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棠拿起药瓶:既然你猜到我不是这里的人,便该知有一天我会离开。
    我不能接受。郁恪盯着他,凤眸里满是祈求,你就不能为我停留吗?离开你,我会死的。
    楚棠轻笑道:孩子话。一个人离开了而已,怎么会死呢?
    你别不信,楚棠。郁恪认真道,我真的会死。没有你,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这不是郁恪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
    楚棠这才察觉出一点儿非玩笑的意味,推开郁恪,打量着他的神情,皱眉道:郁恪,这江山你不要了吗?
    没有你,我要它来做什么?郁恪笑道,至多为了你开心,尽心治理好,再挑个好的人继承,然后就能了无牵挂地随你
    郁恪。楚棠冷声叫他。
    郁恪嘴角轻扯,说:好了,说笑的。哥哥希望我是个明君,这江山又来之不易,我怎么会就这样撒手人寰呢。
    楚棠已经不想和他谈话了,谈来谈去也谈不出个什么来,放下药,道:你去找太医给你上药。
    郁恪失落地唤他:楚棠,哥哥。
    楚棠不为所动。
    郁恪走后,楚棠还是留在了紫宸宫。
    对他来说,在郁北的时间就这几天了,住哪儿也不拘。住紫宸宫便住吧。
    系统道:宿主,上司回消息了,问你想什么时候走。他说到时候一并结算积分,积分够的话就算完成任务了。
    上次在奴隶城那里,主系统一口气送了一万积分,楚棠都没地儿用。系统第一次知道宿主的积分能有这么多,怎么可能不够?明明说好完成了任务才能离开,现在却说变就变。
    整个系统简直就像是为楚棠量身打造的一样,对楚棠而言是好的规矩,就保持着,等现在变成了不利的了,说改就改。
    系统以前就知道楚棠对上司来说是特别的,没想到这个特权如此之大而已。可他心里竟也不觉得奇怪,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他不舍道:宿主你真的要走吗?
    楚棠闭了闭眼,想起郁恪离去前的话,莫名生起一丝不对劲,回道:先等等,过几天再说。
    系统很高兴:太好了,我舍不得和宿主分开,再多待几天也是好的。
    月容过来伺候楚棠的时候,战战兢兢的,像是怕楚棠还在气头上。但楚棠表情一如既往,冷冷淡淡的,不曾有过迁怒的行径。
    楚棠道:陛下最近有什么不妥吗?
    月容正给他布菜,闻言,道:回禀国师,奴婢没发现不妥。不过不过奴婢晚上总听到陛下在咳嗽,似乎是身体不适。
    黎原盛之前也说过郁恪身体不适。
    楚棠以为郁恪只是感染风寒之类的,没多想,道:嗯。
    到了晚上,楚棠要去御书房,守在紫宸宫门口的乾陵卫没敢拦,只远远跟着。
    第74章 晋江独发
    说到守在紫宸宫的侍卫, 白天里, 两人又起了一小顿争执。
    彼时楚棠才帮他包好手掌处的伤, 看着郁恪脖子上已经凝结的伤痕:这个我不会处理, 你去找太医。
    郁恪粘着他, 乖巧道:好,不麻烦哥哥了。
    楚棠收拾药箱,微微垂着头, 细白的颈子像白天鹅一样,透着脆弱而坚韧的美感。
    郁恪一个没忍住,手指伸过去, 轻轻摩挲了下楚棠的后颈。
    楚棠颤了一下,回头道:你做什么?
    郁恪声音微微沙哑:哥哥, 还疼吗?
    他说的是昨晚被针刺出来的伤口。
    楚棠做什么事都很专注, 正专心收拾药箱, 不甚在意道:不疼。只是一点, 以后不许这样。
    郁恪把握得很准,像是练习过很多次一样。
    可不是嘛, 不止刺楚棠之前练过,刺了之后还在自己的手上继续练呢。
    我以后不会了。郁恪诚恳认错道, 都怪我一时心急,使了下三滥的手段, 辜负了哥哥的信任。
    行了。楚棠道, 知错就改。总之没有下次了。
    郁恪接过他手里的箱子, 踢进了床底, 又直起身,张开手想要抱住楚棠。
    楚棠犹豫了一下,还是伏低了身,由得郁恪搂住了他。
    楚棠,郁恪跪在床边,下巴搁在楚棠肩膀上,道,你真的要走吗?
