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什么洗澡水,这叫甘露,甘露。
    优昙给自己洗脑了遍,感觉整个人都佛光万丈了。
    “嘭——”
    白骨手掌抓住他的玉瓶,一声冷笑后,使劲抛向远处的河石,剧烈的撞击之后,白瓶碎裂,清液流淌,很快那一条小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青莲簇簇,芳香阵阵,而方圆十里之内的荒山,瞬息之间就长出了清野密林。
    艳歌行原先还暴露在荒野烈日之下,这下头顶覆了青盖,只余斑驳的光影,而他的眸光更显幽暗。
    “怎么不认识你?”
    艳歌行忍着剧痛,语气无比恶劣,“你不就是我师尊的老情人吗?怎么,看我被师尊驱逐出去,想要救我,好日后去她面前邀功?哈哈,好一个痴情和尚!可惜啊,我跟我师尊双修过了,不然叫上你一起,岂不快哉!”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在和尚心头插刀子!
    他不好过,谁也别想快活!
    “小施主,你在说什么啊?小僧乃是佛门中人,不掺和红尘之事。”
    佛子想探一探他额头,这小施主不会是烧糊涂了?把他认成了别人?但梵宫只有他一个佛子啊!而且等他证了菩萨,就能像寺主和首座一样,冠以释姓,不再是优昙,而是释优昙。
    和佛祖一个姓,优昙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臭和尚,你装什么。”艳歌行讥诮道,“我师尊,名绯红,你不认得?”
    绯红。
    佛子一阵恍惚,手掌下意识压到胸口,隔着几层布料,摩挲着发烫的佛牌。
    你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凶了起来?
    不到片刻,优昙冷静下来。
    “原来是琴道友。”
    “还琴道友,和尚,你不知道吗,她舍了琴姓。”
    艳歌行感到一股诡异的快活,四肢百骸也不再过分疼痛,他本以为那宫内的红昙有什么一段难解的风月往事,没想到真如师尊所言,是为了观想红昙,修习她的红昙佛火。
    而这和尚和师尊,果然没有半分干系,单纯的道友罢了。
    也是,那女人热衷权势,一个和尚的刚硬金身,有什么好破的?还不如他妖族儿郎修习的极乐之道!此时不想还好,一想起那日,他当着诸仙强吻师尊,又被她抱起,双腿分开,盘在女人的腰,像小犬一样求她垂怜疼爱。
    这样的上下位,也只有强大无匹的女修能够驾驭,便是在欢喜妖窟里,也是不多见的。
    因为那叫,承宠。
    艳歌行紧紧咬唇,白骨也浮起一片桃花色,倒真像一具粉红骷髅。
    “舍了琴姓?”
    优昙心口痛涩又加上一层。
    他今日是怎么了?
    优昙按着发闷的胸口,心想,莫不是《众生如是观》出了岔子?这一法门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天生失明,却能借禅心观想万物,他虽然修习了千年,仍然免不了差错,看来回去要请教一下寺主了。
    原本优昙想找首座的,然而首座这几千年神出鬼没,也不知道跑哪里浪去了。明明之前寺主叫他出个门,首座都要磨磨蹭蹭个几万年的,能趴在树上不动就不动,一副动了它就会当场死掉的样子。
    而艳歌行知道了绯红与佛子“纯洁”的道友关系,仿佛一身伤痛也轻了,他挪动白骨,继续朝着欢喜妖窟的方向前进。
    优昙知道这小家伙自尊心高,是不肯让人送的。
    秀雅和尚摸了下光溜溜的脑壳,很真诚地发问,“小施主,你不是小蜘蛛精吗,怎么不用原形来爬?八条蜘蛛腿腿岂不是比双手双脚要快?”
    他也是用了如是观,才勘破这家伙的本体,是一头沾染了佛性的蜘蛛,跟首座佛蝉一样,这是头小佛蛛,不过首座是白的,而它是金的,通灿灿的金色!
    艳歌行恼怒,“和尚,你知道什么人最容易死掉吗?是多管闲事的和尚!”
    什么小蜘蛛精!什么八条蜘蛛腿腿!偷窥别人的原形真不要脸!
    他就喜欢用双手双脚地爬,不行吗?
    优昙又来了兴致,“其实小僧有点好奇,你血脉里有百妖血统,最大的两份血脉是蝎子和蜈蚣,为什么你父母结合之后,会生出一头小蜘蛛呢?”
    艳歌行:“……你能不能滚远点。”
    对于自己是小蜘蛛这件事,艳歌行一直都是引以为傲的。
    他腿那么多,那么细,那么长,绒毛还能化作利刃,轻易绞杀落网的猎物,这就是妖灵的天赋!
