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严重。楚棠细细看了下,淬了毒,还有倒钩,是要置你于死地啊。
    郁恪伸手去盖住楚棠的眼睛,道:哥哥不要看。
    楚棠拉开他的手,将太医留下的药粉倒在伤口上,郁恪嘶嘶的吸着气,似乎很痛。
    忍着。
    楚棠专注地将药撒下,换了干净的绷带。
    他方才还怀疑郁恪是不是在诓他,但郁恪在这里,他打听不了。现在看到这个伤口,也没必要怀疑了。
    郁恪一边喊痛,一边道:你说,怎么会这么巧。哥哥过几天要离开,我现在就受伤了。可那时伤可能还没好,我可能送不了哥哥了。
    不用你送。
    郁恪道:不行,师生一场,不送你我会寝食难安一辈子的。
    楚棠的手顿了一下:等你伤好了,我再走。
    真的?郁恪高兴道,伸出手就要抱楚棠,不小心扯到伤口,哎哟了一声。
    小心。楚棠止住他的动作。
    郁恪一双好看的凤眼凝视着楚棠,道:哥哥说话算话。
    嗯。楚棠点头。
    郁恪慢慢展开抹笑,很温柔,很天真的满足感:我信你。
    楚棠将绷带打了个结,郁恪捂着胸口,道:哥哥包扎得比太医的好看多了。
    还不是你,从小到大,受伤无数。楚棠无奈道。
    郁恪得意地笑:只有我能有这份殊荣。
    楚棠看了看他额头的淤青,没说话。
    第75章 平平安安
    紫宸宫。
    冬天里枯萎的花草都被移走了, 种植上岁寒三友, 白梅、雪松、寒竹,在庭院里凌然挺立着, 于白茫茫和绿瓦红墙中别是一番风景, 犹如遗世独立。
    以往的太子住所,原本是富丽堂皇的皇家气派,因为这几日国师住在这儿, 皇上便命人将紫宸殿内外都精心收拾了一番, 像是翻新了一遍,珠光宝气的古董、金银饰物换成了名家字画,书房里郁恪的玉器玩具也都装进一个箱子,摆上了进贡的笔墨纸砚,差不多与国师府的书房如出一辙。
    郁恪找人调制了新的冷檀香, 气息较之前的那种要淡一点儿, 他担心楚棠会不习惯, 但新的那种冷檀胜在取了几味珍稀而有益身体的香料, 他便试着给楚棠点上了。
    结果显示, 楚棠这个人性子冷冷淡淡的,喜欢的香料也是冷淡一些的。
    我就说哥哥会喜欢的。郁恪洋洋得意道。
    楚棠在看书, 这人冷不丁就闯进来,一个劲问他香好不好用,他还能说什么, 只能顺着孩子的意说喜欢。
    他放下书, 道:陛下身上有伤, 该静养才是。
    怎么到处乱跑呢?
    郁恪仿佛这才想起自己是伤患一样,摸了摸胸膛,道:哎呀,哥哥不说我都忘了。不过年轻力壮,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是吗?楚棠不置可否,道,既然陛下无事,那我也没有留在
    不行!郁恪一口拒绝道,其实我痛死了!昨晚还发着高热呢,不过是因为年轻才好得快,但是胸口上的伤还是很疼。
    过来。楚棠招招手。
    郁恪像个小马驹似的蹭到楚棠身边,道:哥哥。
    楚棠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打量着他。
    郁恪体温不是很烫了,但还有些不正常的热。眼睛也明亮明亮的,只有微微苍白的脸色和唇色能显现出他是一个病人。
    楚棠收回手,道: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糟蹋身体。
    郁恪坐在他身旁,扑哧笑了出来,支着脑袋看楚棠,笑意盈盈:哥哥难得说这些话。
    我倚老卖老一句,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身体有多重要了。
    楚棠自觉自己老成地在教训年轻人,郁恪却明显不这么认为,他凝视着楚棠那张漂亮的脸蛋,眼神幽深。
    旁人都道国师今年该有四十岁了,可看过他面具底下的容颜的人,不可能将这张脸和四十岁联系到一起。
    郁恪嘟囔道:你才比我大多少,哪能倚老卖老?过不了几年,我就能比你老了。
    楚棠笑了下,逗他道:可我已经四十了,陛下能一下子从二十多岁,变成四十多吗?
