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瞧他顿了半晌也没说话便知道他许是压根没瞧那册子, 没忍住又叹了口气, “母后知道你忙, 可这事儿也不是小事。”
    “那个位置一直空着不合适, 你便是不为自个想,也得为母后想想才是。”
    徐淮意听着这些话越发觉得心里头闷, 只得又说了些敷衍的话, 答应着回去定会抽了空好好瞧瞧那册子方才脱了身。
    这事,皇后着急也是正常。
    前头李桑瑶跑去江州的事闹得大, 可徐淮意这边却没有半点动静, 云阳侯夫人大约是心里实在着急,担心这事儿成不了,所以这些日子已经是往重华殿跑了好几回了。
    话里话外提的都是太子妃那位置的事。
    徐淮意没开口说到底是要谁,那皇后便也不好把话说死了,回回都要想法子岔开话题也实在不容易。
    这一来二去,皇后自然也就希望徐淮意能有个答复,索性让云阳侯府那边断了这心思也好过日日纠缠。
    静月小院这会儿安静得彻底。
    已是入了夜, 天边暗得迫人, 无星无月,瞧不见半分光亮。
    屋里点了两盏纱灯, 沈苏苏背着灯坐着, 瞧不清神色。
    她还在想沈逢程说的那些话, “这事本该由你背着, 殿下若是救你那是他念着对你的情意, 你应当感念他这份恩情, 他若是不救,那也怪不得他,要怪就怪你自个做得那些肮脏事。”
    又说:“你别想着再让你二妹妹替你抗下,她这些日子受的苦不比你受的少,更不该替你去受南岐的苦。”
    沈逢程说了许多,大约都是在指责她的所作所为,让她死了算计沈昭禾的心思,沈苏苏听了那些话,也没法反驳,又担心撕破脸皮沈逢程会将这事抖出去,便只得做出一副悔恨的模样来。
    好在沈逢程也还算是吃这一套,总算是将他糊弄了过去。
    只是他走了之后,沈苏苏出了一身的冷汗——是真的被吓唬到了。
    她原以为沈逢程是最好控制的,因为母亲这一层关系,他从来都是偏宠自个的,这么多年来只要是她想要的,沈逢程便没有不允的时候。
    谁曾想这一会他却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头一回站在她的另一边去指责她。
    其实沈逢程心里也不好受,他早便知道了沈苏苏背地里做的这些肮脏事,可还想着替她瞒下,这回过来见她也真是心里念着这个女儿。
    若是沈苏苏没有再字字句句强调当初之事是沈昭禾的过错,没有提及要将沈昭禾推出来挡这次的劫难的话,他还是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叮嘱沈苏苏要好好照顾她自个。
    可惜这一回,沈苏苏真是让沈逢程失望透顶。
    白天艳阳高照,日光烈得似能灼人,可这会儿入了夜,外头却起了凉风,一阵阵刮着,吹得院子里的枝叶簌簌作响,沈苏苏思忖了好一阵方才将这事儿想了个明白。
    左右不过是这个爹怕是不会帮着她了,沈苏苏的心紧了紧,愈发觉得沈昭禾害人。
    自个方才离开多久,她将徐淮意勾得神魂颠倒也就罢了,连沈逢程也有意无意的向着她了,若是再这样下去,那她怕是真要一无所有了。
    沈逢程回沈府的这一路上心里都在想着沈苏苏说的那些话,怎么得都想不明白从前瞧着乖顺纯善的沈苏苏,到底是如何变成今日这般模样的。
    回到了府中有还是觉得有些不安,想着沈苏苏嘴上虽是答应得好听,可心里到底是怎么想得谁能知晓?
    从前她不就是这般骗自己的吗?
