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母绷着脸,眼中有戾气,大嫂慢了半步,似笑非笑,侄女比大嫂慢了半步,微低着头。
    来者不善。
    可知道又如何,身为儿媳只能受着,这会儿客人多,希望老太太别在这里发难,会影响生意的。
    她浮起一抹笑容,快步迎上前:“娘,大嫂,萱儿,你们来了,这里乱哄哄的,随我到后院吧……”
    事与愿违,老太太就是想闹到生意经营不下去,她使出浑身的力气甩下一巴掌。
    郭芳蕊本能地闭上眼,却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疼痛。
    青荟抓住老太太的手腕,用同样的力道推回去,挡在郭芳蕊身前,横眉冷对。
    心道,这就叫母女连心吗?
    早间,俞静宜对她说,夜里梦见夫人,起床后眼皮一直跳,心里有些不安,让她留在店里护着夫人,不然还真赶不上。
    卫衡见青荟出手,默默地退了回去。
    老太太“出师不利”,撞在苏翠莲身上,稳住身形后,尖声怒骂:“贱婢,你是反了不成,竟敢对我动手,你信不信我让老二把你发卖了!”
    青荟双手叉腰,扬起下巴,用鼻孔对着老太太,头上的双螺髻被她趁得像一对随时能顶人的牛角,理直气壮地解释道:“这不叫反了,这叫护主!你信不信,你再对夫人出手,我还敢打你呢!”
    俞家二房小门小户,哪里需要人伺候,直到俞静宜腿断了,起居不便,这才托人买了一个力气大的丫鬟照顾着。
    不曾立规矩,也不曾打骂,犯错就像自家小辈一样训斥一下。
    青荟自小生活在山里的猎户家,也是第一次给人当丫鬟。
    主不会当主,仆不会当仆。
    这就导致青荟很多行为都是模仿别人家的丫鬟,还特意看了几本忠仆不畏强权舍身护主的话本子,在她心里,那就是下人的典范。
    “好!”一位看上去吊儿郎当的食客大喝一声,夸赞道:“好一个忠心护主的丫头,内掌柜这丫头选的不错。”
    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内掌柜笑脸相迎,老太太一句话不说,直接上手打人。
    坐在他旁边的男子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嗓音慵懒:“真不错。”
    他们天天坐在这里嗑瓜子等下注的结果,看热闹不怕事大。
    老太太气了个仰倒,不好对外人发作,扭头看到从后院取酒回来的俞景山,一手往他胸口上锤,一手指着青荟:“老二,这个贱婢敢打你娘,你还不快收拾她!”
    俞景山眉头拧成麻花:“娘,有什么事到后院再说吧。”
    青荟要是真打人,他娘就不可能站在这里告状了。
    老太太下意识地觉得,俞景山是想到后院再收拾青荟,正要顺着他的话往后院走,苏翠莲阴阳怪气道:“二弟、二弟妹开了酒肆,连娘都不放在眼里了。”
    经她一提醒,老太太才想起“正事”,她撇了一眼仍被青荟护在身后的郭芳蕊,打不着,只能对俞景山发作了:“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华霖死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想要儿子,郭芳蕊生不出来,就再找人给你生个一个,你倒好,把官府给华霖的补偿全都用在卫衡身上,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让他入赘,你自己女儿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那就是个废物,咱们老俞家的人怎么能干出这种缺德事,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一边嚎嚎大哭,一边用眼尾的余光留意着卫衡的一举一动。
    不管是不是逼迫的,听到这话,卫衡肯定会恼羞成怒,取消婚事。
    你掏心挖肺的恩人,其实一直在算计你,换成谁都受不了吧。
    “呸。”先前夸赞青荟的男子吐出嘴里的瓜子皮,站起身对身边的人道:“结果出了,我先回去封盘。”
    “咔嚓。”回应是嗑瓜子的声音。
    “快走,赶在他前面去下注。”相邻的几桌食客将饭钱往桌面上一扔,拔腿往赌坊方向跑。
    看着结果下注,稳赢不输!
    等人跑光了,卫衡走上前,对着老太太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您误会了,是晚辈主动提出想要入赘的,您孙女在晚辈眼里不是什么废物,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能娶到她是晚辈的福分。”
    他彬彬有礼,神情坦然,不似作假。
    “好孩子,你不用勉强自己,我会给你做主的。”老太太含着一抹慈爱之色,大义凛然道。
    “呵。”嗑瓜子的男子笑了:“老太太,孙女是亲的吗?”
    老太太面色一僵:“正因为是亲的我才知道她是什么货色,可不能害了人家。”
    “老夫人,我是真心想入赘,求老夫人成全。”卫衡单膝下跪,满脸恳求之色。
    老太太:“……”
    这人怎么就想不开呢,或许不只是失忆了,精神也出了问题。
    苏翠莲道:“我知道你失去记忆,担心自己无家可归,你放心,婶子会再给你介绍一个身体健康的姑娘。”
    卫衡摇摇头,坚定道:“宜儿就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
    苏翠莲暗淬一口,那个死丫头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到底哪里好?
    对了,皮相,那死丫头就皮相能看。
    她把女儿往前一推:“你觉得我女儿如何?”
