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宋四丰一边听着,一边应着。
    “这我倒是不担心,大勇几个都是做事认真的,我信得过。”
    “我三哥那边有没有来说事?”
    宋四丰咂了口苦茶,眼睛示意三房的方向。
    “来了,怎么没来。”江氏没好气。
    “你走了以后,他当天晚上就来拍门了,你三哥说你怎么没叫上他一起,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
    “你有没有按我教的说。”宋四丰忙问。
    “说啦。”江氏回答。“我就应你三哥,三哥啊,你这年年回来都一通抱怨,四丰也是怕把你冻坏,又怕你逞强,这才自己独自去了。”
    江氏将那时的话又学舌了一遍,着重的表现了宋三丰当时的表情。
    “你是没看见他那时脸臭的呀。”江氏啧啧了两声。
    “哎,我这三哥,也就爱冲着我贪便宜。”宋四丰双手枕着头,往椅背上一靠,舒服的发出喟叹。
    “谁让我这脾气好呢。以往我想着,我这没儿没女的,就算是吃糠咽菜的也没什么,他们爱占便宜就让他们占着去吧。现在不一样啦,我们有延年了。”
    “我们得为延年打算打算。”
    “今年我还就不爱给他占这便宜了。远的不说,就说去年吧,他跟着去源山打猎抓鱼,一路上啥忙也没帮上,最后分了猎物就算了,居然还要分我半尾鱼去,说啥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这样的话。”
    “你听听这个,像话嘛!他明明知道那对我来说,可不是半尾鱼的事,这鱼可是我儿子半条命。我能让他占这个便宜吗?笑话!”宋四丰越说越气愤。
    “你怎么说话的。”江氏不满意了,什么叫她儿子的半条命,“什么命不命的,听上去多不吉利。”
    宋四丰也知道自己失言,“嗐,你还不知道我不是那意思嘛。”
    他没趣的闭上嘴了。
    这白银鱼对先天有失的孩子有奇效,也算是千金难寻之物。源山每年也就这么几天雾气会渐渐散去,他才敢到这山腹之中,取这白银鱼。
    平日里,他也只敢在外围打些猎物。
    毕竟,按照往年村民的经历来看,这源山里面可去不得,山深水浅,危险重重,往往是十死九生的事。
    要不是他小儿宋延年幼时体质如此之差,他宋四丰也不敢冒这样进山的险。
    就头一年来说,平日里这孩子多吹一阵风可能都要被夺去这小小的生命。
    “好在延年现在身体好了许多。”江氏一脸温柔的看着床上摊的大大的小儿。
    “这几天你看紧点延年,不要让他去河边玩了。”
    宋四丰嘱咐,“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看见村里好几个小孩下水玩了。”
    “延年下河玩水了?”江氏一听,紧张的问。
    “那倒没有,这孩子听话的很。我也只是不放心罢了。”宋四丰自豪的一笑,颇有我家娃天下最懂事的架势。
    “中元前后,还是小心点好。”江氏听后,连连应是。
    话头一转,江氏又和宋四丰提起了另一件事。
    “这几天忙着秋收,我一直在想着一件事。这种田也太累了吧,一年到头的,也就收那么些谷子,我们自己也就算了,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我舍不得我们儿子以后也过这样的生活。”
    “是啊,延年的身体可吃不消。”宋四丰若有所思。
    “那可不是,我们延年以后可是有大出息的,你瞧他多聪明,上次他和我一起回我娘家,一溜烟的亲朋好友都夸赞他,就连我那伯公都说了,我们家延年是个早慧的。”
    江氏语带自豪,她娘家的伯公可是一名童生,在十里八乡也是有头有脸,说得上话的牌面人呢。
    如果宋延年还醒着,听到这赞叹,估计得尴尬的喊声大可不必。
    “当家的,你说我们送延年去读书怎么样?”江氏语气兴奋,凑近宋四丰问道。
    “读书?”宋四丰有些诧异。
    “是啊,像林家侄媳那么困难,都可以供子文读书,我们也可以。”
    宋四丰听后,沉默不语。
    江氏口中的林家侄媳是已故林立祥的媳妇。
    宋四丰的辈分比林立祥高,虽然没什么亲戚关系,但往年林立祥回村,相互走动时也会称他一声叔。
    林家以前是村子里的大户人家,祖上曾经出过师爷,坐拥百亩良田。
    只是他们这一脉子息困难,后代多是单传,到林子文他爹林立祥时,更因为多年的赶考,又无家人旁枝的帮衬,家里的田地是卖了又卖,到最后只剩十来亩地。
    而林立祥本人更是倒霉,在考秀才回家的路上,不小心跌到河里淹死了,等到被人发现时,身体已经被水泡的不成人样了。
    好好的一个家只剩下林家媳妇和林子文两个孤儿寡母的。
    更让人悲叹的是,榜单公布时,林立祥是榜上有名的。只是人已经没了,就算是改门换庭也无用。
    最后,稚子懵懂,寡妇难支门庭,林家媳妇一咬牙就带着林子文回到小源村。
    村子里哪个人不唏嘘两声,叹息一声命也。
    “子文还有在读书吗?”宋四丰想到下午溪陵江边,玩水的那几个孩子似乎就有他的身影。
    “哪能没有,林家侄媳管他是真的严厉,中午暑气这么大,还拘着那孩子在家温习功课,我就没见那孩子出来玩过,说来也是心疼,才十来岁的孩子,连个伙伴都没有。”
    宋四丰诧异,心想,那可不一定,下午玩水的孩子中就有他,指不定是偷偷跑出来的,宋四丰也不说破。
    “唉,我要是像侄媳一样会刺绣就好了。”江氏悠悠的叹了口气,无限惆怅。
    “那样,我绣几张绣品,就可以供我们延年读书了。”
    宋四丰轻拍了江氏的手,“哪有那么容易,哪家做事不难的。你别看林家媳妇好似赚的多,一张绣品就好几两银,但她那眼睛也废的厉害。上次我打旁边走过,她都没认出来。再过个几年,那眼睛不要说做绣活了,连生活都难。”
    宋四丰叹息。
    “我也就只能多织两匹麻布了。”江氏认命。
    “你也别太担心,不然,我和我老子爹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大家一起给点帮扶,毕竟我的兄弟姐妹那么多。”说起自己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宋四丰还是自豪的,毕竟人多好办事。
    “你可快拉倒吧。”江氏毫不留情的滋溜醒做美梦的宋四丰。
    “我们可是分家了。”江氏道。“分家了明白吗?”
