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她心里竟是有些窒闷。
    大抵,是那一分血缘牵系的缘故。
    蓁蓁抬眼笑道:“娘娘且放宽心,并不是什么大事。待臣妾开一副方子,好生调理,想必便能好上许多。”
    “贵妃娘娘,连太医院的全院正都……”
    碧江有些为难道。
    太后却打断道,“就按她说的做吧。”
    碧江只得应是。拿了方子下去了。
    蓁蓁又坐了会儿,陪着太后说了些话,见太后精神也乏了,便与玄香一同告退。
    太后也没留她,只是点了点头。
    少女走后,这偌大的宝和殿便安静了下来。
    虞氏倚靠在床头,轻轻咳嗽了一阵。
    她忽然说道,“方才,哀家瞧见了她的相貌。”
    四周空无一人,竟是不知是在同何人说话。
    虞氏只顾自个儿静静地说,“不想一转眼,竟是这般大了。她长得很像哀家年轻的时候。这么多年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那身医术,亦是不知,从何人那里习得,有模有样的。”
    她脸上有淡淡的笑意,“是个好心肠的孩子。你看,哀家身子骨都这副模样了,她还想着骗哀家呢。”
    “妖妃?哀家当年,也经历过先帝独宠,也被叫做妖妃。可如今,哀家在这个位置,有谁敢议论。”
    “世人只会敬畏现在,哪里记得当初的你是什么模样,你说是不是,俪韦。”
    一道轻轻的哼笑声响起。
    虞氏默了默。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性子还是如同当年一般,没有什么改变。
    一道身影缓缓从暗处走出,身材挺拔修长,果然是俪韦。
    谁也想不到,这位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太后的寝宫之中。
    俪韦立在帐前,捻动手里佛珠,道:“当年那么狠心地送出宫去,如今何必说这些?又何必找来安宁?”
    “你不早就知道,安宁是谁了吗?”
    虞氏淡淡道。
    俪韦嗤笑,“妙婉。最近,你儿子正计划着对付我,我本可以让他死。这太行的皇帝姓什么,对我俪韦来说,都无所谓。”
    “我留了他那么多年,你不感激我么?”
    虞氏面如死灰,又蓦地咳出一口血来,
    俪韦一顿,他伸手就要撩开那道帐子。
    虞氏却道:“放肆。”
    俪韦垂眸,跪在了地上道:“是奴才僭越。太后娘娘,您的病愈发重了,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救您。”
    虞氏道:“哀家命该如此。这么多年了,哀家只有一个要求。将来,无论如何,留玉书一条命。”
    俪韦沉默了。
    虞氏缓缓道,“你也不想你的女儿,最后落得跟哀家一样的结局罢。”
    俪韦轻笑,“奴才可没有太后娘娘这样狠毒的心肠。只要奴才活着一天,她魏元贞就是除了您以外,太行最尊贵的女子。”
    听到这,虞氏有些想笑,狠毒?他俪韦竟然说别人狠毒。
    虞氏闭了闭眼,“你送她进宫,让她做玉书的妃子,是为了报复于哀家吗?”报复她爱上了先帝。
    可明明当初,是他将她亲手送到了先帝的床榻之上。
    俪韦脸色阴沉,声线却是温柔的:
    “陈年旧事,何必再提?娘娘,您可还记得明徽。他的儿子回来了。真是与当初的他,一模一样呢。”
    虞氏灰暗的眸子里,出现了一丝波动。
    “师兄……”她苦笑,心口又是一阵绞痛,“是哀家对他不起。俪韦,明氏那满门冤魂,你当真不曾有过午夜梦回的时候?”
    她倏地看向帐前,低低说道,“如今,他的子嗣回来了,你的报应来了。”
    俪韦跪着,却挺起上身,他的手伸进了帐子。
    他将女人揽进了怀中。
    她紧紧闭着眼,那苍白的眉眼,竟是与蓁蓁有五六成的相似。
    岁月剥夺了她的美貌,如今的她骨瘦如柴。
    揽着病体沉疴的女人,俪韦低低地说。
    “奴才不怕报应,奴才什么都不怕。”
    他俪韦送妻夺权,屠人满门。
    他有什么怕的呢?
    ……
    春末,白雨渐在明渊阁的事务结束,太行史书撰修完成。
    皇帝嘉许,升任其为左谏议大夫,参知政事,职位相当于太行的副丞相。
    这是太行有史以来,以寒门之身,接连升迁的第一例。
    往来白府贺喜之人络绎不断,只是白雨渐却未有喜色。
    他向皇帝提出,愿继续兼任明渊阁修撰。
    皇帝看重于他,御笔批准,还时常邀他,至太极殿中一同下棋喝茶,君臣之情,令人艳羡。
    这日,白雨渐于外殿等候,与皇帝议事。
    他们商定,于下月初三,动俪韦根基。
    男子垂眸沉思,他已探知,俪府中,东南角防守最为薄弱……思绪却被打断。
    一声女子的嘤咛传来。
    白雨渐微微愕然。
    此处可是太极殿!
    紧接着,一道细碎的银铃响动之声飘进耳中。
    夹杂着女子娇笑,好似缠人的水妖,在耳边萦绕不休。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是魏贵妃。
    那位三千宠爱集一身的女子。
    他回想起,昨夜秉烛夜谈,姚玉书敲着手中棋子,温声问他:
    “事成之后,爱卿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白雨渐道:“微臣别无所求。只求明家沉冤得雪,奸佞得除,还太行朝政一片清明。”
    姚玉书却是悠悠地“哦”了一声,慢条斯理道:
    “若朕,复你雁南明氏之声名如何?想当初,雁南明氏何等显赫,身为四大家族之首,簪缨世胄。族中子弟遍布朝野,何人敢槊其锋芒啊。“
    白雨渐却道:“不必。皇上,声名于臣,皆是虚妄,不论姓氏是明是白,皆无不同。”
    皇帝叹道:“白卿果然玉洁松贞,云间白鹤。”
    今日,皇帝宣他进宫,内监令他于外殿等候。
    谁知,就撞见了这么荒唐的一幕。
    女子低低的啜泣响起。
    似乎欢愉又似乎痛楚,还夹杂着男子的闷喘。
    不用猜都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白雨渐浑身僵硬,他垂着眼,看着杯中冷却的茶水。
    他想起了冷宫里的蓁蓁。
    想起她提及贵妃时的嫉妒,提及皇帝时的落寞。
    白雨渐的手紧紧地攥着,隐约有什么破碎的声响。
    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开。
    可是脚上像是生了根似的。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一尊凝固了的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声音才云歇雨住。
    “白卿。”皇帝款款走出。
    他的嗓音有些哑,俊朗的脸颊上还有淡淡的红色唇印。
    暧昧痕迹一路沿着脖颈往下,他随手披着龙袍,满是餍足之后的慵懒。
    白雨渐道:“微臣参见皇上。”
    他礼数恭敬,嗓音清冷,面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爱卿不必多礼。”
    有宫娥端着一碗燕窝走进,皇帝却拦了下来,亲自舀起一勺,凑到唇边浅浅尝了一口。
    帝王亲自为妃嫔试膳,何等尊宠。
    “端进去,给贵妃吧。”
    提及贵妃,姚玉书满眼都是宠溺,脖子上的吻痕有些刺目。
    白雨渐看了一眼,便没有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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