    哪怕岁数不能赶上,但哥哥容颜不变,我的容貌却明显比你衰老得更快,到时候我就比你大了。郁恪有些欢喜,有些忧愁道。
    他歪着头靠在楚棠肩上,楚棠情不自禁摸摸他,失笑道:不会的。
    郁恪没说话。
    他说的是实话。尽管楚棠不承认,但在世人眼中,他确实不会变老,在郁北十几年了,郁恪就没见楚棠的相貌有变化过,时间在他身上仿佛凝固住一样,从未留下一丝痕迹。
    反观他自己,虽然年轻,虽然在所谓年龄上比楚棠小十几岁,可按照这种趋势,终有一天,他会比楚棠更快老去。
    郁恪心里很矛盾。一方面,他希望自己快快长大这个心愿自从遇到楚棠开始,就一直埋在他心底他希望自己长成一棵比楚棠还要高的大树,好好护住楚棠,不让他有丝毫烦恼。而另一方面,看着楚棠不曾改变的容颜,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快长大,这样楚棠就不会见到他衰老的样子了。
    但就像他阻止不了楚棠离开一样,他也阻止不了这种趋势继续存在。
    而且,他以后还能不能留在楚棠身边还未有定数呢。
    郁恪眼眸一压。
    不管楚棠要去哪儿,他能留一天是一天。就算楚棠离开了,他也一定会找到办法去找楚棠的。
    楚棠道:到时辰了,你等会儿去喝药,好好养伤。我出宫一趟。
    郁恪立刻收回那些心绪,瞪着眼,仿佛下一秒楚棠就要离开一样,紧张道:哥哥要去哪儿?
    回府,我还没和郁慎道一句别。楚棠道。
    哦。郁恪低眉顺眼了一会儿,很快就又道,我陪你一起去。
    楚棠办事向来光明磊落,一时没察觉郁恪话语下要防着他跑路的意思,只摇头道:你得去喝药换药。谨遵医嘱,伤才会好得快。
    郁恪不依不挠,道:你等我喝完,再和我一块儿回国师府,不好吗?我也好久没去国师府了。
    你先把药喝了吧。楚棠道。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黎原盛的声音,道:启禀皇上和国师,徐太医来了。
    郁恪道:药这不就来了?哥哥等我!
    像是怕楚棠拒绝他,他大步走了出去。
    楚棠不喜欢书房染上药味,郁恪就从不在他书房里换药,只到外间换便是。
    楚棠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还是起身了。
    去到外间时,郁恪已经脱了上衣,正冷着脸由太医剪下绷带,绷带会黏连伤口,解下时会很痛,郁恪却毫无反应,坦露着伤口,好像还在神游天外,手指轻轻转着佛珠,不知在琢磨什么。
    一见楚棠来了,他立马收起老神在在的样子,龇牙咧嘴着喊轻点儿。
    太医猝不及防见识到皇上变脸的本事,手一抖,不小心压在伤口边缘,郁恪叫了一声,太医连忙跪了下来:微臣该死!
    郁恪理都不理他,只顾看着楚棠,泪眼汪汪的,道:哥哥我好痛!
    楚棠走过来,皱着眉打量他的伤口,伤口较之前天,完全不见好转,反而有撕裂的趋势:怎么看上去越来越严重了?
    郁恪道:不知道是不是这毒太厉害了,我以后都不会好了?
    他虚弱地伸手要抱,楚棠只好递了只手给他,转头去问太医,道:太医,陛下伤势如何?
    回国师的话,陛下身子骨强健,想来不会伤及根本。但禁不住病情汹涌,伤口复发,一时抵抗不住毒素也是有的。徐太医回道。
    起来吧。楚棠道。
    郁恪坦露着线条好看的腹肌,笑道: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好。
    胡说。楚棠看了看端盘上的碗。
    碗里的药已经被郁恪喝了,只剩下一些药渣。
    楚棠眉间蹙了起来。
    按理说,喝了上好的药,也敷着宫中的上品创伤药,伤势应该有好转才对。且现在是冬天,不容易感染,怎么郁恪的伤口看上去还有发炎的趋势?
    郁恪一边抓着他的手,一边吸着凉气上药。
    等换好了药,郁恪穿上衣服,整了整袖子,高兴道:哥哥,我们回国师府吧。
    去国师府的路上,楚棠想起一事,问道:你是如何得我不是这里的人的?