    “那前几年,我还给他们那么多帮助呢。”宋四丰还不死心。
    “我那几个侄子侄女,养育他们,给他们结婚,哪个我没出过力?”
    早些年,他们没有分家,他们夫妻十多年没有孩子,赚的钱,做的事,都是为公中做的,现在可算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却得不到兄弟姐妹的帮扶,总的来说,是他们吃亏了。
    “我们分家了。”江氏平静的再次重复。
    气氛一时有些僵。
    “好吧。”宋四丰死心,仔细一想,他不得不承认他媳妇是对的。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宋四丰抹了抹脸,从屋子角落里挖出一块砖,砖后面是空心的,里面藏着他们家所有的家当。
    不算铜板,零零散散的碎银有十余两。
    “唉,这要是读书,不说束脩,就是平日里的笔墨纸砚,年礼,人情往来,都是不够的。”宋四丰愁眉苦脸。
    “谁说不是,当初林秀才家大业大的,不也在几次赶考中变卖了吗?”江氏越说越犹疑,最后想要让儿子读书的心也动摇了,这读书还是出路吗?
    “读!”宋四丰重重的说道。“砸锅卖铁也要读。”
    “不说让他多有出息,就是多识些字,多懂些为人处世的道理,这钱也是花的值了,至于以后要不要赶考,看他的情况吧。”
    “当家的。”江氏眼里有些泛泪。
    “你别担心银钱,孩子这么小,又是个懂事坐的住的,我就是再难,都供他,我们只有这一个儿。”
    讲到这,宋四丰停顿了下,又郑重道,“明天我就再进一趟源山。”
    江氏一声惊呼,“这可不行。”
    宋四丰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头,“这事我自己有分寸,我今天出来的时候,雾还是散的,再加上我每一次进山,都是有做好标记的,我快去快回,不贪进不贪多,会没事的。”
    “你还不相信我吗?我可是一个老猎手了。”
    江氏看着宋四丰坚定的眼神,渐渐的不再出言反对,“那你多加小心,你先休息,我给你做干粮去。”
    说罢,赶忙背过身,点上一盏煤油灯去厨房里忙活去了。
    宋四丰看着兀自睡的沉沉的宋延年,将被角搭上他露出的肚皮,这才点上一管土烟,推开门站在门口抽上,一边抽一边看着天上的圆月。
    第3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宋延年就醒了过来,自己去了厨房,从灶里打了热水,再往盆里兑了一些冷水,这才开始洁面洗漱。
    温热的毛巾搭在脸上,宋延年忍不住要发出舒服的喟叹,早起的不适一下子就被冲淡了。
    他将属于自己的小帕子搭在毛巾架上,转头看向身后的动静声处,只见江氏拎着个槽盆进来。
    “延年,起这么早啊,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江氏见到他,有些诧异。
    嘴里说着话,顺手还将准备好的鸡食放入槽盆,打算去鸡棚里给小鸡喂食。
    “我来我来。”
    宋延年积极的捧过槽盆,盆有些重,他晃悠的走得慢了一点。好在鸡棚离厨房也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他趁着小鸡们都在拼命抢食的时间,顺手就在在草堆下摸出几个还带着温热余温的蛋,放在厨房里的篮子里,准备早上吃最新鲜的。
    这是他最近最喜欢干的活了,超有成就感。
    “我爹呢?”蹲在地上将手洗干净,宋延年四处张望,没找到他爹的身影,抬头问他娘,一边催着。
    “他又去哪啦,我可太想他了,前些日子他可已经答应我了,要带我乘小船去镇上赶集呢。”
    江氏的身子顿了顿,说,“你爹他有事,要出门几天,等过几天他回来了,娘一定让他带你去玩,乖哦,今天你再找大力他们几个一起玩吧,记得不要去河边玩哦。”
    “我才不要和他们几个小孩玩呢。”宋延年意兴阑珊。
    “爹不是才回来嘛?”宋延年不满。
    “他又去哪里了,怎么不带上我,我也想去。”宋延年连连发问。
    江氏好笑,“你自己就是小孩儿,个儿还没有桌子高,倒嫌弃上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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