
    说到此,他为难一笑。
    谢厌不动声色,仿佛两人都在这简陋的客栈里,把原州种种抛去,成了可商议正事的“友人”。
    纪雪臣稍顿,看谢厌脸色如常,便继续说:“二皇子诚意十足,得知公子回京,特命在下再请公子相助。”
    “若谢某不愿呢?”谢厌似有些烦了。
    纪雪臣虚弱道:“公子襄助之情,殿下铭感五内,若事成,公子昼思夜想,也会有得真相的一日。”
    他肩胛的伤不停流血,浸红了青衫,却到如今,仍有心思筹划,倒是个人物。
    谢厌唇角轻勾,不由想到他被抓进原州牢狱时说的话,兴致来得毫无预兆,问道:“你的主子,恐怕不是二皇子。”
    纪雪臣的脸色明显有一分紧张。
    见状,谢厌恶劣地凑近,眯起眼睛,扫视他肩部的伤,目光又很快转移到苍白的面容。
    这个纪雪臣,比二皇子有趣。
    谢厌若有所思道:“你若说出来,我便继续往下听,不然,恕难奉陪。”
    纪雪臣苦笑:“竟不知,公子倒对在下好奇。”
    谢厌懒淡地嗯了声,眼皮垂下,把玩柄部的长穗。瘦长的手先是悠然拨弄,慢慢的,貌似不耐,一下一下动作加快。
    穗子晃在纪雪臣眼中,扰乱了他的心。
    踌躇良久,终是泄力地一声喟叹,闭眸喃喃道:“我,是郑家的人。”
    谢厌拨玩剑穗的手骤停,看向他。
    彼时纪雪臣正睁开眼,他便看见一双疲惫的眼睛,很累,但甘之如饴。
    谢厌笑了:“二皇子妃。”
    纪雪臣觉得自己好像被看穿了什么。
    他后悔当日干涉谢厌的私事,说出那样一番话,如今面对谢厌,就像被剥下衣袍一样的羞耻。
    但好在,谢厌愿意听他继续说了。
    纪雪臣抛去一切杂念,打起精神,言道:“殿下得知当年信阳侯先夫人之死,愿解公子疑团。若公子襄助,待荣登大宝,必将厚谢。”
    谢厌脸色沉下。
    他的确被母亲的死因困扰,四年前,勉强得知几许消息,为此他不远万里,从原州赶赴京城,可偌大皇城,天子脚下,他没有能力对付堂堂的侯府。
    纪雪臣此刻所说,无疑是他日夜祈盼。
    谢厌镇定道:“他说知便知?有何凭证。”
    纪雪臣有备而来,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正色道:“若公子相助,以后会有更多的线索,一一呈上。”
    客栈卧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他肩胛的血,滴滴流淌地面,猩红得不由诡异。
    就在纪雪臣深感谢厌泰山崩于前,竟不改色时,谢厌蓦地放下信封,沉目看向他:“成交。”
    纪雪臣大喜,捂着伤口,朝他笑了笑:“殿下不日便会派人与公子交涉。”
    “有劳。”
    纪雪臣该告辞了。
    离开自然不能再翻窗,他推开门,踉跄着跨过门槛时,谢厌突然问道:“犹记数月前,官邸牢狱,你说过的话。”
    纪雪臣呼吸顿时滞涩,身子紧绷,再走不出一步。
    谢厌望向他清癯的背影,沉吟后说:“你的太阳,可还在?”
    “在天上。”
    “似乎本该如此。”谢厌话落,遂不多言。
    但听纪雪臣强颜为笑:“可望,不可即。”
    他提步走出客栈。
    谢厌沉默良久,将那封信来来回回的看,直至月挂柳梢,他推开窗格,唤道:“宋鹫。”
    其人来去如风,片刻站在客栈内。
    谢厌捧着信,晦暗不明的脸上带着一分厉色,示意他道:“告知大皇子,情况有变,速来商议。”
    宋鹫转身而去。
    谢厌关窗,将信封的字句熟记于心,随即点上灯烛。
    蜡烛的火舌烧去了信纸,摇曳的一簇火光映出他狰狞的瘢痕,乍见一张清醒的面孔。
    谢厌拍了拍手,掸去纸灰。
    当年的线索他要,相助二皇子他也会做。当一个细作不容易,但大皇子的皇位,谁也夺不走。
    日落月起,月移东升。
    近来,日子过的越发快了,往往还没做什么,天就昏沉,只能各自回家歇下。
    因父亲传来密信,叫尹婵彻底心安,毕竟先前只能从皇上口中得知只字片语,不敌父亲亲笔告信。
    连日来,尹婵都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喜眉笑眼。
    皇上乃至咸明殿的所有宫人,见此不免失笑。
    然而这泼天的喜气,在皇上郑重托付给尹婵一卷黄布轴后,就此,戛然停止。
    被病魔折磨得虚弱的身躯,如一株枯树倾倒,他突然口吐白沫,继而濒死般沉睡。
    咸明殿顷刻乱作一团。
    彼时,皇上“行将就木”的消息还没有被传到宫外。二皇子府邸,两位主子正因谢厌发生争执。
    纪雪臣将谢厌的事禀报后,郑宝融表示:“以谢厌原州的兵马,夺位绰绰有余。”
    但生性多疑的赵雍却不置可否。
    最后,他掷地有声道:“禁军指挥使晏尚行已投诚,有禁军在,届时,只让谢厌带人守住各路宫门,不放任何兵马进宫,如此,你该放心了?”
    这还差不多,郑宝融徐徐点头,却又咂摸道:“晏尚行,他不是自诩忠心耿耿,怎会容易归附?”
    纪雪臣也赞同道:“属下听说晏指挥使忠勇无二,只听命皇帝。”
    赵雍虽多疑,却最恨人瞧不起他,傲气上头,尤其见郑宝融和纪雪臣一人一句,颇有默契,字字句句都在打他的脸。
    谁说忠勇之人,就不会投身于他?
    从古至今,越有能力的,越知顺应天时。父皇重病,眼看要仙去,皇兄无宠,皇弟性懦,他最有机会继承大统,如何不能叫有才之人奔赴。
    倒是他们俩,临到此刻,还长别人的志气。
    赵雍带着一丝怒色,拍板定案:“就这么办,无需再说。”他挥袍离去,留郑宝融沉坐圈椅,隐隐担忧。
    入夜,咸明殿。
    御医诊后,摇了摇头,一面哀容。
    “此药下去,若两个时辰后再不醒,老臣,老臣无能为力……”
    尹婵犹听惊雷,连连询问太医。
    方公公拦下她,一边垂泪,一边说道:“婵姑娘,陛下还睡着,你得镇定啊,切不能慌乱。”
    尹婵知道自己失态了。
    可眼睁睁见皇上昏迷,又听此噩耗,哪能安宁。
    前不久,皇上才告知父亲的消息,父亲就要归来,宫内却,却……她咬唇,压低声音,面色早已煞白,踌躇后问他:“公公,是否该请太后和众位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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