    嗯。
    揍了不听话的孩子一顿,楚棠果然消了气,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郁恪低声道:可我好舍不得你啊。
    总会相见的。楚棠摸摸他的头,说,我养你这么多年,也舍不得你。
    郁恪笑了几声,胸膛微微震动:有你这句话,我也就安心了。
    楚棠还没问他要安心什么,就见郁恪松开了手,带着些不容拒绝的霸道,道:这些时日,哥哥就待在这里好吗?
    楚棠不退让:你给我个理由。
    祭祖大典快来了,哥哥得陪我去。郁恪轻声道,就当是最后陪我一次。
    楚棠点点头:好。不过你把乾陵卫撤了。
    郁恪嘟囔道:可撤了就更看不住你了。
    楚棠盯着他,郁恪撇了撇嘴,小声道:我撤还不行吗?
    楚棠踢了踢他的膝盖:起来,不疼吗?
    他一起来就和郁恪争执,没有穿鞋,光着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倒不觉得冷。
    郁恪低头看了看。
    楚棠的脚踝白细白细的,线条漂亮极了。
    天地君亲师,我只跪你。郁恪道。
    楚棠说:那也不能频繁你做什么?
    郁恪仿佛梦游似的,伸手捞起楚棠的脚,摸了摸,迎着楚棠冷淡的眼眸,讪讪地放下,道:我怕哥哥冷着了。
    你去处理好自己的伤。楚棠道。
    郁恪道:好。
    他起身的时候,似乎因为跪久了腿麻,踉跄了一下。
    楚棠下意识伸手要扶他,他一把抓住楚棠的手,借力站稳,甩了甩头。
    是不是哪里伤着了?楚棠皱眉道。
    郁恪说:不碍事,就是昨晚一宿没睡好,等批完奏折,我就能歇息了。
    楚棠看着郁恪眼下的乌青,收回手,道:注意身体。
    嗯。郁恪眼睛亮亮的,点头道,不过哥哥这几日一定要留在我身边,否则我又要睡不着了。昨晚我就梦见哥哥生气了,再也不理我了,我就伤心了一夜。
    楚棠沉默了一下,道:你不做错事,我自然不会生气。
    郁恪道:哥哥想做什么,我总不会违背你的意愿。既然你想离开了,那我会让你离开的。
    这句话从他口里说出来真是难得。
    楚棠这时只觉得他乖,轻抚了下郁恪的手,道:乖孩子。
    郁恪笑了笑,眼眸幽深:嗯。
    看着郁恪离去的背影,楚棠轻轻叹了口气。
    昨晚他是真没想到郁恪会突然动手,着实惊了一下。好在郁恪还是懂事的,没有把事情做绝,以致于酿成大祸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楚棠性子冷淡惯了,就懒得生气了。
    当然,离别在即,他也确实舍不得郁恪。他怜惜郁恪从小孤苦无依,养了十几年,这份感情哪能不是独一无二的?
    夜晚,御书房。
    启禀皇上,国师身边的许侍卫求见皇上和国师,在宫门口候一天了。
    朕不见,也不许他见国师。郁恪面沉如水,不耐烦道。
    许侍卫说他是奉国师之命,见不到国师就太监为难道。
    郁恪看着奏折,忽然展眉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颇令人毛骨悚然:过几日就是祭祖大典了,国师已经替朕前去感业寺准备了,让许侍卫跟去吧。
    太监弯腰点头道:是,奴才遵命。
    郁恪咳嗽了一声,捂了下胸口。
    黎原盛在一旁安静地研墨,烛光跳动了一下,郁恪忽而出了神。
    殿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陛下在吗?
    是楚棠!
    郁恪立刻收回神,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黎原盛连忙放下墨石,拍拍郁恪的背,分外焦急,大声道:陛下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痛了,还是高热又复发了?
    楚棠一进来就听到这话,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陛下生病了?
