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留着?自然是有利用价值。
    含章开国一百多年,夹在元魏跟大承之间,能屹立至今,绝非一夕之功,除了国主软弱,太子和长公主又被养得废了点,其他的可不是简单人物,就比如老帝师,收过不少的异族学生,龙荒、朔漠、赫连、海市,一点一滴拼凑出域外的势力动向。
    而谢家公子的老师们,那更是大手笔,南溟奇甸的耳师、蛊人、控蛇者。
    徽音夫人典雅端庄,出身域外的海市蜃楼,是蜃楼的公主,却因为一次意外,做了海市的奴隶,随后辗转流亡,到了含章,被宗政国主一见钟情,不顾众臣的反对,将她迎为国后。这些,是谢家公子亲口告诉她的。
    域外,中原,两条线紧密交织了起来,谁是利者,谁是间谍,尚且不分明。
    那些蛰伏的,藏匿在暗处的,正在跟随着,窥伺着。
    当然,这些不过是虐文的背景跟世界观,他们的存在是为了给男女主提供一个可供活动的舞台,至于舞台之下的暗礁与冰山,是剧情里的一点小波折,加速推进男女主的情感发展。
    从徽音夫人瞒着她,将前太子、长公主分送出去的时候,绯红就知道,宗政皇族还留有后手,他们不会完完全全信任一个暴起的夺权者,因此他们将势力平均分给了她、前太子、长公主、小公主。
    而绯红要做的,就是以绝对优势,完全压制其他竞争者,消化含章蛰伏在暗处的实力,相信再过不久,属于前太子、长公主的资源会自动找上门来,丢掉高傲,奉她为主。
    ——希望你们不会太让人失望。
    绯红低语。
    否则就白白浪费了她三年的等待。
    在谋权篡位这种事上,绯红异常有耐心,为此她不惜以暧昧的态度,纵容、捧杀所有的竞争者。热衷王朝拼图的男主已经快要一统中原诸国了,她手段不狠点脏点,怎么跟他抗衡?等着失忆跟流产?
    “那么,现在我们来探讨,倒水莲大人的未来——”
    这翻脸无情的龙荒王转眼间如沐春风。
    “我宗政皇族情报泄露,您是要乖乖听话呢,还是需要上刑一顿再听话呢?”
    倒水莲:“……”
    他是被迫,听完,全程的。
    他用脸抵着毯子,磨得发疼之后,总算支起了脊骨,半坐在地上,“你想如何?”
    “滴天髓。”
    绯红伏在他耳边轻道,“我要你三日之内,配制出滴天髓,否则,我放野狗,吃了你这一架清高的骨。”
    倒水莲密睫一颤。
    滴天髓,是一种失传已久的惑药,它可以让服用者在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刻骨铭心的记忆。它的珍贵之处在于,它不会让人变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废人,它只是将某些记忆隐藏起来,越是痛苦的,越是深刻的,就忘得越是彻底。
    “你要此物何用?”
    倒水莲呼吸轻缓,“我虽有此方,但从未炼制成功,唔!”
    他的唇上抵住了一根拇指,圆滚滚的丸子滑进了他的喉管。
    “这是,龙荒特有的笑靥金,它是从中原的药谱改进过来的,是不折不扣的,情药。”那气息在耳边吞吐,“从此刻起,它就会发作,让你蚀骨挠心般痒,等到第三夜,还是没有吞服解药,我的倒水莲大人,你就完了,你会像一条野狗,哭着让我……”
    “卑鄙!如此下作!”
    谪仙动了怒,面带红晕斥责她。
    绯红哈哈大笑,“三日后,滴天髓成功,解药自当送到!”
    她打了个响指,倒水莲被人放了出来,随后又有人不断进出,将绯红这些年收集的药材搬了进来,倒水莲眸色加深,“你跟我师父有什么关系?”
    绯红暗道,能有什么关系,不过是超前点播。
    她留下倒水莲跟监视的人手,出了毡房,而谢新桃也凑了上来,搓了搓手,“那个笑靥金……”
    绯红斜了一眼。
    “想干坏事?”
    谢新桃厚着脸皮讨要,这可是好东西啊,给她哥带一份回去,省得他老说她是小笨牛,跟在明上身边三年,她学得多了,也是有玲珑巧思的好嘛!谢新桃得到了绯红的赏赐,急哄哄跑到谢柏翘面前,“好东西,这可是好东西,哥,你当正妻有望了!”
    随后谢新桃就着重讲述了笑靥金的作用。
    岂料她哥突然拿出了一个玉盒,里面是一颗拳头大的黑丸子,把人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是啥?”
    谢柏翘幽幽地说,“谢家传家之宝,三天三夜,让心上人爱上我。”
    你那小玩意儿,真是小巫见大巫。
    谢新桃很羞愧,觉得自己手里小小一颗,放不上台面,但旋即她就抓住了重点,“这个比婴儿拳头还大,卡在喉咙怎么办?而且哥你身体这么差,不好消化,一命呜呼了怎么办?”
    谢柏翘被反将了一军,忽然说道,“你不是想吃我那酥酪吗?给你。”
    谢新桃当即警惕。
    这么好?那可是明上给他弄来的,就是为了哄她哥乖乖吃药,她死活也要不到!
    而狐狸公子娇弱喘息,“我最近身体不好,吃多了喉咙会燥,放久了又会坏,你把它吃完,唔,作为条件,你必须要帮我盯紧那位来自中原的神医……”
    原来是让她出手对付情敌啊!
