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婵额头浸汗,看他一如往日的清癯模样,书生朗朗,只是眼中带着狠毒。
    和当日牢狱所见一般,像条阴冷的蛇。
    尹婵紧盯着他,咬住唇,惨然一笑道:“说这些,又有何用,不杀我了?”
    纪雪臣将脸重新蒙上,匆匆落下几字:“在宫里还敢独自行动,想要你命的,可不止我。”话落,纵身一跃,消失在矮墙宫道。
    尹婵眨了眨眼,陡然全身无力,软软地靠着墙,急喘几声。
    自此,她再不敢一人在皇宫走动。
    纪雪臣回府,将此事禀报。
    赵雍倏地拍案而起:“你说什么?她是谢厌的人!”
    “正是。”
    赵雍喃喃道:“谢厌,难道他也来京城了,怎会和永章一起,还将人送到父皇身边,打着什么主意。”
    原州时,他让苏臣将谢厌带来见面,是想要他原州兵马。谁料谢厌好不识趣,不但冷淡拒绝,还威逼他拿出解药,视堂堂皇子为无物。
    不过好的是,因此知晓了谢厌身份,实在没想到,他竟然会是信阳侯的长子。
    赵雍想起来了,婵姑娘恐怕便是那中了香毒的女子。
    怪乎谢厌宁可与他为敌,也要拿到解药,这样一个美人,倒还算值。
    赵雍脑中不免出现咸明殿里女子的美貌,嘴角牵了牵,眼神有几分迷离。
    郑宝融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
    赵雍霎时回神,看过去,只见郑宝融眼含嘲讽。
    赵雍大抵意识到那心思被她察觉,脸上微臊,便不由拿她的人涨涨面子。
    他“砰”的拍桌,怒视纪雪臣,言语俱是叱骂:“你是怎么办的事,让你取她性命,却偏偏放走?难不成还惦记着你们在原州的情分?”
    情分?
    能有什么情分。
    说是仇恨还差不多,但赵雍非要这样阴阳怪气,纪雪臣自然没有反驳的理。
    也没必要反驳,郑宝融才是他的主子。
    他伏地不动,这副卑贱之躯叫赵雍痛快些了,也拿出皇子的矜贵来,懒洋洋地讽了他几句。
    郑宝融在旁端坐,起初一直没有说话,到这时,见纪雪臣趴在地上略久,才开口道:“你往日的算计去了哪?我倒认为雪臣做的好。”
    郑宝融翘起红唇,尾音轻绕,娇媚的“嗯”了一声。
    纪雪臣立刻从赵雍脚边,转向了郑宝融,跪着抬头,目不转睛看他的主子。
    见他这么识趣,郑宝融伸手,抚摸他独一份白皙干净的面容,勾唇道:“怕谢厌作甚?我倒觉得,他可利用。”
    赵雍笑了:“当日我与他闹得不快,他为那女子险些与我两败俱伤,怎么利用,只怕他正琢磨着杀我。”
    “哪有永远的敌人。”郑宝融瞥他,“婵姑娘未必是受谢厌的命令进宫,皇宫,并无他想要的东西。”
    赵雍呵声:“你又知道谢厌的想法了。”
    郑宝融当然知道。
    “你是傻么。”她怒了一眼,“忘了谢厌的身份?”
    赵雍仍是糊涂。
    自打筹谋起储位,他便明白,若要夺位,必得有兵权。但京城重兵皆听命皇权,即使有,也众所周知,不便他拿来用。
    目光放远些,打算起偏远之地的府兵。
    盘踞在原州的势力是他阴差阳错注意到的。
    那月去原州,不知谢厌的真实身份,直至两人撕破脸,才恍然大悟。
    他回来便告诉了郑宝融。
    郑宝融母家的一位远方姑姑,与信阳候先夫人曾是手帕交情。
    四年前,那姑姑意外得知,有人正打探信阳候先妻的死因真相,几番暗查,知是谢厌想为母报仇。
    姑姑不便现身,也怕那事危及自家,悄悄给了谢厌线索,自此忘了这一茬。
    但因郑宝融出嫁前,与姑姑颇有交情,听了几嘴。
    夫君从原州回来一说,她自然想起旧事。
    眼下,赵雍不知郑宝融在计划什么,回想去原州那趟,皱眉道:“直说。”
    郑宝融眼神凌厉:“谢厌既想报母仇,我助他便是。以此,换他忠心,难道还不够?”
