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张扬猖狂的家伙突然温顺伏身下来,医者狂风暴雨般的进攻都滞住了,这小畜生转了下腰,调整舒适的姿态,还不要脸地撩拨他,“好啦,人家打不过你,你要我如何,我都从你,这总可以了吧?还请先生留我一命。”
    哈。
    她现在还嬉皮笑脸。
    她当他是什么?是能当着亲骨的面与她颠鸾倒凤的孽种吗?
    他长臂越过绯红的腰,沉闷一声后,抽出那一截断掉的剑尖,他面色淡漠,无悲无喜,“宗政绯红,你的雄图霸业,到此为止了——”
    凤犀簪堕到了颈后,她肩头的衣襟也松散开来,露出一痕蜜脯。
    “可以吃饱再上路吗?”
    绯红认真地问。
    “孤一想到,孤死之后,先生初阳不知被哪个妖精夺了去,就气得想从棺材爬出来。”
    商陆冷冷道,“昔日我要给你,你不要,你今日为了拖延时间,倒是会惺惺作态了,宗政绯红,你当天子可惜了,怎么不去唱戏!”
    他爱恨交织,情绪也如滔天狂浪,难以平息。
    剑尖逼近。
    绯红半躺在这张本该坐禅习静的弥勒榻上,非但没有沾染半分梵道,反而慵懒得像一条艳丽毒蟒,全身醉溺着红尘俗气,她似不满足的小情人一样撒着娇,“别人都有断头饭,你送我一场黄泉床事,又怎么了?”
    他目如寒星,“你是不是忘了,你杀了我师父!”
    哪一个有血有肉的男儿,会同仇人翻云覆雨的?
    “我是杀了。”绯红手掌后抬,慢条斯理插了一下快掉落下来的发簪,“盗天观不臣我,这便是他应得下场,本想送他五马分尸的,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忍了我的暴虐,你当感激我,还留你师父一个全尸!”
    “你!”
    谪仙心如死灰,出手不再犹豫。
    自己最喜欢的人,杀了他最敬重的长辈,他当亲手送她上路!
    商陆指挟断剑,正要刺入她的命脉,她快他一步,擒住他瘦硬的手骨,胸口的金珠翠鸟还扑棱着羽翼,直直迎了起来,三公主眸光灼灼,如同山花燃遍荒原,“死在最喜欢的先生手上,孤当无憾!”
    他怔了一瞬,猝不及防被她抱住。
    商陆手腕微抖,偏了准头。
    “嘭!!!”
    弥勒榻随之翻转,俩人掉了下去。
    黑暗涌来,商陆下意识捞住她的腰,反被她一脚踹开。
    “咚!咚!”
    落地声。
    惊呼声。
    还有——
    “锁住他!!!”
    是机关!
    商陆骤然反应过来,刚才她为何插了一下簪子,那个姿势其实有些突兀,但她做事惯来乖张,他见得多了,竟没发现什么不对。他就地滚了一圈,躲开了追捕,然而密道狭窄,又处处机关,弓弩毒箭,猩红地刺,滚石陷阱,任凭是江湖第一高手,在轮番设陷之下,也要精疲力尽,难以脱逃。
    商陆内心更显悲凉。
    她果然准备了无数对付他们师徒的后手!
    她从来就没信任过他!
    “嘭——”
    商陆被一块滚石撞到,内脏震动,嘴角溢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别,别真弄死他。”
    绯红抚着染血的胸脯,被人搀扶着站了起来。国师转头,见主君受伤,面上全是懊恼悔恨,“是臣想得不周到,那老道不知用什么办法,竟教少主知晓!”他一听犀宫守卫被杀,立即钻入了早就设伏的密道,又得了绯红的暗示,就在下方候着,等待时机反杀。
    国师怎能想到,商陆一介大夫,竟是医武双绝!
    可他一直以来,分明没有显露半分山水!
    “国师不必自责,盗天观通晓天机,门下弟子也是诡道众多,你我是凡夫俗子,又怎能做到他们那般料事如神呢?”绯红的凤犀簪早就掉到地上,一名少年捡了起来,吹走灰尘,又恭敬道,“您的簪子。”
    绯红散漫道,“替我挽上吧。”
    少年得了差事,难免雀跃,就红着脸儿,替她绾起乌发。
    此时的绯红早就不记得,她与魏殊恩在海市大婚之际,有那么一名少年当街唾骂她,她收入内营,少年与她日夜相对,见她日渐俊美威严,那滔天的怨恨早就化作浓烈的情愫,想着法儿要离她更近一些。
    然而绯红追随者甚多,他也只是明月里的一粒照夜清,很不起眼。
    但这么平常的一幕,却刺痛了医者的心。
    ——她又勾搭了一个!