    “没问题!”
    谢新桃拍了拍胸口,抱着那一盒酥酪,心满意足离开。
    隔天谢新桃就说不出话了。
    她怨念瞪着她哥,小气,小心眼儿,小肚鸡肠!
    而在另一边,宗政天香被关了两天,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她蒙着面纱,主动给绯红低头,“我,我听你的,联姻也可以,但是,但是,你一定要平安放他回去。”
    绯红捻起一块酥糖,咬碎,在嘴里辗转。
    仿佛在说,你算什么玩意儿,跟我谈条件。
    宗政天香深吸一口气,“那我最后,再见他一面,可以吧?我想跟他道别,一个时辰,我不想有任何人打搅。”
    绯红还是没有说话。
    宗政天香崩溃道,“半个时辰,半个时辰总可以了吧?我愿意为含章远嫁,一辈子都见不到我心爱的男人,我就用一个时辰,好好看看他,难道这也不行吗?”
    “好!”
    绯红击掌,容色艳烈,“这可是你说的,宗政天香,一个时辰,一辈子,我允了!”
    宗政天香又后悔自己开价太低了。
    她用这争取来的一个时辰,去了倒水莲所在的毡房,他正专心研磨着药材,也许是某种压力,他的额头沁出一点薄汗,像极了某种情爱过后的标记。宗政天香心跳加速,她捧着两个茶杯,“莲大夫,我就要走了,这,以茶代酒,当是为我饯别了。”
    对方从忙中抬头,目光是那种刺人的疏离,他并不认识她,但她好像情根深种了,实在令人费解。
    出于礼数,他接了这一杯清茶,浅浅抿了口,“走好。”
    宗政天香顿时噎住。
    但她下一刻被美色俘虏了。
    那一枝莲,原本该供奉在水中央的,而这一霎那,他折了腰,雪袖乱飞,仿佛跌进了青泥里,艳色浓烈从颈子化开,又熏到了玉盘,整张脸都湿漓漓的,像是雪里透红的出水的莲。纵然觉得自己很卑鄙,但宗政天香想念了两辈子,已经成了疯魔的执念。
    她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在梦里,含章早就亡国了,她的风光也一去不复返了,还不如跟心爱的男人双宿双飞,远离烦恼!
    他们根本不可能打败魏帝的!
    宗政天香有些厌烦三公主的权势熏心。
    她根本不知道含章面对的是什么敌人,这一点她在上辈子领教过了,没有用的,一切都没有用的,她拿着母后的令牌去找蜃楼求救,蜃楼把她轰了出来,嘲笑她是丧家之犬!
    最后她的头颅被魏帝悬挂在城门之上,只因为三公主从魏帝的寝宫逃了出来,拿她来迁怒。她恨含章,恨三公主,要不是自己是长公主,是宗政绯红的长姐,她怎么会落到这个猪狗不如的地步呢?
    宗政天香走过去,从后头搂住半昏半醒的倒水莲。
    “这世上,也只有你,能令我动心了……”
    倒水莲是她的净土,无关任何权势跟阴谋,干净得像是雪后月光。
    但她的净土厌恶甩开了她。
    “有病!”
    倒水莲喘息一声,目光尽是嫌恶,“你们宗政一家……都是疯子!”
    前一个千里迢迢,把他掳来龙荒,强迫他配药,后一个又莫名其妙给他下药!
    倒水莲凭借着男子的体力,猛地挣脱长公主,跌跌撞撞跑出毡房,撞上了巡营的绯红。
    宗政天香尖叫,“……回来!”
    那才是真正的疯子。
    但药效发作了。
    于是呈现截然不同的情况,绯红被神医抱得很紧,他清淡的眉心全是暴躁,以致于话语也不复之前的冷淡斯文,“你们这些宗室贵族,声色犬马,骄奢淫靡,一个个都有病,什么相思病,分明是放荡病,含章被灭了,是你们咎由自取!”
    周围都是自己人,绯红也不怕他骂得大声。
    然而这一字一句,都刺在长公主的心上。她揪紧胸襟,大口喘气,却是泪如雨下。
    绯红偏头,她被骂得不痛不痒,倒是很乐意给长公主插刀,“这飞蛾扑火的滋味如何?你视他为心上人,他可不会为你的摇尾乞怜而动容。”
    宗政天香再也难以忍受,抹着眼泪,飞快跑了。
    身后是绯红闲散的声音。
    “人不要了?药还没解呢。”
    那是长公主人生当中最硬气的一刻,“不要了,送你玩,老娘下贱够了,不贱了!”
    绯红吩咐新桃,“去守着长公主,别让她死了。”
    谢新桃看了看挂在绯红腰上的男人,心想明上力气不输于男人,应该不会被搞吧?
    谢新桃去追长公主了。
    而绯红捏起对方的颈肉,“虽然我不喜欢宗政天香,但旁人打我长姐的脸,就是打我的脸,莲大夫,您预备如何平息妹妹的怒火呢?”
    “呸!”
    这高岭之花的神医被姐妹俩玩弄在掌心之上,又被两度下了药,情绪天翻地覆,勾起了一截反骨,在绯红凑过来的时候,冷冽啐了她一口。
    绯红离得近,没躲开。
    众人:“嘶——”
    系统:“嘶——”
    果然,龙荒女王单手环住他的细腰,那雪白发带折进了领子里,随后神医被头朝地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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