    黎原盛跪下行礼,愁眉苦脸道:回国师,是啊,特别是皇上今天出巡的时候,又
    咳咳,黎原盛。郁恪一边咳嗽一边阻止他,闭嘴。
    黎原盛住了口。
    楚棠道:不用管他。继续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原盛看了看郁恪,郁恪似乎咳得无力说话了,没往这边看。黎原盛便看向楚棠,道:回国师的话,皇上今日出宫去找宋将军的时候,路上遇刺了。
    怎么会?手下的人是摆来看的吗?楚棠声音有些冷。
    国师骂的是。都怪奴才们不小心,没有保护好皇上
    楚棠心中还存有疑虑,瞥一眼郁恪,对黎原盛道:传太医。
    黎原盛道:徐太医在外面等着给陛下诊脉呢,奴才这就去叫他进来。
    门打开了,冷气吹进来一瞬。
    郁恪坐在桌前,一手撑着脑袋,一手虚虚握在嘴巴前,咳嗽声不断。
    楚棠看了一眼桌上小山似的奏折,走过去,道:郁恪。
    哥哥。郁恪抬起头,委委屈屈地张开手,道,我好像生病了。
    楚棠凝视他片刻,还是走上前去拥住了他,沉默不语。
    就他所知的,郁恪昨晚就好像体温很高,他又说昨晚没睡好,今早还被楚棠打了一棍、割了脖子、磕了额头,看起来是应该生病的,郁恪似乎没有撒谎的必要。
    怎么不多休息?楚棠摸了摸他的头,皱眉道。
    郁恪脸色苍白,抱着楚棠的腰,似乎很痛苦的样子,说不话来。
    黎原盛刚好带着太医进来,道:回禀国师,皇上近日似是一直在批折子,好几晚都没歇息过了,昨儿个才发了高热,虽说皇上年轻气盛,但哪儿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折子也没身体重要啊。楚棠道。
    郁恪小声地说:哥哥你在蔚瀛投下的那块石头,让那些人都上了折子,我得料理好了,不然对你不利。
    楚棠默了一下。
    他之前为了离开,为了卸任,刻意想要将自己的名声弄坏,好给帝王一个削掉国师职位的正当理由,就命人投了楚佞的石头百姓大多是信这些东西的,文武百官知道了,也必定会议论纷纷,到时候,他就能名正言顺卸任了。
    他满心想的都是离开,也没想过会长久地回来,做出这些抹黑自己名声的事来干净利落,不留任何余地。
    楚棠张了张嘴,想说他就要离开了,那些身外物对他而言不重要,他没这个必要替他料理好。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说。
    郁恪的固执他一直都知道,但直到昨晚才认真体会到他有多固执,楚棠拗不过他。
    再者,楚棠没想到,自己不要的东西,郁恪还这么小心地捧着,生怕有那么一丝可能会让他过得不好,生怕会有一丝针对楚棠的不利。
    郁恪抱着楚棠,脸颊蹭了蹭,叫了几声:楚棠,哥哥。
    楚棠嗯了一声,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还烧着吗?
    郁恪抬起头,眼眸分外明亮:不烧了。
    楚棠感受着手背处滚烫的温度,怀疑他已经被烧坏了脑子,转过身,道:还请太医给陛下看一看。
    徐太医就是那个被郁恪从行宫带回来的太医,在一旁安静候着,闻言,低头道:是。
    他只检查了郁恪的额头和脖子,便退了下去。楚棠疑惑道:不是说遇刺了,没有伤吗?
    徐太医擦着额头的汗,瞧了一眼郁恪,吞吞吐吐道:这
    楚棠道:你直说。
    是。臣之前已经为陛下处理好伤口,陛下胸口上中了毒箭,不过陛下年轻体健,国师不必担心。只是陛下昨日的高热刚退,就又受了重伤,使得高热也一并复发了。
    楚棠皱眉:既不要紧,方才为何支吾?
    陛下、陛下让臣瞒着国师,说国师过阵子就要
    好了,不用说了。郁恪出声道。
    徐太医低头道:是。只是现下到了换药的时候,陛下中箭的地方仍有毒素未清,伤势严重,必须按时换药、服药,否则发作起来,后患无穷。
    把药留下就出去吧。郁恪道。
    两人识眼色地退出去了。
    楚棠回过身,问道:下午的时候怎么不派人禀告我?
    怕你担心,就没想着告诉你。郁恪嘻嘻一笑,抓着他的手,道,我身体好得很,不怕。
    楚棠看着太医留下来的创伤药和绷带,叹了口气,认命似的拿了过来:我替你上药吧,最后一次了。
    郁恪手一僵,笑容落了下来,但很快就恢复如常,道:好啊。
    他解开上衣。
    或许是因为方才咳嗽得厉害,绷带上渗出了鲜红的血,触目惊心。
    楚棠剪开绷带,底下的伤口就露了出来。光洁的胸膛上,接近心脏的地方,有一个凹陷的创口,长长的,边缘撕裂,血迹微微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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