    但自从他做了那女人的弟子后,跟着她修行,焚香、净衣、侍花、观月、斋戒、入定,越来越高雅,越来越脱俗,艳歌行都不好意思吃一些品相丑陋实则美味的蝗虫和蟋蟀,而是改吃一些色彩斑斓实则难吃的毒蝴蝶。
    那是真难吃。
    好几次他都是捏着鼻子,生吞硬嚼的。
    吃蝴蝶的姿势还要优美得体,就像小仙男那样。
    最重要的一点是,吃的时候要分外小心,里三道外三道把自己给藏好,是以仙庭众仙都没有发现他的本体是一头淡金色佛蛛。
    尤其是他得知,仙族女修最讨厌蟾蜍、蝎子、蜘蛛这一类的毒物,艳歌行愈发藏得小心翼翼,不敢教绯红发现。哪怕是睡觉的时候,他也会强忍渴望,维持人形,就怕那女人心血来潮来压他的床。
    虽然一次也没有。
    小佛蛛又陷入自闭状态。
    那女人没有心,妖窟里的蜘蛛精都比她有情!
    优昙还没舍不得放过这一头充满佛性的妖灵,诱惑道,“我跟琴……你师尊关系很好的,你是犯了什么错,被驱逐出去的吧?没关系,只要诚心认错,我们梵宫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
    艳歌行简直烦死了这和尚,说话跟念经似的,一段又一段的,他旋即冷笑。
    “和尚,你知道我为什么被逐出师门吗?是因为犯了色戒!”
    优昙:“……”
    你以下犯上,你还很得意?而且那股炫耀的小孩语气是怎么回事?欺负老子没开过荤?
    等等,他一个和尚,为什么要想这个?!
    “施主太难渡,小僧滚了。”
    优昙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逃得无影无踪。
    “哼,早这样不就好了。”
    艳歌行继续拖他的白骨回去。
    待回到欢喜妖窟,妖帝与妖后看到他这副惨状,登时大怒,要去找仙界算账。
    艳歌行用手骨勾住他们衣角,“帝绯红深不可测,我们不可贸然出手,否则会如前世,同样被她祭成妖傀。”妖后心疼掉着眼泪,“我的儿,你说如何是好?我们一家,是否终逃不出她的魔掌?”
    妖帝脸色阴沉。
    “等。”艳歌行的昳丽眉眼泛起一丝狠戾,“等一个时机!”
    那个时机在三千年后。
    ——鬼观音石扶春的出生之日!
    而在这三千年中,老仙帝陨落,绯红与太子昼皆为半步仙帝,互相抗衡,将仙庭一分为二,各自执掌。
    三千年后的一日。
    “是时候了。”
    太子昼看了一眼天廓,元青色衣袂上的日月盈仄栩栩如生。
    四界似有所感。
    “三十三重天,有贵人要证道了?是东西帝台的?还是南北帝台的?”
    仙庭四帝台一分二,绯红执掌东西,昼则在南北。
    当昼拿出了一床被子,人也到了他的殿门前,降纱系臂,慈悲又艳,“太子殿下要证道,怎么不知会我一声?绯红好为太子殿下护法。”
    只怕不是护法,而是送葬吧?
    “谁要证道?”昼睁着眼说瞎话,“我是要绣喜被,看,这不是了?”
    他还把喜被递给了绯红看,九百九十八朵宝相花,只差最后一朵。
    “这喜被是为哪位佳人准备的?”绯红轻笑,“这可是南北帝台的喜事,殿下怎么还藏着掖着呢?”
    太子昼叹息一声,“难道绯红仙皇不知,我父大限前,总想看到你我的婚事,我也心属绯红仙皇,这喜被自然是为你我而绣,只待有一日,绯红仙皇能垂下青眸,与我做一对恩爱缠绵的交颈兽。”
    情话说得倒是好听。
    绯红问:‘系统,男主爱意值多少?’
    系统瑟瑟发抖:‘……0%。’
    很快它又补充:‘不过男主对你的欣赏值是89%!宿主,你再加把劲,男主一定会爱上你的。’
    绯红:“你说我把男主做成活死人,让他一辈子守着我,算不算虐恋情深?”
    系统:‘……’
    这题超纲了,系统拒绝回答。
    “好啊,我同意。”
    昼静静看她,乌照透过窗棂,那一束光将他鼻尖的小痣照得清淡秀气。
    果然,她下一句就是——
    “只要让南北帝台做嫁妆,我执掌仙庭,定与你成婚。”
    昼挑眉,“为何不是东西帝台做嫁妆?”
    绯红微笑看他。
    昼:“……”
    懂了,她就想做征服者。
    年轻男人捏着一枚细针,勾着金线,欲要绣最后一朵宝相花,就在此时,天廓坠成了一片血色,将绯红的衣裙染得更凄艳。
    那是道争失败的衰败天象。
    ——仙庭九大族阀之一,不死仙种一夜之间被尽数屠戮!
    而有人刻意遮掩了浩劫天象,直到天明才显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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