    思来想去,他也想不出旁的好法子,最终只是提笔写了张条子让沈叔寻人送到温凉院去。
    沈叔接过那条子却没动身,“老爷,前些日子往二小姐那儿送的东西都被退了回来,这要再去送,怕也是不会收的啊。”
    自从沈昭禾入了东宫,就真的同沈家断了往来,除却中间回来一次在小祠堂给孟氏上了柱香之外就再没回来过了。
    沈逢程吩咐往东宫送的东西也悉数被退了回来。
    可见沈昭禾当初说过要同沈家一刀两断,便是真的铁了心要将这一层关系断得干净。
    “这条子不同。”沈逢程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沈叔,“就算是塞,也得给到她手里。”
    沈叔虽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何事,但瞧沈逢程这神色也反应过来了这事非同寻常,赶忙点头应了下来。
    见沈叔推门走了出去,沈逢程悬着的心也稍稍的定了定,“那丫头也是个聪明的,想来应当会提防着些。”
    沈苏苏的事他若是说出去,不仅是让这个女儿的名声被毁得彻底,连带着沈家也会遭人诟病,且因着孟氏这一层,他根本没法子将这事拆穿。
    他实在没法子可以做更多了。
    又过了两日功夫,南岐来的人虽说看起来并不着急,只是安然自得的在那驿站里歇着,可大齐这边却不能不急。
    统共只有七日时间,到了这会儿满打满算便只有三日不到了。
    这几日陛下遣去的军队已经将京都能搜的地方都搜过了,甚至于沈府也被查了一通。
    可却没见人影。
    这会儿在京都,沈苏苏逃回来的事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
    甚至于已经有不少的人已经有意无意的说起沈苏苏同徐淮意的这一层关系了。
    当初二人的□□闹得也算是轰轰烈烈,二人先是互相打闹后头许了心意的事儿也算是难得的佳话,连街头的说书先生都喜欢将这段故事来回讲,两人之后因为春日宴上出的事没能有个好结局,到如今京都之人提及还少不得要唏嘘感慨一番,说是沈家那个心思恶毒的二小姐毁了这一桩上好姻缘。
    如今沈苏苏逃回来了,可却到处找不着人,有些人想起当初徐淮意和沈苏苏这一段,自然也就会想,这人莫不是被太子殿下藏起来了吧?
    这番怀疑也算是有理有据,明面上他们或许不敢去议论当朝太子,可私下却没少说起这事。
    徐淮意也着急。
    他知道这把火迟早会烧到自个身上来。
    没直接来他那东宫搜查是顾着他的颜面,可若是整个京都都找寻了一番,还未见着沈苏苏的人影,陛下也会想到他身上来。
    这事是他们大齐理亏,自古送去和亲的女子都没有私底下偷偷跑回来的道理,他们本来就应到给南岐一个交代。
    所以徐淮意也想着得尽快将这件事情了了才行。
    他当初将找寻到一具同沈苏苏身量体型相差无几的尸身说得轻松,但真正寻来却并非是件易事。
    总归他要糊弄的人并非寻常人。
    但凡那些南岐人瞧出一点不对劲来,都不会轻易放过,所以他对那具尸身的要求极高,前头李拂已经找了几具合适的尸身,可徐淮意瞧了之后都觉得不行。
    一眼便能瞧出来假。
    又过了一日,李拂忽然来报说是找寻到了一具合适的尸身,“那女子年岁身量都同沈姑娘极为相似,甚至容貌都有几分相似之处,想来应当可以浑水摸鱼,应付这一遭。”
    这也是他费了好一大番功夫才寻到的尸身。
    徐淮意一听他这话点点头,“那将这具尸身带回来罢。”
    李拂应下正欲转身出去,却听徐淮意又问了一句,“那具尸身现在所在何处?”
    他知道为了寻到一具合适的尸身,李拂费了不少心思,先是在京都找寻了许久,没找着合适的就只能往更远处去找了。
    “不算太远。”李拂思索片刻道:“来回大约一日余便足矣。”
    话音落下,徐淮意已抬脚踏出了殿门,“这回,孤同你一起去。”
    距离七日之期只有不足三日了,虽说李拂说这具尸身极为接近沈苏苏,可前头他也是这样描述他寻来的其他几具尸身的,徐淮意并不认为他这话可靠。
    若是等他一个来回,还不如自个亲自去一趟,瞧瞧那具尸身到底能不能用。
    要是不行,也还不需耽误太多时间。
    李拂虽说意外,但也只能跟上了徐淮意的步子往外头走去。
    温凉院。
    阿孟刚从外头进来时便瞧见一个宫人似乎长得有几分眼熟,细看之下发现那不正是前些日子帮着沈逢程往温凉院送东西的人吗?