    郁恪眼神描摹着楚棠的眉眼,似笑非笑道:哥哥的样子从未变过。
    楚棠没说话。
    郁恪忽而展开一抹笑:至于如何确认的,我才不告诉你。说了你就真了无牵挂地走了,我要你时刻挂怀我,哪怕只是因为一个疑惑。
    马车在国师府门口停了下来。
    郁恪先下了车,回身伸出手去。
    楚棠没理他,直接下来了,郁恪神色自若地收回手,道:对了,哥哥,我想起来,你那影卫
    被你调去感业寺了是不是?楚棠淡声道。
    郁恪讪讪笑了笑:我只是蒙了他一下,谁曾想他真的去了呢。不过等我的伤好了,国师也确实会和我去感业寺举行祭祖大典,就不是诓他了。
    楚棠懒得说话了。
    他今天回来就是要把千机阁和国师府的事情料理好。所以一下马车便直接去了自己的书房,在暗格里找出机密的信件,一一回复。
    郁恪不打扰他,在书房找了本书看了起来。
    忽然,一个人影从门口冲了进来,直直朝楚棠那边跑去,郁恪眼疾手快,一把就伸手拦住了,道:你这小孩,把楚棠撞坏了怎么办?你赔我一个楚棠吗?
    郁慎被他毫不费劲地捞起,在半空中扑腾着小短腿,使劲瞪他:关你什么事?
    真是太不懂事了。郁恪摇头,教训着郁慎,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会背《帝范》了,可懂事了。
    楚棠摇头,起身想要接过郁慎,郁恪却像瞥见什么要命事什似的,侧身不让楚棠碰郁慎,道:哥哥不要碰他。
    怎么了?楚棠问道。
    郁恪骨节分明的手一指郁慎脖子后,质问道:小孩,你是不是生病了?
    郁慎本来怒巴巴的,一听这话就安静下来了,不折腾了,垂着头道:楚哥哥,我好像生病了。
    楚棠伸手要去探他脖子,郁恪像老鹰拎小鸡一样,轻轻松松拎着郁慎转了个身:先传大夫来看看。哥哥离他远点,传染到你就不好了。
    郁恪人高马大的,挡在他前面不让他接触郁慎,楚棠无奈,收回手,道:我看看怎么了?
    郁慎乖乖垂下头,露出脖颈后的红色斑点,小声道:不知为什么,身上长了小包包,痒痒的。
    楚棠不懂医理:是虫子咬的吗?
    应该不是,郁恪一边将郁慎提远点,一边回头对楚棠说,还是小心为妙。
    郁慎想去抱楚棠,但这个所谓的皇帝堂兄一直不让他转过身,还一本正经指责他,说:有病怎么还敢接近国师?若国师身体有恙,你就得株连九族了。
    你别吓唬他。楚棠道。
    这玩笑话一听便知是恐吓小孩子的。
    郁恪却板着脸,道:我是认真的。我知道哥哥喜欢这小屁孩,但到底是来历不明的人,该仔细着点。
    郁慎瞧瞧郁恪的神色,忽然也哇哇大哭起来:对、对不起,楚哥哥我不知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楚哥哥
    没人说你说故意的,你哭什么?郁恪骂道。
    郁慎抽抽搭搭说:我、我就是害怕它们好痒,我想哥哥帮我挠。
    郁恪立马拉下脸来:你敢让楚棠给你挠?
    楚棠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郁慎缩了缩肩:不不敢。
    楚棠道:小孩子小磕小碰总是有的,说不定是吃了什么东西,惹了湿气。
    恰好小青急急忙忙过来了,郁恪随手将郁慎扔给她,道:快带下去看病。不许他靠近国师。
    是,奴婢遵命。
    郁恪回身,道:我可不管他吃了什么磕了哪里,我只管着哥哥是不是健健康康的。
    说着说着,他的表情落寞了下来:哥哥不管在哪里,都要平平安安的。
    屋内的火炉正暖,窗户外的风雪依旧。
    楚棠封信的手一顿,点头说好。
    听到他说好,郁恪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高兴了起来,双眸亮亮的,像一个大狼狗瞄见了远方掉着肉骨头,在心如死灰中重新燃起了希望,朝气蓬勃地要围着楚棠蹦蹦跳跳:哥哥,我们还会再相见的,对吧?
    楚棠想了想,回答道:会的。
    他想的是,只要这个帝师系统没关闭通道,他总能来回于两个时空,等他有空了,或许会回来看看郁恪,相见也不是什么难事。
    郁恪继续问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那哥哥会期待与我相见吗?会不会嫌我烦?
    楚棠说:只要你改了那份心思,我便期待。
    郁恪失落地耷拉下肩膀,像一只狼狗难过地垂下耳朵,小小声道:我不会改的。可我也不会就此不去找你。
    什么?楚棠没听清,问道。
    郁恪摇头,笑了下:我是说,我可能又要不听话一次了。
    楚棠淡淡道:你不听话无理取闹的次数还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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