    还是年轻的,脸嫩的,眼里全是她的。
    两军对垒,最忌讳主帅心乱,商陆心乱了一霎,就被众人抓住了机会,一包药粉兜头洒下,他乌鬓也染上了霜白,商陆喉咙里的卑鄙小人还未发出,就软软瘫倒在地。绯红荡开了国师的阻拦,走到商陆的面前。
    因为胸口被人别了一刀,绯红对他也不客气,捏起他一块薄软面皮,“想报仇呀?来呀,咬我呀!怎么不咬,是小莲花牙口不好吗?”
    国师:“……”
    这样刺激人家真的好吗?他没有练过武,但听闻高手都有死前大招,万一激怒人家,同归于尽,如何是好?
    “……呸。”
    商陆筋骨疲软,侮辱也像是小猫吐奶。
    绯红颇为爱怜,捋了一下他的碎发,“你就在这囚仙宫待着吧,我会时常来看你的,最多半年,你就能从这里出来,见一见孤予你的天光了。”
    国师转头吩咐,“去,重铸玉牌,从今日起,这里就是囚仙宫。”
    众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难怪这位能爬得这么快啊,人家投降之后都被贬职了,唯有海市国师,照样是国师,照样封侯拜相。
    人家就是舔有味道!
    不对,是能揣摩圣人之心!
    商陆眼看绯红要走,他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拽住绯红的裙角,男人冷汗淋漓,但在美貌加成下,是清凌凌的出水芙蓉,哪怕折在污泥里,风骨同样清丽不俗,他喘了一口气,尽是讥讽,“囚仙宫?你囚我至此,当我什么身份?你宗政绯红见不得光的禁脔?”
    绯红回眸,似笑非笑,“你要这么想也可以,除了孤,谁人敢染指你这块最美的肉?杀了你师父又如何?该是孤的,始终是孤的!”
    这小莲花的眼皮晕开了渺然的云水,偏偏薄唇又吐着歹毒之语。
    “宗政绯红,我等着你下黄泉!”
    绯红捻了他唇边的一滴血,温柔得近乎慈悲的吉祥天女,“人间无主,孤放心不下,下次罢,下次定与你共赴黄泉,做一对逍遥鬼仙,可好?”
    男配[商陆]虐心值93.4%。
    男配[商陆]爱意值96.2%。
    爱欲其生,恨欲其死。
    三公主转身离去,身影被黑暗吞没,又充满戏谑留下一句。
    “你们要勤勉办事,好好锁着孤的仙,可别让他长了鸡翅儿飞了。”
    身后的男人不顾形象,狠狠捶了下地。
    去你的鸡翅儿!
    真可爱。绯红闷笑不已,又牵动伤口,指尖按了按痛处,那鲜明浓烈的感觉让她的眉眼都鲜活了起来。
    她感叹,“当人真好。”
    众人:“???”
    他们都不敢吭声。
    说实话,他们真怀疑三公主是邪祟,不然怎么能强大到如此心狠?更可怕的事实是,哪怕他们明知对方是个妖物,作为人臣跟了她这么久,根本生不出背叛三公主的念头,也只能认栽了。
    国师安排好囚仙宫的事情之后,也快走跟上绯红。
    君臣密谋,众人避退。
    “要不要调一个替身回来?”国师低声提议,“虽然仪都全城戒严,魏阙也调派了人手搜查,但谢大人不在,只怕他们是蠢蠢欲动……江湖势力一面倒依附了魏氏,盗天观又从旁辅佐,只怕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您屡次被刺杀,臣有些担心。”
    按照他的设想,绯红根本不必御驾亲征,把自己置于敌腹当中。
    可这位主儿说了,复仇不能亲手开膛破肚,那怎么有意思?
    于是绯红亲身来了。
    更叫国师忧虑的是鬼面将军宗政慈的出逃,这位曾是执掌诸国的魏帝,诸国慑于他的威严,哪怕与绯红结盟了,都不敢打到仪都。因此驻扎帝京仪都的,多数是绯红的兵马,诸国只是意思出了一些粮草。
    也许是知道自己不够厚道,诸国王侯在进攻元魏其他城池时倒是铆足劲儿,分担了绯红的压力,绯红也就勉为其难容忍了一下他们的胆小。
    “替身,我尚有大用,不用调回来了。”
    “可、可是……”
    “还有面具么?”
    绯红一个扬声,少年小跑上来,双手奉上一张颜色艳丽诡谲的面具。
    绯红取用面具,她赞叹少年心细。
    少年红着耳根退下。
    国师还想劝绯红,“您如今是万贵之躯,不得不防……”
    绯红捻着细腻的彩绳,给自己系上鬼面,一面笑道,“国师怎么像个小娘子似的?你年纪大了,竟不知道这刺杀的情趣,正是年轻男女最爱的。我偏爱他们一个个想手刃我又不能够、于是急得哭了的红眼眶。”
    国师:“?”
    世上真会有这种疯魔的情趣吗?
    国师不是很能理解君王偏爱少年红眼眶的恶趣味,他搔了搔头,转向另一件事,“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将魏氏宗族挑拣出来,都是一些仗势欺人、作恶多端、逼良为娼的……”
    绯红说,“我是不是比魏帝还良善些?”
    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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