    算起来他前前后后都已经往温凉院跑了有三四回了,除却前头阿孟拿着药材去问了沈昭禾的意思之外,后头那几回都是拒绝得干脆。
    或许是因为沈逢程意会到这一层意思,后头就没再往温凉院送东西了,今日又瞧见这宫人,阿孟也不禁皱了皱眉,“不是同你说过吗?让你同支使你来这儿送东西的人说一声,别再往这儿送东西了,我家小姐什么都不会收的。”
    “这……”那宫人赔笑着从袖筒里头取出一张条子来,“阿孟姐姐,这回不是什么物件,是沈将军递过来的一张条子。”
    阿孟却没有要接的意思,“管他什么东西,我家小姐说了,都不收,你赶紧拿回去吧。”
    说着,阿孟便要往院子里头走去。
    那宫人急急的跟了上了,一边道:“阿孟姐姐,这东西你定要递到奉仪跟前去。”一边将那条子塞到阿孟手中,话说完,人也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阿孟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拿着这条子有些犹豫,想着“前些日子将军往院子里送了不少东西都被退了回去,这会儿突然递了张条子过来,上头写的大约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依着将军那脾气,指不定上头写的都是些羞辱人的话呢”,便还是将那条子揣进了怀里,想着找个机会丢出去。
    就当没这回事好了。
    不然同小姐说了,也只会惹得小姐不快罢了。
    进到屋里,沈昭禾正在翻看医书,她身子渐渐好了,但也去不了旁的地方,日子那样长,总是需要找些打发时间的事儿来做,于是便让阿孟去要了几本医书过来,闲来无事翻上几页,有时候看得入神了竟也觉得有几分趣味。
    听见阿孟进来的响动,沈昭禾将手中的书搁下,“方才外头可是来了人?”
    她好似听到了阿孟不知在同谁说话。
    “是沈家派来的人。”阿孟一顿,“又是过来送东西的,不过已经被我堵了回去。”
    “这样。”沈昭禾点点头,没再细问,又将方才放下的医书捧了起来。
    阿孟探手将那张条子摸了出来,犹豫了许久也还是没往沈昭禾跟前递。
    小姐难得心情松快些,便不去讨她不快了,阿孟想着,最终还是将那条子揣了回去。
    之后回了自个屋里又将那条子取了出来,盯着眼前的煤油盏瞧了好一会,想着不如索性将这玩意儿烧了倒是干净,可又想起那宫人说的那句“定要将这条子交到奉仪手中”,不禁顿住,心下思忖,里头莫不是真的写了什么要紧之事?
    不然还是先打开瞧瞧,若是里头真不见半句好话,那自个便将这条子烧了,也不至于会坏了小姐心情,若是真的写了什么要紧的事,及时同小姐说了也不至于耽误。
    想到这,她伸手便欲将那条子打开,可正在这会,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阿孟顿住,一边有些奇怪的开口问了句“谁呀?”一边将那条子收起,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
    “你是……”阿孟瞧她眼生,仔细看了好几遍也未曾辨认出其身份,便觉得有些奇怪。
    “奴婢唤作霜儿,是膳房里打下手的,平素不怎么在贵人面前露脸,阿孟姐姐不认识奴婢也是正常。”那小丫头解释得小心。
    阿孟见她说明白了身份,便也没有再细究,只奇怪道:“都这个时辰了,你来温凉院作甚?”
    霜儿有些不自然的开口,“奴婢方才收拾膳房的时候不小心将奉仪娘娘平日喝的那帖药同明日静月小院的那位主子喝的补身子的药弄混了。”
    从江州回来之后沈昭禾在东宫的待遇比从前好了不少,熬药这些事儿也无需阿孟来做,只需按着方子取了药送到膳房去,同那儿的人说清楚这药需要熬多少时辰,一日需熬个几回,那边的人便会悉数记下,然后按时按点将药熬好,到了喝药的点,阿孟便只需要去膳房取就是了。
    沈昭禾这些日子身子恢复得快,后头喝的已经不是什么治疫的药,而是养身子的药了,至于沈苏苏,阿孟就不清楚为了她也需要喝养身子的药了。
    两帖药都是养身子的,混在一块儿认不出来也算是正常。
    想起两帖药混在一块儿,沾了彼此的药气或许就会折损了药效,阿孟不由得皱眉,“怎么这样不小心,连这样简单的活计也能出错。”
    能进宫里做事的宫人按理来说应当没有蠢笨的,犯这种简单的错误确实该说。
    “求阿孟姐姐帮忙!”霜儿说着就要给阿孟跪下,说话的声音里也已经夹杂了哭腔,“膳房主事的嬷嬷脾气不好,若是明日发现这两帖药被奴婢混在了一起,分辨不出哪个是温凉小院的,哪个是静月小院的,定不会轻绕了奴婢的。”
    阿孟忙伸手将人扶起,叹了口气道:“我同你去瞧瞧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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