    “你知道当年信阳侯夫人的死因?”
    “从表姑处略有耳闻。”郑宝融笃定道,“虽只浅显一二,却也足够了。”
    “雪臣。”她突然喊。
    纪雪臣跪地躬身:“主子。”
    “此事仍交给你去办,你与谢厌还算熟。”不知为何,说到这里,她轻轻笑了笑。纪雪臣却听明白了,自然是熟悉,他如今还记得谢厌鞭子的味道。
    郑宝融复又说:“若叫谢厌听命,你算头功。”
    纪雪臣就领命离开了。
    只是在门槛时微顿,转身往堂内看了一眼。赵雍忽然把郑宝融拉进怀里,往她娇嫩似滴血的唇瓣咬了口,大笑道:“还是你有法子,真是本殿下的贤内助。”
    郑宝融双手搭着他的肩,长眉飞扬,抬起下巴:“知道就好。”
    赵雍故意说:“以后,别总和纪雪臣那么亲近。”
    “醋倒不少。”郑宝融笑了。
    笑意没进眼底,她不爱赵雍,也知道赵雍不爱自己。
    但又如何,他们俩互相扶持着,走向最尊贵的位置就够了。
    堂内渐渐起了娇嗔和急喘,就像每一对相爱之人同样的甜蜜。
    纪雪臣倏地转过头,步履加快,匆匆离开。
    他免不了想到,数月前被谢厌绑在牢狱鞭笞时,对谢厌说的话。
    “我家主子身边也围着不少你这种人,自以为深情的躲在阴沟窥视,好好当一棵草不就成了,竟妄想摘下太阳,你这样的、这是种病,拿自己当狗的病……”
    “骄傲的人,岂会看上一条狗,他们不过是享受被仰望,不可能弯下腰。”
    他那时在嘲讽谢厌。
    可谢厌岂会知道,他说的,不过是自己罢了。
    纪雪臣松松垂下手。
    他想,他是郑宝融的狗,但有朝一日,也会成为赵雍的狗。
    他们因利而聚,他因情难舍。
    不过也好,当习惯了,总会不那么难过。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门文知理1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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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男主的一章不开森!】
    【苏臣挺可怜的能不能也安排个好的结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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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77章 、岳父
    ◎他好紧张,是个没大出息的。◎
    时值五月,皇城的天碧蓝如洗。
    高耸的古树被密麻麻的蝉占据,蝉声嗡鸣,仿佛在迎候京都最喧嚣的三夏天。
    以往这时,尚是暮春温雨,今年的夏却来得尤其快。
    这一切的古怪,在皇上从龙榻起身后,达至顶峰。
    皇上起早,用了汤药,却并未同往日一般入睡。他精神头似好转许多,唤宫人换上龙袍,梳洗篦发,再传尹婵进咸明殿。
    他肉眼可见的龙心大悦,紧握一道八百里加急密传的军情,看向方公公的目光,带着久违的酣畅。
    “朕许久没有喝到这么浓的茶了。”搁下茶盏,脑子一诧清明。
    皇上恋恋不舍,但也只能将茶放开。
    方公公紧着接过:“待陛下龙体康健,老奴就将家乡最有名的盐茶奉上。”
    皇上大笑:“朕就等着了。”
    尹婵走进咸明殿的时候,意外感到一阵舒畅。
    以往略显萎靡的宫殿焕然一新,空气都像洗过,不免神清气爽。
    龙榻旁的皇上更让她惊讶,病容一扫而尽,转头望向她,是带着慈爱的笑,很像民间每家每户和蔼悲悯的祖父。
    尹婵躬身拜见,手却被皇上扶起。
    一封密信放进她手中。
    尹婵怔然抬眼,皇上说:“镇国大将军来信。”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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