    堂姐妹是有相似之处的。
    俞静萱冷不丁被推出去,惊了一下,含羞带怯。
    卫衡是放在人堆里一眼就能被分辨出来的那种人,玉树临风,仪表堂堂,二房有几个钱,大房一清二楚,听说买酒肆的钱也是他出的,嫁给他就能留在云州城,她自是愿意的。
    这一次,卫衡没有回答,抿唇不语。
    老太太忍不住补充道:“选我们萱儿无需你入赘。”
    店铺归长子,但逐年存储下来的老酒是平分的,老大已经有两个儿子了,她不想再多出一个没有血缘的孙女婿分走长孙的东西。
    “呸,说了半天,原来是想把小孙女的亲事挪到大孙女的身上。”嗑瓜子的男子把瓜子皮吐在桌子上,俞家祖孙三人突然有种被吐在脸上的错觉。
    “这也太过分了吧!”
    “听老太太前面的话,还以为卫公子真的是被胁迫的,原来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大孙女抢小孙女的亲事,老太太也太狠心了,小孙女摔断腿就够可怜了,做祖母的还落井下石。”
    “是啊是啊,人家卫公子已经说了,自己是自愿的,还不依不饶。”
    那些没有参与赌局尚留在店里的食客纷纷指责道。
    老太太终于忍无可忍,看向数次出言讥讽导致这个局面的那名食客,厉声道:“这是我们俞家的事,与你没有关系!”
    “当然有。”嗑瓜子的男子挺直弯曲的脊背,扭动脖子,拉伸手臂,关节发出声声脆响,站起身,居高临下:“大家一边倒下注这桩婚事结不成,如果真是如此,我们赌坊不就亏了么。”
    “好高,这人的身高超过九尺了吧。”
    “哎呀,我知道他是谁了,他好像是赌坊的七爷。”
    “他才是赌场的,刚刚和他说话的那位是谁?”
    食客们七嘴八舌地低声议论道。
    老太太没想到自己一嗓子吼出一头膀大腰圆的“黑熊精”,居然还是赌坊的,听说赌坊的人催债都是要见血的,登时气焰就消得一干二净,双腿打颤。
    霍七手臂青筋暴起,气急败坏道:“卫衡,老子都嗑了二十斤瓜子了,你赶紧给老子个准话,你这亲到底成不成?要和哪个成?”
    卫衡浑身一僵,似是受到了惊吓,看向苏翠莲,窘迫而艰难道:“妻姐……自是万般好。”
    啧啧,妻姐好不好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妹婿来品头论足吧,这当娘的知不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把人逼成什么样了。
    食客们彻底放开嗓音,就差没指着鼻尖骂了。
    不要脸,真不要脸,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一向躲在老太太后面煽风点火见针插缝的苏翠莲第一次冲到了前面,疾言厉色:“谁是你妻姐,别乱攀亲!”
    俞静萱羞愤欲绝,脸色苍白,浑身微微颤抖。
    卫衡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卷轴,面向众人摊开:“我和宜儿已经签了婚书。”
    “哈哈哈哈哈……”霍七胸腔震荡,大步走向门外。
    这下赚翻了。
    ……
    后院,青荟绘声绘色地还原了所有人的话。
    这是她的强项,一字不漏,神态都一模一样。
    末了,俞静宜问到:“祖母她们人呢?”
    青荟眉眼弯弯,唇角上扬:“走了,落荒而逃。”
    她们祖孙三人的名声在这条街上彻底臭了。
    老的偏心,大的不要脸,小的抢妹妹男人。
    俞静宜恍然。
    上辈子,她和青荟都在后院,老太太一进门就把她娘掀翻在地,劈头盖脸地从头骂到脚,她爹赶过去的时候被一起骂得还不了口。
    店里面乱成一团,客人听了一半不付钱就跑了。
    卫衡听到老太太的话一时间也不知是真是假,被打击不轻,没有回应。
    流言就是那个时候再也洗不清了。
    她猜到了老太太的目的,直接言明,既然酒肆是用卫衡的玉佩买下的,成不成亲都轮不到大房。
    苏翠莲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祖孙三人借口留下来,让俞静萱勾引卫衡。
    俞家二房到底有没有别有用心,卫衡不得而知,但他这条命确实是俞家人救回来的,刚送过来那会儿,反复高烧了一个多月,他们一家子轮流守着,寸步不离,花光了为数不多的积蓄,才把他给救回来。
    就凭着这一点,让他当儿子也不过分。
    最关键的是,他们两人确实是有真情的,俞家二房也不曾给他施压。
    仔细想明白后,卫衡对她的感情反而更坚定了。
    俞静萱勾引不成,半夜爬床,被卫衡一怒之下扔进水井里,这件事才收尾。
    俞静宜将这辈子的转变归功于养子的提议和假成亲的协议,有这两件事在先,卫衡才没有因为老太太的话而产生动摇。
    而她做这两件事的时候尚未想到这一点。
    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
    顿时感到浑身舒畅。
    青荟离开房间以后,脸上始终挂着笑容,蹦蹦跳跳,迎面遇上偶然路过的卫衡。
    卫衡微笑道:“你今天立了大功,你家姑娘有没有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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